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将毒手伸向无辜百姓、孩子,便再也不能对他们施以怜悯,唯有严惩不贷才对得起为此受到伤害的人。就算是可怜,也是那三位皇裔,还有那些被卖去青楼的女子才值得可怜。夏去秋来,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凉爽了。枝头翠绿的叶子变成暖黄,原本轻柔的触感也被干枯取代。此时,南方的蝗灾便被衬托得更加明显这该是丰收的时节,但这一年,注定颗粒无收。常伴君侧,无法不“忧国忧民”,一想就是禁不住地哀叹。“夫人。”秋白恰在她一声长叹之后挑帘进来,颔首一福,禀道,“奴婢刚打听到了些事,不知怎么说。”“怎么听来的怎么说便是。”席兰薇笑道,睃一睃她,又言道,“难不成觉得本宫还在疑你”“不是。”秋白咬了咬唇,“只是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夫人可还记得,家人子入宫之初,奴婢曾来回过话,有个女官,奴婢以为和张家关系近,但不过两日就把与张家沾亲的家人子发落了出去”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席兰薇仔细想了一想,才点了头:“记得,是家人子入宫的第三天。”“是。”秋白欠身道,“才刚听说,那姑娘原是张元趋的侄女,但是前些日子被过继到张府一个妾室名下,算起来,成了张元趋的庶女了。”过继侄女为庶女席兰薇黛眉一蹙:“原因为何”“说是那姑娘父母去世得早,本也是那妾室带大的孩子,便索性过继过去了。但奴婢总觉得这也忒巧,再说,怎的养了十几年,突然想起认作女儿了”是有些怪,就算是那姑娘到了嫁龄、为让她顺利嫁人,似乎也仍有些怪此时张家危机重重,怎的还顾得上这些再说,张元趋自己还在狱里呢,还有心情认女儿要么是心太宽,要么是别有算计,席兰薇更愿意相信后者。或者说,因为多些防心总归无错,相信后者更为稳妥。是以暂未拿这仍说不清的事去搅扰霍祁,席兰薇与家中通了个信,托父亲注意着些。不足一个月,席垣便亲自回了信来,说张家新认的那位小姐,许给了淮东王姜渝。淮东王席兰薇轻抽了一口凉气。从前的淮昱王姜榷、也就是越辽王妃许氏的生父,因为与霍祯串通谋反、又被皇帝提前得知,而死得不知不觉。天下都以为他是在战后得急病而死的。他的封地被一分为五,由五个儿子分别继承,又因为嫡长子和庶三子“悲伤而亡”,中间最富庶的那一处和与赫契毗邻的那一处被收归朝廷。这淮东王姜渝此时迎娶张家的庶女,让席兰薇全然无法相信这是巧合。近一步说,怎么看都太像要谋反了。也许姜渝得知了什么,恰好想算旧账;张家也需要个帮手,拉他们出这泥潭所以正好勾结在一起,再结个姻,若是当真谋反成功,后位大约不能不给这位张氏,张家便又到了首屈一指的位子上。直是到抽冷气。席兰薇沉吟着,愈想愈怕,提笔在纸上书下一行“宣室殿一见”压在窗下,便吩咐备步辇,自己也往宣室殿去了。、152章 困兽席兰薇心急火燎地到了宣室殿、强定心神地说完此事之后,霍祁“哦”了一声,道:“听说了”连带着见了她的字条后同样急赶而来的楚宣也是一脸无奈:“我接着写下一话去了。”看着霍祁的从容不迫,席兰薇心中的紧张也舒缓了些,静了一静,问他:“陛下打算如何”霍祁一笑,翻出那本关于此事的奏章,草草地又读了一遍,道:“姜渝是姜榷的次子,在嫡长子死后,姜家也就以他为长了。此次他若谋反,就绝不仅是淮东一地。”还得算上淮北和淮西的那两位。席兰薇心中便又一紧:“所以”霍祁反问她:“还能如何”如若兵来,就只能将挡了。她的气息沉了下去,掂量着此事,觉得如此一战,又难免有百姓伤亡。但若不战,就得连带着放过张家、任由着张家再次积累起自己的势力。那么有朝一日,日后的帝王与张家也还是会有一战的,死去的人未必会比此次少,而且局面兴许不如此次有把握。沉吟少顷,她点了点头,轻言着,只劝了一句:“陛下谨慎行事。”她想着,张家答应把庶女许给姜渝、姜渝便答应动兵,可见除却想算“旧账”以外,野心更是显而易见的。