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放开。他贪恋着这一刻,这没有排斥没有抗拒的一刻。先前,若他收步不及,再有半步,就会眼睁睁的看见她撞上铁刺机关。那一刻,他是从未有过的慌张,慌张到他再也将韩青的角色演不下去了。而看着她一点一点揭开自己的易容面具,他有种等待审判的紧张。再次面对这张脸,再次面对王墨这个身份,她会是何种心情那种发自内心无法掩饰的厌憎和排斥,那种刻意的警惕和防备,还会清晰的刻在她清冷的眼眸中吗也或者更甚肩胛那处被铁刺穿戳的伤口一直在疼,但与他在沙海中一刀刀割开双腿皮肤减压时的那种撕裂之痛,完全不能相比,他可以忍受,甚至在那命悬一线的紧张害怕中,他自己都忽略了。突然皱眉示痛,只是他看见她盯着自己的脸,愣愣发怔,神思不定,他突然害怕被她厌憎排斥而就计施展的一出“苦肉计”。借时借势谋算利用是他的长处,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将这样的伎俩,用在博取女人的怜悯上。原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如此卑微,明明知道得不到她的爱,却还是退而求其次的奢望怜悯。就像他不喜欢她叫他“公子”,不喜欢她自称“奴婢”,可在没办法让她接纳喜欢自己前,他还是要保持着这层主子与侍妾的关系。“公子,你为何要易容”静默许久,疏桐出声问道。王墨闻言,抿紧了嘴唇。要告诉她吗告诉她自己想换一个崭新的身份与她相处告诉她自己不想“咔”突然的一声脆响后,王墨身后的那道机关门,便跟随着“哒哒”转动的机轴声,慢慢升往暗道顶端。第二零二章 如此选择“舒姑娘,你没事吧”机关门外立着的是一脸焦急的石拓。徐徐升起的机关门内,两人紧紧相拥的场景直入眼帘,石拓不禁一怔。待他看清机关门上的铁刺和王墨肩背上的伤口和血迹后,他释然的松了一口气,随即拱手道:“多谢韩先生舍命救下舒姑娘。”闻言,王墨愣了愣,随即松开疏桐慢慢转回身去,果然便看见了石拓见鬼一般的惊讶表情。“啊你,你”王墨点头道:“展延兄,是我。”看着突然出现的王墨,石拓愣愣怔住,无数的疑惑在脑海内回旋,待某些思绪逐渐明晰之后,他心底刹那涌起难言的愤怒:“王墨,你果然狡诈。我当初就奇怪你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失足沙坑原来这是你处心积虑设下的骗局。”“展延兄,我”石拓抬手指着王墨道:“成都王要杀的人是你吧你为了逃过一劫,策划了这出假死易容的戏码。还说什么有尊严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苟延残喘那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还能一脸沉重的将舒姑娘托付于我,你的戏演得真好你做这些的时候,想过舒姑娘的感受么她一直以为你真的死了,难过得好多次在梦中哭醒”“石公子”疏桐急切打断了石拓的话,朝他为难的摇头,她不想让王墨知道这些。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自己往日对他那般抗拒排斥,若让他知晓自己最终还是喜欢上了他这个仇人的儿子,情何以堪就如片刻之前,即便那样眷恋他的怀抱,她也一直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回应他的拥抱,不让他知道自己动了心。听见石拓的话,王墨的心却是一紧。他以韩青的身份出现时。亲眼目睹了她的郁郁寡欢,他以为那只是她对他的“死”出自善心的悲悯,却不知道她还曾为自己在梦中哭醒。这一刻,他分辨不清自己的内心。究竟是欢喜还是心痛。“子夜不打算将舒姑娘再骗下去了”一旁的萧白抱臂笑问。王墨的心不由得一沉。石拓先前的那一番话,他还都可以解释,可唯独萧白这句话,令他百口莫辩。