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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31(1 / 1)

算计着参加会试的时间还足足的,到了山东济南境内,奕霄打算好好休息两日,闲来在市井散散,各处景点逛逛,不意倒认识了一位奇人。说起来还是在一家茶馆,打着趵突泉的招牌,奕霄心里好奇,便想来尝尝泉城的水是不是名副其实,进去点了一壶茶,店小二欺他是个半大孩子,马马虎虎泡了茶过来,不想奕霄品茶功夫深得父亲真传,当即皱着眉道:“这是隔年的陈茶了除却普洱要吃陈的,其他茶都是越新越好,现在在三月间,各处春茶早已上市,也并不昂贵,我又不求极品,但你何必拿这陈年老君眉来哄我”店小二便有些讪讪的,见这主顾年纪小却很精明,也不敢再欺诳,下去换了一壶茶上来。坐在他旁边一桌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椭圆脸上留三绺清须,眼睛亮如晨星,呵呵笑道:“小后生挺懂茶的”奕霄露出少年儿郎洁白的牙齿粲然一笑:“不懂便要被欺,还是多懂些好。”“嗯这等俗事被你说出不俗的况味来。”那人捋了捋胡须,似是想了想心事,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小兄弟是去哪里”奕霄看他面目不像坏人,再加上自己进京赶考,有朝廷所发的“礼部会试”的黄布旗,一路地方官都是要大开便门的,心里便不畏惧,大方落落道:“进京赶考。”“你才十五六岁吧”奕霄笑道:“十五六岁不能考么有志不在年高”那人点头笑道:“说得好我中进士那年已经三十二了,到底不如少年人意气风发啊”不想这也是个读书人,而且考中进士就可以做官,奕霄不由又好好打量打量了他,谦恭问道:“如此是学生失礼于前辈了冒昧求教,先生如何称呼”“钱沣。号南园。”那个叫钱沣的人盯了奕霄一会儿,见他没有明显的反应,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既觉得有趣,又觉得此少年诚朴,便与他攀谈起来。聊得颇为入港,奕霄觉得面前这个中年人亦是极有见地的人,虽然不好意思问他是否在朝,但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忘年之友。突然,耳边响起了旁边一桌颇为粗鲁的谈话:“你说起来是梨园班子里行走的,居然不知道咱们的巡抚国大人真真是见识浅陋了”奕霄的注意力不由被吸引了过去梨园班子和巡抚大人有什么相干莫不是巡抚喜欢听戏那也正常得很。钱沣对他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示意继续往下听。果然那边又说道:“啧啧咱们的巡抚大人,原是旗下大爷,少年得志,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已经做到了封疆大吏他那个相貌,俊美得很,不光爱听戏,还常常亲自粉墨登场,在衙署全套班子做长生殿,自己扮演杨妃,让于布政使演明皇。可惜我们小民无缘得见啊”这行径可有些荒唐了。奕霄眼睛都睁圆了,见那钱沣仍是一脸淡笑,但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那一桌口沫横飞,艳羡万分地讲巡抚与布政使演戏的奇缘,终于讲累了结帐离开。奕霄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一壶茶,已经泡了四五水,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了。那钱沣微微叹了一声,说道:“若只是演戏,虽说是玩物丧志,倒也无伤大体,只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奕霄拱拱手道:“小兄弟,今日相见甚欢,萍水相逢亦是缘分。再见了”奕霄也拱手为礼,拜别了这个在茶馆有一面之缘的钱沣。下午,奕霄去书肆挑书,路过巡抚衙门时见整条街尤为热闹。不过街口有一群差役看守,只能远远地在人群里看热闹,人群里有懂内幕地说:“是钦差大人要面见巡抚呢”又有人手搭凉棚看了半天,好奇地问:“诶,你说,那三个钦差有两个蓝顶子,有一个水晶顶子,咱们的巡抚倒是红顶子,怎么反过来给他们磕头”懂行的那个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钦差职位不高,却是代皇上视察问事。