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端着牛角樽一脸带笑的萧白走了过来。“萧兄开什么玩笑。”石拓望着疏桐的背影,心底却浮起了一丝猜疑:今日一整日,她都走在队伍的最后,宿营后又主动端了烤肉去他的帐篷“未必就是玩笑。谁说美人就一定得爱俊郎呢,我那向导虽然长得一般,腿有些瘸,不过行止端正,却也靠得住。”萧白笑道。“萧兄倒是很欣赏他啊。他作为向导,这一路没见他对导路有何作为,反倒要耗费两个脚夫来专门照顾他”“石兄不必担心,这向导费自是由我支付。他的腿脚也快痊愈了,这两名脚夫也很精干,留着能帮忙搬抬物件,夜里也还能帮着放哨。”石拓听得心下已然有些不悦,便转身道:“今夜我喝得有些多了,先回去休息了。”“石兄先前不是说要去我帐篷里看谱子么”“我有些头晕,明日再看吧。”目送石拓离开,萧白垂首钻进了王墨的帐篷。他一看见王墨身旁箱盖上的那碟烤羊肾,便笑不可遏:“哈哈哈,子夜,你这女人还真是对你好啊。”回想起疏桐先前的窘态,王墨脸上也浮出淡淡笑容:“她有时就是这般犯迷糊。以前她给我下迷药,一次失了手还敢再来第二次”“她敢给你下迷药她不知道你是王世安的弟子”“女人一犯起糊涂来,就只想着眼前,哪里顾得其他。”王墨的笑容越发深了。“今日这情形,我看她八成是认出你了。”萧白笑道。王墨摇头道:“她若真认出我了,也就不会端着这碟子烤肉来试探了。”“你就不怕骗她久了,她对你怀恨”王墨沉敛了容色,垂眸道:“所以必须骗她一辈子。”第一八零章 小心脚下第二日,疏桐起床后就一直在帐篷里磨磨蹭蹭。有过昨夜送烤肉的经历,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韩青。纵然心中还有疑惑,但有一点她是肯定了,他在用草药浴足,就说明他那双腿应该是真腿。挨到把帐篷里的用物都打包完毕,脚夫们催促着要拆帐篷了,疏桐才从帐篷中走出来。刚走出帐篷,石拓便迎了上来:“白姑娘,都收拾好了吗”“嗯,好了。”想起昨夜慌里慌张的撞了他,疏桐颇有些尴尬,只垂眸应了一句,避免与他视线相交。“我看你昨日一直落在队伍后面,想必是体力不支,我今日特地伐木做了个简易的抬椅。”疏桐一抬眼,果然便见他身后放着一个木色崭新的抬椅,两名身材魁梧的脚夫立在抬椅旁候命。“这,不好吧,我腿脚好好的,怎能乘坐这个”石拓道:“你是驼队里唯一的女子,这一路跟着大家翻山越岭,着实辛苦。往日是我照顾不周,愧对了子夜的嘱托。”听石拓提及王墨,疏桐心底又是一酸。“嘶”石拓突然一声轻嘶。疏桐抬起头来,便见他素白的衣袍上浸着一缕殷红的血迹。“石公子,你怎么了”石拓右手握拳,左手遮掩其上,摇头笑道:“无事。”“给我看看”疏桐不由分手拉开了石拓的左手,他右手的虎口处正在往外渗血。疏桐掰开他拳握的指节,便见那虎口处有一道寸许长的裂口。疏桐当即躬身撕下一段衣摆,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问道:“这却是怎么弄伤的”“怪我自己笨手笨脚,伐木的时候不小心被斧头咬了一口。”疏桐一怔:“那抬椅原来是你做的”“嗯。是不是很丑”石拓热爱音律,平生最珍贵的便是这一双指节修长的手。他竟舍得用这养尊处优的手去林子里伐木做抬椅疏桐转眸看着那式样古拙的抬椅,不免皱眉道:“你这抚琴的手,怎会使得斧子。”石拓笑道:“白姑娘小看我了,我以前学过斫琴。斧子、刨子都是使过的,只是久了不摸,用起来不那么顺手罢了。”疏桐听着石拓的话,脑子里却兀自想起王墨在大音坊后院的树荫下。高挽衣袖,手握刨刀专注推磨琴板的模样来。疏桐用布条将伤口缠好打结时,她留意到了石拓手背上那弧月白的瘢痕,记起这是自己为了唤醒他而咬下的痕迹,心中便有些歉意:“早要知道会留下这瘢痕,我就不该咬在这里。”“那要咬在哪里”石拓轻声问道。