萧白的原义,是说他揭开面具暴露真实身份这件事,但有了石拓前面那番话,萧白这一句任谁都会理解成,这是他和萧白两人设下的卑鄙的假死计谋。他曾亲口对她说“在你面前,我从不隐瞒”,却终究食言了。虽然并不存在所谓的“假死”计谋。可易容换名之事,却让欺骗成了事实。王墨转首看向疏桐,果然,她抿紧了嘴唇,清冷的眼眸中再次浮起猜疑之色。王墨急道:“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子不必多说,为求生而这般行事,换成奴婢也会如此选择。”说着,疏桐蹲下身,捡起地砖上的易容面具,用衣袖轻轻拭去上面根本看不见的灰尘,抬首递给王墨道。“还能用吗公子若肯早些告诉奴婢,奴婢就不会这般鲁莽”“桐儿”看着这般模样的疏桐,王墨心里有说不出的揪扯。“他们在那边”暗道后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随即便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萧白回头看了一眼,当即道:“他们追来了。我们走”王墨一把抓起疏桐的手,往暗道深处跑去。疏桐扭动手腕,想要挣脱,他却握得更紧了。挣脱不了,疏桐只得继续跟着他跑。她对他假死易容的计谋能够理解。自己为了生存复仇,不也冒充了丫鬟喜鹊的身份么他不告诉她这个计谋,或许就是想让整件事显得更加逼真可信。从情理上她真的能够理解,可她就是理不清自己此刻的思绪,压制不住心底的难过。或许,她并不是因为他假死易容骗了自己而难过,而是为自己丢掉原则忘掉仇恨喜欢上一个欺骗算计自己的人而难过。一路在忽明忽暗的通道里疾走,疏桐的心情也如这蛛网般四通八达的暗道一般缭乱。这一片暗道,在石拓的那张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有的暗道内机关密布,有的却什么都没有,有的看上去是死胡同,进去了却别有通途,有的看上去宽阔明亮,走进去却又前行无路“子夜,这个地方我们先前是不是走过”在暗道中七弯八拐的走了一阵,萧白在一道墨玉雕琢的立柱前停下,转首询问王墨。王墨点头道:“公输异设计的这一段暗道,其实就是一个九宫八卦阵,回复往还,迷门迭出,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里了。”石拓有些恼怒:“第三次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引着我们乱跑”“若非三次经过此处,我也看不出这三行三斗九曲连的阵法来。”萧白看了眼石拓,又转向王墨问道:“该如何破解”“此阵有生、死、惊、开四门,只有知道为何要在这里设置九宫八卦阵,我们才有找到生门的希望。”萧白不禁皱眉道:“公输异那变态老头儿的心思,我们怎么能猜到”“显然这迷宫内,有子合王想珍藏的宝贝,公输异才会这么费尽心思掩藏。”疏桐插了句话,随即从王墨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王墨的眼眸随之一暗,被抽空的左手在体侧僵了许久,才慢慢曲握成拳。放佛只有如此,片刻前肌肤相贴的温暖才能保持得长久一些。“还有比那满洞窟黄金更贵重的宝贝么”石拓身后的保镖张继好奇问道。王墨的思路豁然开朗,随即道:“我明白了。”萧白接口问道:“明白什么了”“明白子合王修筑这座地宫的用意了。”“他是什么用意”王墨转首瞥了疏桐一眼,抿唇道:“卢枭他们就要追来了,我们先找到出口再说。”王墨在前面引路,萧白、疏桐、石拓及两名保镖跟随其后。众人沿着先前已经走过的暗道,绕行许久,最后在通道尽头的一堵玉璧前停住了脚步。“又走错了”石拓难掩心中对王墨的恼怒。“不知道。”王墨凑近玉璧,仔细寻找着机关。他在玉璧前摸索一阵后,突然回首对疏桐道:“桐儿,能否将白延高僧送你的那串佛珠借来一用”第二零三章 有事相商疏桐一怔,随即取下背上的包裹,将她小心裹在衣物中的砗磲佛珠取出来递给王墨。