红顶子的见皇上要不要跪叩这就是在给皇上请安呢”果不其然,巡抚那里的礼节行完,接着就是三位钦差行随常的庭参,因为级别差距并不很大,不过是拱手而已。懂行的那个又摇头道:“这三位架子大。于布政使恰恰相反。于布政使每见巡抚必然长跪答话,那媚答答的架子,见过的人都撇嘴,说得不好听些,就叫做没有官体”他话音刚落,发现不少差役朝这个方向而来,赶紧噤声。好在这些差役并不是来听他们谈话的,只是开出道来让几位当官的行走,鞭子挥得虽响,并不碰到人群,而人群也自动地让开一条道,那个人又开始显摆:“你们看,朝这个方向,又是步行,八成是去藩库,离得不远,大约有好戏看呢”奕霄听这个人说了一串,好奇心确实被吊上来了,伸着脖子看去,见巡抚一手向外摊,恭恭敬敬请三位钦差先行,自己跟在后头,脸上带笑,但态度还是稍有倨傲。奕霄仔细一看这越来越近的几个人,猛然发现其间那个水晶顶子的,不正是早间与自己偶遇的钱沣再仔细看,钱沣前头两个人,一个脸色黧黑,背略佝偻,一个年轻英俊,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钱沣后头的是巡抚和衙署的下属,巡抚国泰,果然俊美婉妙如美妇一般,脸上犹带粉墨残妆,大约是正在与僚属演戏纵乐,听闻钦差突至,仓皇卸妆却没有卸干净。话分两头,却说钱沣,此时职务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和二品的巡抚比起来,实在是个芝麻绿豆官,但他却是个很有鲠骨的人。乾隆因为明季时言官喜欢摭拾浮文,明里博建言之名,而暗里行钳制之计,使内外官僚动辄成水火不容之势,后来明亡,也有人分析是中央政体在这些党同伐异的细事上没有注重。因而他以前朝为鉴,对言官钳制甚重,从杭世骏起,到后来李漱芳、王盖等御史,凡是进言有不太洽圣意的,常常遭咎,所以很多御史言官都是金人之口能不开就不开,到了年末考察的时候,随便作两篇无关痛痒的文章糊弄差事而已。但钱沣不同,自幼读圣贤书颇有心得,对当时御史们尸位素餐、缄默怠职的行为十分不满,这次来山东查案,就是因为他惊动天听的一份风闻弹劾折子矛头直指山东巡抚国泰和布政使于易简,弹劾他们狼狈为奸,贪贿挪用,欺瞒朝廷,鱼肉百姓。国泰和于易简是什么人除却是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之外,背后的背景也是不容小觑的。国泰是满洲镶白旗人,父亲官至四川总督,他自己少年时就在景山官学被乾隆关注提拔,从六部主事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当上巡抚。就算偶有荒唐行径为乾隆知道,也不过因无关大体,一笑而过了。于易简虽然不是满人,但也不是寒户细民。他的哥哥于敏中是状元出身,在朝廷要职上做了多年,如今在军机处的位置仅次于傅恒,颇得乾隆信任。他也跟着哥哥鸡犬升天,以庸才而担重任了。而钱沣不过是云南一名纯靠读书应考一步步艰难上来的小官,竟然一举敢打这样两只大老虎,不可谓不勇敢弹劾折子一上,他就收拾行装准备好了被皇帝远谪边疆。好在乾隆并不是昏君,不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而无辜责难言官,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下达旨意,命自己最信任的两员大臣刘墉与和珅,跟钱沣一起前往山东查案。今日,便是对巡抚衙门的突然袭击,果然还在衙署中扮演杨贵妃的国泰给搞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彼此客气了一阵,和珅还待撺掇刘墉坐下歇息一会儿,钱沣却直言道:“大人,还是先办公事,去藩库查账吧。”和珅此时尚未进军机,只是还在部里历练,因而大家基本唯刘墉马首是瞻。刘墉是被乾隆称为“真宰相”的刘统勋之子,与乃父一样不苟言笑,颇有鲠骨,自父亲去世后,他特为乾隆亲简,坐的也是他父亲当年坐过的位置左副都御史,算来是钱沣的上司。他扯扯嘴角,略向上弯,皮笑肉不笑的也算是客气过了,扭头道:“对,先办公事。回来有的是时间喝茶。”国泰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点不屑之色,淡淡道:“那好吧。”于是,一行人到了济南首县的历城藩库,当即贴上封条,准备查库。库里经年不曾打扫,到处灰蓬蓬的,国泰不易察觉地掸掸自己并未被灰尘污染的衣服,昂首待查。和珅笑道:“偌大的库,若是彻查账目,只怕一个月也未必能查完。