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手段。可悲的是。挣扎了这么多年,纠结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放不下,丢不开,最终还是宁愿这样被他欺骗一辈子。月容眼中水雾蒸腾,不想被王墨看穿,她当即垂首拨转了马头,朝城内疾驰而去。看着月容策马奔腾的背影。那强势倔强背后的脆弱,令王墨心中一痛。他什么都可以给她,除了心。而她,却分明是除了心,什么都不要。人心真是一种诡异的事物。越是求不得的,却越是执着。月容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王墨叹息一声,驱赶骆驼追上驼队。待王墨行至疏桐身旁时,她忽然侧首笑问:“月容姐姐这般放不下公子。为何不一起同行”“人生殊途,各有所归。”王墨抿唇道。没料到王墨答出的话这般深沉,疏桐不由得一愣:“公子说的。是天下同归而殊途这个意思么”王墨亦愣了愣。随即唇角牵起一丝笑意:“桐儿也喜欢起这等文字游戏了”疏桐不得不承认,纵然王墨的笑容很假,可看久了,却也有些看顺眼了。若他不是王恺的儿子,或许,自己也难保不会像月容、青竹一样。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两支驼队沿着北河日渐萎缩干枯的河道,不断向大漠深处行进。黄沙漠漠,天高地旷,这种人如尘芥心宽天地的情怀,却是在中原难以感受到的。一路上。石拓颇得灵感,每每还在骆驼背上赶路就命人拿来纸笔。且行且思,且吟且记,谱下了许多曲子。待到宿营地时,他便将白日记下的琴谱在“绝响”上演习,让疏桐和王墨点评。疏桐自是认真倾听,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给出意见和建议。唯独王墨,屡屡以自己不懂琴律笑着推诿,不置一词优与劣。这日,石拓终于忍不住道:“天地间的声响,并不以是否懂得琴律来判优劣。譬如春雨润物秋风卷帘,譬如夏日蝉鸣冬夜雪舞,声韵入心,令人觉得愉悦美好,便为音律的上品。音律同此,若我奏出的琴音令子夜觉得恰如所思恰如所感,那便是上品;若我奏出的曲子令子夜觉得乱耳烦闷不堪其扰,那自然就是下品”篝火旁的王墨,一边听着石拓关于音律品评的启迪之语,一边啃着手中干硬的馕饼,眸中笑意淡淡。说完长篇大论后,石拓便又追问道:“子夜听了我的琴曲,究竟是何感觉”王墨费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抬首看着石拓,一本正经道:“我的感觉就是,若这沙漠里的泉水也能和展延兄的灵感一般汹涌,我们这一路就舒适多了。”“呵呵。”听了王墨的话,旁边的疏桐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将手中的水囊递了过去。石拓却似并未听出王墨话中的讽刺,反倒一拍脑门道:“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清泉、绿洲,这才是最绝妙的意像啊”说罢,他转身对身后的石守则急道:“快,快拿纸笔来”王墨的一块馕饼尚未啃完,石拓便急笔落纸,写完了一首曲谱。他将手中狼毫一把扔进沙堆,随即命人灭了篝火听他奏琴。火堆一灭,四周便陷入一片清寂。石拓的琴音在寂静中起调,低沉,干涩。单调的节律,如同白日骆驼肥厚的脚掌踩踏在沙石上的声响,沉闷之中,带着深深的倦怠。疏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方才见他那般激动,还以为他在王墨的话语中得了灵感写出了什么好曲子,却竟是如此令人烦闷。