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问道:“你是”“他是我的向导韩青。舒姑娘莫非在哪儿见过”萧白几步跟进了屋檐。“韩青见过舒姑娘。”轮椅上的男子微微颔首,主动向疏桐问好。男子的嗓音沙哑而低沉,疏桐凝眸再细看时,在那张平淡无奇的五官上,又找不出一点熟悉感了。“你腿脚不便,如何为人作向导”疏桐瞥一眼他搁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腿,出声问道。萧白上前一步笑道:“舒姑娘,中原乃是礼仪之邦,揭人短处可是失礼之举。”疏桐抬头看着萧白,恍然大悟道:“原来,萧公子是昆夷人啊。”萧白一怔:“我长得像这些昆夷人”“萧公子开口就戳人痛处,总不会也是来自礼仪之邦的中原人吧”萧白被抢白得一愣。两人的唇枪舌战,令轮椅上的男子哑然失笑。目送疏桐的背影走进客栈,萧白恼道:“早知这女人这般伶牙俐齿,我就不去拦她献祭了,反正晕血也死不了人。”“多谢萧兄仗义相助。”轮椅上的男子拱手道。第一七六章 西行昆仑祭祀一结束,石拓便急急朝屋檐下走来。“萧兄,好久不见,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重逢。”萧白笑道:“说来好不遗憾,石兄说好要参加曲韵会,我指盼着与石兄好好合奏一曲,却不想石兄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人就消失了。”石拓有些尴尬,从音律上来说,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知音感,只是他此行西域终究是另有目的,怕徒惹麻烦,不曾以实相告。“萧兄方才为何阻止舒公子献祭”寻思后,石拓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昆夷人忌讳女人参与血祭,我也是怕往后这路途上徒增凶兆,所以上前阻止。”“萧兄知道她是女人”“莫非石兄不知道她是女人她那体型五官,秀气清丽,一看就不像男人。”萧白笑道。疏桐的扮相确实缺乏男子气,只是从敦煌到龟兹,这一路他都不曾揭穿,非要等到献祭时他才冲上去揭穿,险些惹恼了拉罗托。石拓寻思到此,突然醒悟过来:“萧兄的意思是,你要与我们一道同行”“听人说昆山东麓的西夜古国藏有巨额财富,这等消息听了不入心的人,世间少有,石兄不介意分萧某一杯羹吧”他又是从哪里得知宝藏秘密的石拓心下惊疑,面上却努力镇定道:“若昆山之下真有宝藏,石某也没据为己有的能耐。多一人同行,路途上有个照应,也是极好的。”“多两人。”说着,萧白侧身道:“这是我的向导韩青。他也是要一起去的。”石拓这才留意到旁边的轮椅上,静默坐着一位身着灰布衣袍的男子。稍一打量,他便皱眉道:“此去昆仑,一路沟壑纵横山谷林立,这位向导如何同行”“石公子不必担心,我的腿只是来路上受了点伤,很快就会痊愈。”韩青解释道。石拓便道:“哦。那就好。拉罗托是昆夷人,言语不通,路上多个懂中原话的向导,会方便许多。”他心里很清楚,萧白既然能带着向导一路追来这里,自然不会是个好打发的人。与其明着拒绝伤了情分,还不如先答应下来,日后再作计较。“萧兄,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出发吉时。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了,余下的我们路上再交谈吧。”石拓告辞离开后,萧白推着轮椅沿屋檐朝客栈另一头走去。走了一阵,萧白犹豫道:“子夜,你确定真要和他们一起翻山越岭”“从比亚玛到昆山东脉,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几日后我的腿应该就能下地了。再说,方才萧兄都明说了要同行,怎好反悔”“你既然知道另外的入谷途径。我们又何必跟着他们去瞎撞浪费时间就说你腿伤加重了,我们过几日再出发。”王墨摇头道:“走水路,现在看样子是不成了。先前进村子时,我留意看了那细水河,河道清浅,流速缓慢,说明上游淤塞严重。再则,我的腿伤短时内也还不能入水。”“你就留在客栈休息,我带人去清理淤塞体,等你腿伤好了。