王墨接过佛珠后,想起了那日白延赠送佛珠时对疏桐说的锁心安神,驱邪避祸,他在心底默默念诵了一次,随即便解开了佛珠上的穿绳,将十九颗莹润洁白的砗磲珠倒在掌心。萧白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下棋。”王墨握住佛珠,向玉璧转过身去。萧白有些不解:“要与谁下棋”“公输异。”萧白闻言一愣,随即从腰间取下锦囊内的夜明珠凑到玉璧前,这才惊讶发现,玉璧之上居然雕琢着一个棋盘。碧玉为盘,棋盘纵横交汇处是一个个内凹的棋槽。盘上陈列着一局残棋,黑、白玉石为子,中盘的白子好似一只靴子,把一圈黑子紧紧包围其中。萧白皱眉道:“黑棋被围成这样,应该是气数尽了吧”“萧兄不懂围棋”王墨诧异问道。萧白赧然道:“我自小在西域长大,还不曾研究过这东西。”“这是围棋中有名的曲五活局。”王墨将一粒砗磲珠摁入棋阵中的空缺处,解释道,“被围的黑子看似穷途末路,但因为这中间的五个眼,白子便无法将他们赶尽杀绝。”“那你放的这珠子,是代表黑子还是白子”萧白问道。“亦黑亦白。”“什么意思啊”“曲五的奥妙,就在于黑白棋子都无法杀死对方。”王墨又放入一粒砗磲珠在那“靴子”中间道。萧白看着眼前填入了两枚砗磲珠的“曲五”棋局,先想象那两枚砗磲珠是白子,却发现白子只要再入两枚,就会被黑棋提子。他又想象两枚砗磲珠是黑子,再入两枚黑子,便又是自杀行为。果然,黑白棋子都无法杀死对方,在这一隅之间。竟是相拥互生。萧白惊叹道:“果然是活局这是谁想出来的啊”“商山四皓。”王墨在空缺处填入了一枚砗磲珠道,“秦末汉初,他们四位老先生隐居商山,无聊时琢磨出了各种离奇的棋局。”“原来是那四位老头儿想出来的”石拓看着玉璧上的棋盘。言语中便有些不屑,“他们口口吟诵富贵之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结果还不是依附了汉惠帝”“石兄是觉得他们的气节不如他们的诗词”石拓哂道:“他们四人说一套,做一套,晚节不保。”萧白笑道:“诗词不过是文人一种内心的向往罢了,要说气节与诗词大义等若,与你父亲交好的那帮文人谁做到了别的不提,望尘而拜的潘主薄就令人惋惜,他也就几首悼亡诗还算诚恳。”听萧白如此奚落围聚在父亲身边的金谷文人。石拓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却在这时,一道“喀嚓”声响起,随即琢有棋盘的玉璧便缓缓向左侧移动开来,露出了后面盘旋向上的一组玉阶。“看样子,这是出地宫的通道”疏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王墨道:“公输异设计的机关门。都是有回复机轴的,大家快些离开。”“石兄,舒姑娘,你们先走”萧白举着夜明珠对两人道。石拓便带头往玉阶走去。疏桐走了两步,回头看着萧白疑惑道:“你怎么不走”“我和子夜还有些要事相商。”疏桐不禁转首回望王墨,王墨只道:“你们先走,上去之后要留意避开卢枭留在外面放哨的人。”有要事相商要避开众人的。只怕又是“假死易容”这类的事吧。疏桐心下一哂,随即转身朝玉阶走去。听见脚步声远去,萧白“哗”一声从腰间抽出银刀,银光一闪,那冰凉的刀刃便抵在了王墨的颈项间。王墨却似早已料到一般,非但不曾闪避。面上连一丝慌张都没有。他瞥一眼项间的银刀道:“这是上次萧兄在沙海里救我的那把刀。”“正是。虽然刀口卷边了,但死在这把刀下,你一定会瞑目的。”“萧兄既是决意要杀我,先前又为何要在卢枭面前替我遮掩”王墨垂眸看着刀上微微卷起刀刃问道。萧白哂道:“替你遮掩你不必自作多情。我不过是担心那时杀了你,我走不出这地宫罢了。”“那萧兄必须杀我的理由是”“我们好歹也做了一程兄弟。就让你死个明白。一年前,我在洛阳欠了成都王一个人情,我答应替他办件事。”“如此简单”“如此简单。”王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