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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21(1 / 1)

的捕快、番役,到下面处理各项事务的衙役、帮闲,全部忙得热火朝天。英祥过去对邵则正做了个揖,又冲两边刑名和钱谷师爷点了点头打招呼。邵则正一脸汗,但也一脸笑,兴冲冲道:“你来得正好今日皇上要召见杭州的休致官员,下午的事。上午我安排他们一一去家里送拜帖,打招呼,面君的礼节他们肯定比我懂,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上头是严严地吩咐下来的,一点都错不得”“那杭大宗也要去”邵则正愣了一下笑道:“不管皇上见不见他,他肯定要排班儿等候。再说,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了,他如今又是杭州文人的领袖,想必皇上还是要召见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他传达”英祥摇摇手道:“我不搭这些事情的”邵则正略过这个话题,又道:“为了杭州城里有个绿树成荫的样子,特为到乡间弄了些树过来,苏制台吩咐,也就这几日,这些树务必要够绿。”英祥奇道:“初夏的时分,树自然是绿的,就算移栽不久,也够支持十天半月的吧”“这里面”邵则正左右看看,附到英祥耳边道,“他们也想得出来说是现场挖出来再种,哪里来得及因此全部是从根基处砍了,硬生生插在土里的昨儿带夜干的活计,只为皇上昨天说:什么花灯画屏都不足观,倒是像打尖站的地方那样的绿树成阴最好,既荫凉、又不靡费。呵呵,还不靡费”1官场上惯是如此。英祥心里虽然不齿苏昌那些人,但是吏治日坏、江河日下,他现在不过是区区官府幕僚,只能冷眼旁观,不能、亦不敢有所作为。有时和杭世骏谈起这些污浊的门道,连那书呆子都摇头叹息:“今上御下太宽,要有先帝爷的手腕和魄力,还要有先帝爷敢与天下官员士林作对的决心才行”不过不能忘记提醒邵则正一句:“东翁,昨日的事办得太好,也需谨慎。庶人无罪,怀璧其罪。”邵则正愣了一愣,明白了英祥的告诫,不由又一拱手:“你是以知己待我,我心里都明白的。光这树的事,其实我就是个始作俑者。制台、抚台那里,我自然不敢争半分功劳,少不得还得给他们的面子抹足才行。”最后长长地哀叹了一声:“真恨不得休致后退隐林泉,好歹也算是地方缙绅,如今,做得真真没有意思”英祥的任务是整理地方士子送来的颂圣的诗文歌赋,初查一遍有没有大的错谬,有没有违碍语,然后送到上面还要核查二遍,才会递到乾隆手上。也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求索这一条门路,若是文章入了皇帝的眼,赏一个举人的出身,岂不是少在科场拼杀多少年之前邵则正也叫英祥写一写,英祥哪肯揽这种事,执意推辞了。如今在安静的县衙书房里看这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却觉一味颂圣,底里枯燥无味得很,看着看着,就不由走神。乾隆旅途劳顿,晚间在杭州城里入宿,行宫建于西湖边上,孤山侧旁,依山傍水是个佳地,四十多进房屋,不算很宽敞,不过一例有着江南园林的精致。上午处理政务,接见官员,用过早膳后给太后请安,接着就坐上专备的画舫,和太后一起游览西湖。先由孤山行宫向东北,一路从阮墩环碧到湖心亭,再到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最后过涌金门,准备到位于湖东南的敷文书院。尚未到柳浪闻莺的景点,乾隆在御舟上瞧见湖边一小块地里,一个农夫正担着刈来的芦苇走在小路上。乾隆道:“既然来访民情,怎的视而不见传那个农夫过来。”随侍的群臣一片忙乱,最后派了两员侍卫把那个担着芦苇的农夫唤了过来,切切地嘱咐他不要害怕,又教了几个简单的仪节,才送到乾隆御舟上。乾隆见那农夫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一句话都不会说,笑道:“你不用紧张,皇帝也不吃人的。朕见你辛苦劳作,想跟你聊一聊呢。抬起头吧。”