就正好进峡谷。”“溪流直通峡谷,毕竟只是史书中的清减一笔,大地震后那峡谷内的情形无人知晓。若溪流改了道,又或者他们走山道先进了峡谷呢”萧白不语,推着他又走了几步,叹了口气道:“你易容改名,这又是何苦来着我看舒姑娘是真心替你难过,还不如直接”“萧兄有所不知,我们之间的事,非得改换了身份才能重新开始。”“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王墨无奈道:“我的家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原来如此。”“其实,选择与他们同行,也不单是因为疏桐。那座皇宫是子合王当年请汉室最有名的工匠公输异设计修筑的,而听疏桐说石拓手里有张皇宫地图。”萧白顿步道:“公输异就是擅长机关术的那个”“正是。”“公输异在汉朝主要是替皇室设计陵寝,子合王为何请他设计宫室”“子合王为讨得汉室公主欢心,倾其全力搜罗了各国的奇珍异宝藏于宫内。出自安全考虑,他需要设置重重机关。”“请这修陵墓的人来设计宫室,也难怪他会倒霉。”萧白摇头叹道。王墨无奈一笑。一个时辰后,满载着补给和物资的驼队在客栈场院集合,正式启程向昆仑山脉出发。没办法骑乘骆驼,王墨是被萧白雇佣来的两个脚夫抬着走在队伍最末的。而疏桐作为翻译,是与石拓、拉罗托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对于这位需要脚夫搬抬的向导,疏桐总觉得有些好奇。她格外留意他的言行举止,却发现除了那双令她发生错觉的眼睛,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时近秋末,越往西走,离昆山越近,气候就越凉。白日里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日头下却依然凉风透衣。到了夜里宿营时,在比亚玛采买的皮革毛毡便都派上了用场。对王墨而言,气候变凉对他的伤口愈合有利。每日宿营后,萧白与石拓聚在一起畅谈音律,他便回帐篷内针灸薰药,麻木的双腿在治疗后渐渐的有了感觉。进入山区后,四周植被茂密起来,拉罗托除了引路,还带着驼队的保镖们顺道在山林里狩猎,每日都能零星收获一些野兔、猪獾等野味。而连续几日,疏桐发现在分食野味时,韩青都不在火堆旁。这一日,拉罗托与石守则一起猎到了一只野鹿。傍晚提前扎营后,大家在营地中燃起篝火,将野鹿洗剥后架在火堆上翻烤,众人便如过节一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留意到韩青又不在场,疏桐便询问一旁正与石拓聊天的萧白:“萧公子,你那位向导呢”“你是说韩青他身体有伤,想必是早些休息了。”“往日睡得早也就罢了,今日还不到酉时,他也休息了”萧白抬头看看林地上还亮着的天光,忽而笑道:“舒姑娘怎么这么关心他”想起他那日说“寡妇”时的表情,疏桐蓦地脸红了。她垂首避开萧白的视线道:“我不过看天气越来越冷,进些肉食能储备热量,有利他伤口愈合。”萧白眼中笑意越发深刻:“哦,难得舒姑娘想得这么周到,我这就叫人请他出来。”第一七七章 月冷千山片刻后,韩青拄着木杖从帐篷中缓步走了出来。脚夫搬着他的轮椅观望了一圈,最后放在了萧白的旁边。轮椅放妥后,韩青拄着木杖走到轮椅旁,缓缓倾身坐下。自始至终,他的表情沉静,举止笃定,身上焕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神采。疏桐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无法瞬目。韩青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起头来,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视线交织的一刹那,疏桐心下一紧,慌忙侧首避开,不料又撞上了萧白颇有深意的笑谑眼神,顿时脸红不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一个陌生男子,在他眼里不知成了什么人。