琴音却在这干涩滞重中,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突然有清音扫过耳膜,如同一缕微风拂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意。接着,又有一个挑音滚过,如同一滴露珠坠落湖面。很快,便有一拨又一拨的抹音接连涌来,如同风过水面,涟漪起伏。刹那间,汩汩流淌的清泉,苍翠碧绿的林木,便在石拓的琴音中滋长蔓延开来,如此生动,如此清晰,令众人犹如在极度干渴中遇到了一片绿洲,都渴望跃入那清澈的泉水中沐浴一番。却正听得陶醉,琴声便戛然而止。眼前的奇美幻象,顿时如烟云一般消散。“子夜,感觉怎么样”石拓急切问道。“非常精彩。”这一次,王墨不再应付,他认真道,“展延兄的琴音,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境,令人憧憬向往,难以自拔。”石拓激动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习先人的曲谱,只想着怎样将曲子演绎到完美至境,却从未想过,我演绎得再生动贴切,始终不过是在别人的意境中徘徊,感别人之所思,悟别人之所悟。今日得子夜提点,我才真正明白,将自己的渴望自己的想法归入其中,用琴音构筑自己的声律世界,才是另一种滋味另一层境界”听着石拓的言语,疏桐有些愣愣发怔。虽然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却溢于言表。第一五九章 星空之下“若非是在大漠深处,此刻真想与子夜会饮千杯。”石拓遗憾道。王墨笑道:“那还真要庆幸此刻身在大漠,否则以我那微薄酒力,如何能让展延兄尽欢”“你酒力微薄我到记得那日在芳兰渚被你灌醉了呢。”王墨道:“展延兄记错了吧那夜的宴席上,我滴酒未沾。”“真是滴酒未沾么”石拓沉吟道,“这么说来,你是怕被自己下的药给毒倒”王墨摇头淡淡道:“我并未在酒中下药。”“怎么可能以我的酒力,那区区几杯桑落酒如何能将我醉得那般人事不省”石拓质疑道。“我先后用了三道诱梦致幻的熏香,再加上桑落酒的后劲,你不熟睡才怪。”“你何时用了三道熏香”石拓有些惊讶。“第一道诱梦香,是在桐儿进入听琴阁前。熏香令她从梦境中获得了演奏广陵止息的最佳情绪。第二道宁神香,是在展延兄演奏幽兰之前。这道香令你们安宁心绪,进入最佳的诱导阶段。第三道致幻香,是在桐儿演奏广陵止息时。这一道香,不但令桐儿在演奏中出现幻觉,也令听琴的人产生幻觉,放大所思所感”疏桐愕然惊住。她知道王墨为了得到“绝响”,对石拓动了手脚,却不知道他竟早就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难怪那日傍晚会梦见灭门惨案,难怪弹奏广陵止息时自己有着从未体味过的酣畅淋漓只是。他又如何能算计到自己会梦见什么疏桐惊疑望向王墨,他的脸隐藏在昏蒙的黑暗中,沉郁而深邃,仿佛一个看不清猜不透的谜团,令人无端心生畏惧。“原来如此。”石拓喃喃道出一句后,隔了许久,又才黯然道, “我只当白姑娘是那日在洛河中伤了手臂。琴技从此低迷,却原来是那日我被自己的幻觉欺瞒”“的确如此。桐儿学琴不过两月,她的琴技如何能超越自幼学琴技艺精湛的优渥公子无奈之下,我也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为她助力。”“你为何会告诉我这些”石拓突然抬首道。“我们这一路,既然选择了同行,自当肝胆相照,真心相见。”听王墨说出这句话,疏桐心底只是一声冷笑。出发时,他与月容的交谈。她看得清清楚楚。北河界两百里外,就是他摆脱“麻烦”的地方,而在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用所谓的“真心”。