那农夫抬起头来,大约四五十的样子,脸晒得漆黑,一张憨厚的方脸,眼睛倒是活络有神,紧张地皱皱鼻子,觉得不妥,又拿袖子擦了一把,惹得乾隆笑了,吩咐旁边的太监拿手巾给他擦汗,徐徐道:“日子过得好不好”“好,这两年丰收,今年又蠲免钱粮,日子过得有余呢”“如今种稻,都是几熟”“两熟”那农夫提到种植就兴奋起来,刚才话里的颤音也不见了,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前年雨水少,不过今年雨水足交完租子,还剩不少,粜了买油盐酱醋,小日子过得”这番奏对虽说质朴,颇惬圣意,乾隆脸上露笑,又叫赏了茶给那农夫。环视见周遭的官员们也有得色,心里一沉吟,又出一个计较。等那农夫牛饮一般喝完茶水,乾隆笑眯眯问道:“你这里的当官做老爷的人们,好不好”一个问题下来,诸臣均是股栗。那农夫却是知道轻重的,点点头说:“都好。”“都好”乾隆笑道,“这可难得呢来,到旁边这些穿绀青袍褂、上面镶补子的人面前,看一看脸,再问一问他们姓甚名谁。朕吩咐的,你不用怕,不算失礼。”那农夫战战兢兢爬起来,绕着走了一圈。这些官员们平素在百姓面前正眼都不抬一下,今儿低头哈腰,老老实实汇报自己的职位和名字,还得忍受农夫直喇喇的打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全部陪着笑脸,唯恐这祖宗一个不对,把自己的过失抖搂出来,那不光是捏着鼻子受他的那么简单,御前丢人可是真丢人万一整出点背后的动静,惹皇帝抓了破绽来个彻查,乌纱和脑袋都有可能不保。农夫看完,又跪在乾隆面前,说道:“皇帝老爷,这些都是忠臣”乾隆挑了挑眉,道:“都是忠臣你怎么知道呢”那农夫道:“小的平常农闲,最爱看戏。戏里面净角,凡是扮演奸臣的,像曹操、秦桧什么的,都是把脸面涂得粉白。这里的诸位老爷们没有这样的脸,所以小的知道他们都是忠臣。”乾隆不由放声大笑,一旁马国用忙取了手巾让他拭脸,乾隆笑了一阵,见那农夫一脸茫然,而周遭诸臣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吩咐拿银子赏了农夫,叫他去了。回头他收了满脸的噱色,带着点淡淡微笑说:“这农夫大智若愚,果然江南人聪慧。你们嗬,不知下足了多少工夫,提点着哄朕,也活该吓你们一吓。不过,若是真有辜恩的事叫朕知道了,那朕可不管你今日御前使了多少迎驾的气力,也不会饶你生天。”转头问苏昌:“下面是去敷文书院”苏昌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忙应道:“是。杭州籍的休致官员、地方上文坛耆宿,都等着瞻看圣容呢。”“嗯。”乾隆点点头,“有哪些人呢”苏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笺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名字,他一一报着,乾隆偶尔打断问上几句。突然听到“杭世骏”这个名字,乾隆似是怔了一下,抬手示意苏昌暂停,想了想说:“是不是那个说朕满汉之分太过的杭世骏”苏昌知道杭世骏当年惹怒乾隆的这段公案,不知乾隆是喜是怒,抬眼偷偷瞥了一下他的神色,笑容收了,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惴惴,只好照实答话:“就是那个杭世骏。皇上天恩浩荡,赦他死罪,放归故土,一直教书开店铺,过的是老实日子。”“嗯。”乾隆道,“其他人倒罢了。他是要见一见的,看看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杭铁头。”晚间,英祥如以往一样,提着一壶好绍黄,来到杭世骏的宅子里,两进深的小宅,已经半旧,墙壁粉垩得斑驳,青石地坑坑洼洼,倒是院子里种着一株桂花,摆着几块奇石,平添三分雅致。杭世骏的妻子张氏和他一样已经六十多了,身子倒也硬朗,热情招呼道:“博秀才来了我们家老头子刚刚还在念叨你呢”英祥含笑致意,拱手为礼,他是惯熟的,把那壶绍黄从右手挪到左手,自己揭开竹篾子的门帘,对正在饭桌前看书的杭世骏笑道:“大宗先生安好我今天带了壶好酒”杭世骏抛下书,笑呵呵前来迎接,按着英祥坐在对门的饭桌上首,见他还要推辞,便摆出一副峻色:“我们家里旧家什不分首座末座、主席次席,你还跟我闹虚礼,你有意思没意思”英祥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乖乖坐下。