若非被野心迷惑,他大约不会这么铤而走险,守着那一方封地,锦衣玉食的不是很好冲着皇位而来,只怕行事会更狠戾些。她揣着这样的担忧,将想法说与霍祁听了,霍祁想了想,却一笑道:“朕和你想得相反。朕觉得,野心,他大约是有的,但主要还是为了算旧账。”她一愣,不太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反着想。“是你让朕觉得,任何细节之处,都不是平白出现的。”他缓而道,“你先前说,采选之时,张家安排人先发落了她出去”席兰薇点头。“彼时朕刚开始查张家,张家尚存侥幸,就连这采选提议之人似也是和张家有些联系的。”他一哂,停顿了一瞬又续言说,“所以或多或少张家那时还是动了再送女子入宫为妃、争宠的心思的,比起旁人,自是这和张家沾亲的更可靠。但又突然打发她出去”他斟酌须臾,心中复又将来龙去脉掂量了一番,继而又说:“相较于张家安排她去与姜渝结姻、以皇位引诱姜渝造反,是不是更像她与姜渝早就有情在先,张家只是在那时恰好察觉了此事,便赶紧转了局、另行安排。”好像确实更说得通席兰薇垂眸思索着,来来回回地去想两种原因,不敢轻言那种更可信。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一战只怕都避不了了。姜家三子联手谋反的事没有拖太久,三人集结兵马,直接尊了姜渝为帝,立国号为“延”。不同于霍祯谋反时打了“清君侧”的旗号,虽也是要夺帝位,但并不打算“改朝换代”。姜家本就是异姓藩王,若得天下,自然是要改国号的。只是这是不是太心急了点。眼下可不是人人痛骂暴君的乱世,虽则南方蝗灾弄得当地百姓叫苦连天,可盛世之相并未如何受损,此时直接称帝,真是忒有信心了。朝中自要派兵去弭平叛乱,这一回,皇帝派了大将军去。“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父亲年纪大了”霍祁迎着席兰薇的怒目,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听我说,你父亲是征战了一辈子的人,这几年天下太平,他反倒觉得一切无趣。上回二弟谋反,他便主动请了命,我顾及你的想法没让他去,他很是烦闷了一阵子。”他说得平缓而认真,深入寒潭的双眸中带着不容质询的威严,却又并不让她害怕。安静地对视中,席兰薇没由来地静下了心、接受了他这般安排,甚至打从心底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没有战争的日子,父亲委实是过得不高兴的。虽是危险难免,但若不让他过这个瘾她也担心他闷得身体不济。再者,这一战也没有那么危险,于父亲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让他去舒这口气,再合适不过。“人各有志。”霍祁颔首而笑,“你希望你父亲平安,自是孝顺,无可厚非,但他想的可未必是这些。”她点点头,贝齿轻轻一咬下唇又很快松开,浅抿着笑意道:“是,人各有志,谁也别逆了谁的心思为好。”除却军中与朝廷的正常通信外,为了不让席兰薇担心,霍祁用了个从前没用过的法子增加朝中与军中的沟通。游侠。自然还要多谢楚宣,这是霍祁手中不可能掌握的人脉,还是他以“燕东侠”的身份召集各方侠士,将各处城池就此串了起来、每一处均有人候着,传信很快。在一日日禀报军中无事间,楚宣带了另一个消息来:“有人为谋反的事不高兴了。”乍一听很正常,谋反么但凡想得明白的人都不会喜欢,一则因为总难免伤及无辜,二则,眼下朝政也清明,谋反实在名不正言不顺。自知必定另有隐情,席兰薇未及多作追问,楚宣已然续道:“贺家不高兴了。”“噗”霍祁十分失态地没忍住口中的茶水,之后执起帕子擦着嘴也顾不得仪态如何,只不解地追问,“他们干什么不高兴”“”楚宣沉了一沉,“陛下想想,姜家定的国号是什么”延。楚宣所说的“贺家”,其实是前朝的皇族“贺兰家”。好似是因为一个行事不羁的皇帝退了位、带着妻子去了祁川,改姓为“贺”,做起了富商,这一脉就这么延续了下来。而前朝的国号是大燕。目下姜家定国号为延,让贺家觉得被冒犯了。