两人离得很近,用这样轻细的声音说话,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暧昧了。疏桐察觉自己先前的话有些不妥,顿时慌忙丢开石拓的手,退后了一步。看着疏桐的举动。石拓又道:“每每抚琴之时,看见这枚月牙,我便会想起芳兰渚与姑娘患难与共的场景。若不是姑娘舍命相救,石某早就命丧荒岛了。这份情谊,石某不敢或忘。”疏桐垂眸道:“石公子也在洪灾中救过我。又替我千金赎身,还因我在金镛城受困,说起来,我欠公子更甚。”“石兄,该出发了吧,这欠账问题可以路上慢慢谈的。”萧白牵着骆驼经过两人时笑道。石拓尚无异常,疏桐却早已面色绯红。石拓瞥了萧白一眼。转身吩咐脚夫道:“林间行走,你们路上当心些脚下。”两名脚夫点头应下后,石拓便大步朝在营地前方整理驼队的奎叔走去。行到与萧白并肩时,石拓侧首道:“萧兄原来长了顺风耳。”萧白浑然不觉讽刺,只道:“没办法,耳聪目明。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要不,我又哪能知道这西域藏宝的消息呢”这一路早已见识过萧白的无赖,石拓只得摇了摇头,快步走向奎叔,通知驼队出发。疏桐坐上了石拓亲手做的抬椅。由脚夫抬着上了路。视线拉高,驼队前后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行走了一阵,她前后来回张望,竟没看见韩青的抬椅,正觉得奇怪,便听得身后有人问道:“舒姑娘是有东西掉了么”疏桐一垂眸,竟是拄着木杖行走在驼队里的韩青。“韩,韩先生今日步行”疏桐说话不觉有些结巴。“今日要穿越这一整片密林,枝叶繁茂,坐在抬椅上反倒不安全。啊,舒姑娘当心”说着,韩青急行一步,挥臂用手中木杖将一根横在疏桐面前的藤条拂开。疏桐堪堪避开面前长满倒刺的藤条,正欲向韩青致谢,又一根树枝扫到了眼前,虽她灵敏偏头避开,那树枝却挑开了她的发髻,满头青丝便披散而下,令她一脸狼狈。“两位大哥,停一停”疏桐急急叫停了脚夫,郑重辞谢了石拓的这一番心意。从抬椅上下来,疏桐反手揽了头发,想要重挽发髻,无奈四周草木深长,一时竟找不出那支髻发的玉髻来。韩青随手折取了一截三寸长的小树枝,去掉韧皮,将光滑的木心充作木髻递给疏桐道:“舒姑娘暂且用这个吧。”看着那双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疏桐愣了愣。“这是沉香木,有驱虫蛇的功效。”“这叫七星草,一种具有平肝安神效果的药材。”疏桐脑海中闪过那日在月牙泉边的场景,再看韩青时,眼中又是一番探询和疑惑。韩青突然笑道:“舒姑娘要让在下替你髻上吗”疏桐脸一红,慌忙接过木髻垂首插入发中。便有淡淡的木香自头顶散出,萦绕口鼻,清沉安谧。整好装容后,疏桐便与韩青并肩同行。两人一路无话,耳畔只有衣袍拂扫草木的窸窣声响,以及草茎间秋虫的细碎哼唧。有一刹那,疏桐便恍惚行走在夏夜的芦苇滩中,芦叶葳蕤,河风清澈。她不由得侧首看身旁的男子,却不再是那张清俊如玉的容颜。手心突然一暖,疏桐惊慌垂眸,便见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掌心交叠,肌肤熨帖,有种熟悉的慌张顿时涌上她的心底。“舒姑娘,仔细脚下”疏桐这才发现,一道曲结的枯藤正横在她的脚面,再迈一步,她必然跌个嘴啃泥。第一八一章 一夜入冬“多谢韩先生。”疏桐有些无地自容,自己每每在他面前这般失态,着实丢人。“何须致谢,举手之劳而已。”韩青松开了她的手,微微欠身道。相对尴尬,疏桐便以石拓需要自己作翻译为由,快步走到前面与拉罗托、奎叔等人为伴了。石拓看见疏桐第一眼,就留意到了她发髻上的木枝,诧异道:“你的发髻”“我就说韩青今日为何不坐抬椅,原来他早料到这一路林木茂密。呵呵,舒姑娘的发髻是被挂掉了吧”萧白在一旁幸灾乐祸道。