杭世骏就如看待自己儿女一般满脸笑开,长长地“诶”了一声表示赞许,又取过英祥带来的酒,迫不及待打开壶口的封纸,深深一吸,不由赞道:“好酒好酒起码是十二年陈这样的好东西,不叨扰我也舍不得”英祥笑道:“本就是给你带的”杭世骏对门外自己的妻子道:“今晚做的菜,只有熏鱼和桂花鸭勉强能够下酒,你看看附近的饭铺,有没有好的茴香烂豆和羊杂碎,买一点来给我们下酒”远远地应了一声。杭世骏自己先到厨下,取了熏鱼和桂花鸭,又如找着宝似的,翻出一些炸花生和椒盐杏仁。一总端了来,用大酒盅为两个人添了酒,自己忍不住先闷了一口,啧啧有声地自顾自品赏了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说:“好酒啊,可惜不知道还能吃上多少天了”英祥不由皱着眉笑道:“怎么这么说话听得我汗毛都站班了你看你硬朗的不许说这种话”杭世骏呵呵一笑,又喝了几口酒,才夹了些菜嚼着。英祥道:“今天见着皇上了”“嗯。”他却不似邵则正那般心热的样子,淡淡应了声,又喝了会儿酒,英祥不知他是不是遇上不痛快的事情,不好就问,一时有些冷场。倒还是杭世骏自己发话了:“论年纪吧,皇上比我小十岁呢;不过今儿见他,他还是一头乌发,只略略长些皱纹,一点不像知天命的年纪。而我已经是十足的糟老头了。”他虽然性格古怪偏狭,但朱子门生、儒士性情一丝未变,每提到“皇上”二字,必要眼睛望向上方,拱手为礼,样子十分可笑。英祥也正好奇,忍不住要问:“今儿见皇上,说了什么没有”杭世骏嘿然一笑,说:“皇上问我,致仕在家,以何为生我说:臣开旧货摊。皇上大约没见过旧货摊,好奇地问我。我说,就是把些破铜烂铁,陈列在地上卖了。皇上大笑,解了荷包赠我,又亲自书写买卖破铜烂铁六个字的御笔给我。下午赐点心,其他人马屁尤恐拍不上,我闷声吃东西,头也没抬,皇上倒又注意了我,说:杭世骏,这些年脾气未改呀我说:臣老了,脾气改不了了。皇上便又笑,问: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何以老而不死呢我说:臣尚要歌咏太平。皇上又是大笑。”他已经有些昏浊的目光盯着英祥,自嘲地笑道:“你说,皇上厌弃我得很了吧”杭世骏当年一道文字惹恼乾隆,差点小命不保的事情,英祥也是到后来才听说的,但自打到杭州来,与杭世骏的相处,深知这是一个本性纯良,而刚直不阿的君子,只以太狷介的缘故,一代才子落得这样薄凉的晚景。然而对乾隆,英祥仍怀着敬畏之心,不敢妄评,含蓄地笑笑,自己抿酒。杭世骏便也不再说话。此时,他妻子张氏买回了下酒菜,热情地招呼着。英祥起身谢道:“师母辛苦”张氏笑道:“哪里辛苦你们谈,我到厨房去。晚上熬的一锅鸭粥,夏天吃最滋阴不过”杭世骏道:“我的酒还没有够呢,等下再说”转头对英祥继续发牢骚:“我当年那个名动天下,也差点要了我的老命的那篇折子,今儿看来,还是一分不错”那篇折子,责怪朝廷重用满人、歧视汉人,尤其说道“天下巡抚,满汉尚半;天下总督,汉人一个也无”,直接似指到皇帝脸上责难他用人不公,当年把乾隆气得够呛,他那份御史试的卷子,被乾隆掷到地上两回。如今这位“杭铁头”果然还是不改初衷,放言高论,又重提旧议:“你看看,我们这位制台大人是满人,抚台大人也是满人。两个人从未参加过科举,概以荫袭入官,不过几年,做到了封疆大吏,位极人臣可你再看看,他们的行事,愚蠢吧痴癫吧像个古来大臣的体统么”英祥怕他祸从口出,要紧斟了一杯酒过去塞他的嘴,自己笑道:“不说这些了我听说,当年沈确士先生赠诗给先生您,写的是邻翁既雨谈墙筑,新妇初婚议灶炊。2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朝廷里头,满蒙两族都是入关时从龙的,皇上不偏心也不能够呢”杭世骏突然抬头,问道:“希麟,你这话听来,你也是在朝廷里供职过的的人吧”英祥惊得一抖,一双竹筷都滑落到地上,忙俯身捡筷子定了定心神,起身已经换了从容的笑容:“先生何出此言”杭世骏发黄的眼白比平素睁得大了些,乌珠便有些锐色显示出来,他用筷子轻轻一敲酒盅边,自嘲地笑道:“我果然眼拙使君英雄尚落筷,余子谁堪供酒杯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何来。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英祥听他把刘克庄的词删改吟来,却恰合此情此景,脸色不由落寞。杭世骏似乎微醺,用筷子蘸着酒在桌上涂画一番,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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