想想贺家在祁川那说不上大、但也决计不小的势力霍祁笑而未言,乐得看姜家自己应付去。“天助大夏。”席兰薇抬头望着蓝天笑叹了一句,“叫他们行事不谨慎,平白得罪了不相干的人。”“外加朝中名将出马,此战必赢。”霍祁笑而接口,手轻揽在她腰上,思量着又道,“到时候,长阳城里说书的也终于可说结局了。”“什么结局”她眨眼望向他,羽睫映下的阴影时暗时明。“不告诉你。”霍祁一笑,拖长了声卖关子,遂被她一瞥:“那臣妾问楚宣去。”故事是楚宣写的,原以为这话必能将住霍祁,谁知霍祁不疼不痒地有一声笑:“随意。前头的故事他随便写,最后这结局,得是朕执笔。”“”席兰薇除却瞪他,想不到还能做什么了,于是就认认真真地瞪了一会儿,俄而一声笑,“臣妾知道了。”霍祁微一怔:“知道什么了”“嗯”她一边思索着,清亮的眸色一边在他面上轻缓地划来划去,“结局嘛,必又是和臣妾先前所想那般,邪不压正、惩恶扬善。”“废话。”他挑眉看着她,觉得这话跟没说一样。仔细一思,却又笑说,“也不对这还算不得结局。”所以结局究竟是什么她不依不饶地继续望着他,他却坚决不肯现在就说:“你会知道的,莫急。”入冬了。大军抵达西边,将正往长阳而来的淮昱叛军截在了半道上。之后,自然是会开战的。纵知父亲打起仗来如鱼得水,此时也还是应了“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席兰薇将陪伴安玉以外的时间皆用在了为父亲祈福上,就是偶尔去宣室殿伴驾,也是魂不守舍“明明是你自己总说,此战于大将军而言,毫无悬念。”霍祁斜觑着她衔笑宽慰,换来她一叹:“总是担心的”“回头让阿恬来陪着你吧。”霍祁道,“省得你一静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不要”她摇摇头,只是拒绝得执拗,却未说原因:这个时候,芈恬差不多该怀上次子了。怎么好劳她走动。“臣妾自己找些事做就是。”她轻轻一喟,心中不由得仍在想着芈恬。要有次子了说起来,她也很想给安玉添个弟弟或是妹妹,或者再多添几个更好,虽则她十月怀胎辛苦、一朝分娩痛苦,但此后总是乐比苦多。“臣妾”她思量着,低语呢喃,“臣妾想再为陛下添个孩子。”说罢已是满脸通红,等着他的反应,他却是安静了好一阵子。“不行。”安静之后,却是断然拒绝。席兰薇一脸错愕,蓦然抬起头看向他,难以相信这话是他说的。不行她怔了半天,他终于微偏过首来,与她目光一触,觉出她可能往什么不太对的方向想了,定了一定,哑声笑道:“现在不行。”她心下一安,觉得大约是眼下仍是事多、专心处理妥当为宜,就如同当初处理霍祯之事一样。他又静了一阵子,须臾,再度开了口,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若再添一个孩子,朕要他嫡出。”、153 幽禁起初,每逢听闻信使或是暗卫入皇宫禀事的时候,席兰薇总是悬着一颗心。一连几战取胜、结局已成定局后,可算是不再这么提心吊胆了。大军势如破竹,战事进展很快。冬去春来、冰雪初融之时,前线传来捷报,已生擒淮西王姜汇、淮北王姜汲。姜渝提前得了信跑了,带着他新娶的王妃张氏跑了。自然四下搜捕着,如若捉到,必是一死。长阳城中,张家也是和姜家差不多的处境。张府被抄,谋反的罪名让他们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有几个恰好在其他地方的得以多过一劫,紧随而来的也是四处追捕;张家在锦都的本族倒是得以缓了口气,丢下宅院、钱财,一夜之间举家消失但无论他们逃到何处,只要天下还姓霍,就必定会抓他们回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皇宫中,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嫔妃中,无论是向着席兰薇的还是可怜张氏的,都难免露了笑意不管心向着谁,这些日子过得都太紧张了些,目下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