“韩兄居然能下地了,真是可喜可贺。”石拓举着牛角樽,隔空朝韩青问好。韩青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对萧白道:“大家商议得怎样了”“商议什么”石拓愣了一下。萧白便道:“我们进入山区也有两日了,一直在沟谷里穿行,却不知道离呼犍谷还有多远。我叫韩青向导出来,就是想召集大家一起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在比亚玛村落里,怕人多走漏了风声,石拓聘请拉罗托时找的借口是进山寻找丈高的羊脂玉,如今确实也应该提出进入呼犍谷的要求了。石拓让疏桐将拉罗托请过来,刚一询问呼犍谷的距离,拉罗托便连连摇头:“找丈高的羊脂玉,我们不用去那里。”“我们此行是奉命行事,大晋皇帝指名了要呼犍谷的玉石雕琢观音。我们岂敢违背,那呼犍谷是一定要去的。”疏桐解释道。拉罗托道:“呼犍谷里产出的羊脂玉确实胜过别处,但那处山谷乃是死亡之谷,就算人能进得去,你们也没办法将原玉取出来。”听了翻译,石拓问道:“为何取不出来”拉罗托从篝火堆里取出一根烧了半段的木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对众人解释道:“呼犍谷乃是群山环抱的大峡谷,大地震发生后,出入峡谷的通道被山石掩埋,峡谷四壁又都是陡峭悬崖,就算人能用绳梯出入,那丈高的巨大原石又如何能运得出来”听了拉罗托的解释,石拓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此行的真实目的,一旁的韩青便道:“既是如此,那呼犍谷就不去了”不去呼犍谷了疏桐诧异望着他:他不过是个向导。怎能擅作决断韩青接着又道:“皇命难违,拉罗托向导就带我们在呼犍谷外寻找一块羊脂玉吧。只要玉出一脉,想必那品质也差不到哪里去。”疏桐瞥一眼韩青,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只要知道了呼犍谷的位置,进不进去,就由不得拉罗托了。拉罗托点头道:“只要不进呼犍谷就没问题。十几年前我去过一次。那地方很邪门,明明四周群山苍翠,里面却寸草不生。风化严重,和传言的一模一样。”“是什么传言”萧白有些好奇。“说以前住在峡谷里的人为了修筑宫殿,开山采玉破坏了昆山龙脉,惹恼了昆山神灵,神灵遣了古敦兽搬山移岭封闭了峡谷,又派了沙魔旱魃去处罚被囚禁在城里的人,将那处水草甘美的富饶之地变成了戈壁沙海”“拉罗托和萧兄、韩兄他们在说什么”石拓不懂于阗塞语,这阵听他们两人与拉罗托聊得投入,便转身询问疏桐。疏桐将拉罗托对呼犍谷内的景象描述翻译给石拓,却略去了韩青说不进呼犍谷的一段。这边在商议着行程。那边由石守则和奎叔照管的烤鹿肉慢慢就熟了。随行的伙夫将鹿肉用匕首割成小块,拿新鲜采摘的宽大草叶包好一一分发给众人。发到韩青面前时,他摆手道:“谢谢。这油腻腻的东西,我不爱吃。”疏桐听得不由一怔。旁边的萧白却转首靠近他道:“舒姑娘说肉食有利于伤口愈合,特意让我叫你出来的呢。”韩青闻言似有些诧异,抬眸向她看了过来。这一次,她却不再闪躲,直直的看着他,眼眸中带着质询和疑问。“既是如此,我就尝一点吧。”韩青接过伙夫手里的烤鹿肉后,朝疏桐微微颔首致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鹿肉,疏桐心底的疑惑越发加深。“萧兄,我脸上有脏东西么”过了一阵,韩青突然出声问道。萧白侧首看了看,摇头道:“没有啊。”“那舒姑娘怎么一直盯着我看”韩青一脸疑惑道。萧白转首看看疏桐,随即压低声音道:“我也奇怪啊,要说长相,这里石公子是最好看的,我萧某勉强能排第二吧,怎么她一直盯着你看呢你一个瘸子,长得又一般”听萧白越说越离谱,疏桐心下一恼,当即出声道:“萧公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觉得韩公子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罢了。”萧白便笑道:“故人别不是你那死了的丈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