石拓当即明白了抬椅在林间行走的弊端,随即便一脸歉然道:“这,却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自己不小心。那抬椅坐着很舒服,我让两位大哥架在驼背上,大家走累了,都可以换着坐”这本是疏桐说来安慰石拓的话,谁知却不幸言中了。拉罗托在昆山穿行十几二十年,按理说对这里的地形山势、飞禽走兽都是熟悉的,却被一条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毒蛇叮咬了一口,他起初还不甚在意,挤压伤口逼出蛇涎后,用自备的蛇药涂抹了创口,坚持着说走出林子了再歇息,结果那条腿很快就肿了起来,无奈只得坐上了石拓做的简易抬椅。拉罗托被蛇咬之后,疏桐无意识的转首去看慢慢跟上来的韩青。韩青走近,听众人议论着拉罗托的腿,他面露诧色道:“怎么会被蛇咬那避虫蛇的草药不是拉罗托向导发给大家的么难道失效了”回想起先前他拉自己手的熟悉感,疏桐心下一动,上前道:“韩先生也是向导,想必对蛇咬伤有些经验,能否替拉罗托向导看看腿”萧白闻言眸光一亮,当即抱臂摆出了看好戏的架势来。“看看无妨,经验到说不上。”韩青容色淡定。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这边脚夫便忙退让开来,韩青艰难蹲下身,捋开拉罗托的裤腿,将那肿得有些发亮的小腿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起身摇头道:“没办法。”疏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韩青又道:“我毕竟当向导的时间短,驼队里的奎叔不是老向导么,他路途上见识多,说不定有办法呢。”众人的目光便都朝奎叔望去。奎叔怔了怔,随即犹豫道:“办法道是有一个。上次周忠被毒蝎子咬了,我看王公子先是用驼缰扎了他的手臂,给他服了蒙汗药后,又用针刀将叮咬处的皮肤切开,反复拿清水冲洗了再敷上消肿止痛的愈伤药。”石守则也记起了此事,当即点头道:“嗯。奎叔说得没错,是这样子的。蛇蝎毒性相似,不如也用这个法子试试看”疏桐将奎叔和石守则的对话翻译给拉罗托,拉罗托当即同意按这个办法试试。于是,奎叔便取了绳索。让石守则帮忙将他被咬那侧的大腿扎紧了,又取出匕首用清水冲洗后,沿着脚踝处的伤印一边切口,一边往外挤出血水。“原来还有这个法子可以治蛇咬伤。”韩青在一旁拄杖感叹道,“我看这腿都肿了,那毒液可能蔓延开了,奎叔到不如沿着血脉把切口拉长一些。”“沿着血脉切。会不会出血过多啊”负责扎腿的石守则反问道。“你上面用驼缰紧扎着的,问题不大。多排出些血,想必那些毒液也就清除得干净一些。”奎叔觉得听起来有道理,便将切口又延长了一些,双手压着拉罗托的小腿将已经有些发黑的血水挤出来不少。这般场景十分血腥,围观的众人看着面色都有些作难。唯独韩青神色如常,目光沿着那银光闪闪的匕首一路追踪,竟是格外专注。疏桐此时心中已是若有所悟,却是不动声色。处理完拉罗托的伤口,见他脸色惨白神情疲惫。石拓便提议大家在林子里休息一阵,拉罗托坚决不同意:“这林子里毒虫多,大家还是抓紧时间赶路。”于是,驼队便又启程了。一直走到太阳落山,才穿出了这片密林,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拗中扎营休整。在林子里行走时,感觉还是秋日景象,在山坳中扎营一宿后,众人晨起撩开帐篷,不免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四周的山野一片素白,竟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沫。一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