我觉得抽查为好,抽到哪本账册,就核对哪处的钱粮,核查几处无误,也可以和圣上交代了。”他撇首望了望钱沣,却并没有准备听他的主意,回头对刘墉道:“大人以为如何”刘墉面无表情,四下里看了看,终于点头道:“好。当着我的面抽查。”抽查了数十封,发现钱粮与印册并无二致。和珅拍拍沾灰的双手,含着他一贯的谦恭笑意望着刘墉,刘墉仍是一样的神色,点点头说:“打道回府。”钱沣心里一阵凉所查无误,就是自己风闻有误。虽然言官理论上可以风闻弹劾,说错了也并不治罪,但是自己弹劾的是什么人自己知道,不在这次事情上发作,谁知道会在哪件事上发作梁子是结下了,以后这顶乌纱和这个脑袋就开始摇摇欲坠了。他带着些不甘,也带着些无奈,对刘墉道:“刘大人,可否封库”国泰蓦然变了脸色,指着钱沣骂道:“你是何物在我的藩库里指手画脚你听信人家小道消息,诬赖于我,我已经忍了;在主上面前弹劾我,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如今,你又出幺蛾子你一个五品微员,还想踩在我头上拉屎不成”这话说得粗鲁,没想到的是,连一直容色淡漠的刘墉也转了神情,皱着眉有勃然之色,用力一拍座椅道:“御史是奉诏查案,虽然位卑,也是天使。国大人,我品级亦不如你,你是打算连我也一起骂了不成”国泰没料到触忤到了刘墉,不由神色讪讪,求助地看着和珅,和珅这时才幽幽开口:“算了吧。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封就封吧。”说完,小心地把指甲里一点灰垢挑去,一派正直的模样。钱沣初战失利,心头不免有些烦闷,第二天一早来到昨日喝茶的小茶馆,虽叫了最好的茶叶和趵突泉的泉水,喝起来还是无滋无味。突然觉得谁坐在自己面前,抬头一看,是笑吟吟的奕霄。奕霄有着超越自己年龄的少年老成,笑着拱手为礼:“钱大人”钱沣眯眯眼睛笑道:“今儿怎么换了这个称呼”奕霄笑道:“昨日下午,恰好在巡抚衙门口看到大人风姿。”他看了看一身便服的钱沣,由衷道:“大人鸣凤朝阳,无愧胸前那只獬豸。”钱沣不由动容,胸中又酸又涩,却又有不屈的气概顶上心口,慨然吟了声:“忆昔中台簪獬豸,曾封直谏动銮舆。”他摸了摸并没有佩戴补子的前胸衣服,摇摇头说:“獬豸之性,遇邪则触,所以历代言官都以獬豸为饰。可惜我这只獬豸,将为邪恶反噬了。”“为什么这么说”奕霄不禁有些愕然。钱沣心里烦闷,正愁没有个宣泄口,便把昨日查库的事告诉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末了叹道:“我这次弹劾有误,少不得贬官外发,一己得失倒也没什么,横竖靠写字画画卖钱还饿不死;只是不能剔奸除贪,致使豺狼遍野而皇上不可而知。言官御史身为陛下耳目之臣,可如今实在是有不若无”奕霄还是少年人的热血心性,加之小时候听杭世骏讲解经史,颇有“一身学问要经世致用”的侠义心肠,不知怎么的,竟有与钱沣同甘共苦的想法,凝眸沉思了一阵,突然问道:“大人,在藩库查账,所见是怎样的”钱沣回忆了一下说:“抽查一律无误。”“那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钱沣看看奕霄,先不忙着回答,而是抬眼盯视着他问:“那又如何你有什么见解”奕霄知道钱沣对自己还不够信任,笑笑道:“我的父亲,常年在州县里当幕僚,学的是书启,但与刑名、钱谷、各房书办等人都能交好,有时我听他说些官场的秘辛,才知道里头学问极大,不是空读圣贤书就可以了然的。只可惜我年轻识浅,不知道有没有能耐帮助大人。”钱沣似乎舒了一口气,叹道:“银两数目无误,我就不能发难。不过其间不都是官锭,而是夹杂散碎银子,成色也不均匀。我知道里头会有文章,可不知道怎么破解。”官府入库的银子,理应都是五十两的大锭子,俗称“元宝”的,而杂着碎银,意味着这些银子属于临时充数用的。可国泰就是有这个能耐,把银账抹平。钱沣位卑,不好无故挑理,反而被国泰责辱。奕霄仰头想了想,才说道:“以前杭州迎接圣驾南巡的时候,我听爹爹说,官银用来接驾的甚多,且不敢上报,怕被皇上责处为靡费,都是各级官员各自想法子挪借。皇上来时怕要查库,又会取借于民。江浙民富,又怕得罪官府,长官开口借贷,再没有不许的,日后慢慢还贷,各处总有足够出息。小时候我还不懂其间门道,后来读书时读到历代的食货志,遇到类似问题时请教家父,方窥门径。”钱沣沉吟不语半晌,少顷突然起身,对这个后生小子拱手为礼:“谨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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