从石拓那里得到皇宫地图在知晓父亲冤案的始末后,疏桐心底就坚定了一个念头:这笔宝藏,不能落入王墨和司马颖手中,不能被他们用来组建军队征伐天下。“真心相见”对王墨的话,石拓也带着质疑,寻思后他道。“果真如此,子夜能否告诉我,在废后一事中,你做了什么”王墨淡淡道:“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从一些旁门左道。收集了贾南风淫乱宫室、混淆龙脉、残害太子的一些证据,方便御史台那帮言官上书起奏罢了。”疏桐忽然记起。他曾带自己去河边码头查看李京被弃的芦苇滩,还冒充廷尉府的官差去李京家里调查失忆案原来,他早就在为废后谋划了。石拓道:“不止如此吧,子夜不但替赵王治好了头疾,据说还成了他半个军师。”王墨一声轻笑:“我若治好了他的头疾,哪里能活着离开赵王府”“此话何解”“一个没有了利用价值,偏又知道得太多的人,展延兄觉得该如何处置呢”“所以,你留了一手,让赵王相信你西行昆仑是替他寻药”“呵呵,展延兄知道这么多,最好也要替自己保留些利用价值。”果然是“真心相见”听到王墨这句话,疏桐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在你们这帮人眼里,人就只有能利用和不能利用两种,一切行为都是以利用的价值来衡量。这就是我厌恶政治和官场的根源。”石拓憎恶道。王墨笑道:“展延兄不觉得这样的价值观,比起长幼妍媸、怨亲善友、爱恨情仇这些复杂的价值体系,更显得单纯可信么”闻言,石拓愤然抱琴起身道:“是我糊涂了,本是浩然清朗的夜晚,却与你谈论如此污浊的话题,真真是污染了这片星空。”疏桐不由得仰起头来。夜空之中,繁星密集,如同缀满华锦的珍珠,光华璀璨,莹洁清明。“比这话题更污浊的真实,不过是被你豪奢生活里的奇珍异宝盖住,让你的眼睛只能看到光彩熠熠罢了。”王墨亦站起身来,负手仰望着星空,缓缓说道。星空之下,抱琴而立的石拓白衣皎洁,显得有些孤寂落寞;负手而立的王墨青衣深黑,与四周的夜色融为一体,浓郁如墨。疏桐看得有些闷窒,深吸了口气,她也站起身道:“我有些困了,明日要早起赶路,我先去休息了。两位公子,晚安。”疏桐说罢便朝身后的帐篷走去,却只走了一步,手腕便被王墨捉住:“一起吧。”子时的沙漠,拂面而过的风,已经带着些微的凉意。令疏桐意外的是,王墨的手竟比这夜风还凉几分。有那么一刹那,她竟有种自己是被这幽凉夜色缠缚卷裹的错觉。压抑着心底的挣扎,疏桐放慢了脚步,与王墨并肩走入帐篷。石拓看着两人的背影,抿紧了嘴唇。芳兰渚的那一夜,真的是自己的幻觉那个自己第一次在琴音中邂逅的女子,那个在琴音中饱含仇恨令自己怅然若失念念不忘的女子,仅仅是王墨三道熏香诱导出的一场幻觉纵然那一次是出自幻觉,那谦词楼的重逢呢她眉目秀致的面庞在临街窗棂出现的一刹那,如同雪霁初晴,光彩照人,令他欣喜若狂。那一刻,她眼眸中那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期待,也是出自幻觉么即便那是一个幻觉,滋长于心太久,如今已是难以抹去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让王墨亲手馈赠的这场幻觉变成真实。第一六零章 毒蝎出没不知道所谓的“北河界”是在什么位置,疏桐心底一直忐忑不安。月容聘请的向导叫奎叔,身板魁伟,脸膛黑红,说话声音响亮粗重,一看就是常与商队打交道在沙漠往来多年的人。在他的计划下,有时驼队会连续赶路十几个小时不休息,有时又会整日都留在宿营地不赶路,行止起居看似毫无章法,随心所欲。行走几日后,疏桐才渐渐明白,连续赶路是为了寻找水源地宿营,整日不赶路则是他观察天象后有意避开沙尘暴。一路上,见他能将沙漠的气候和环境把握得这般精准,疏桐的警惕性就越重。除了留意王墨的举动,这一路上她也特别留意奎叔的举动。按理说,既然月容在出发前就为王墨考虑好了摆脱“麻烦”的计谋,王墨与奎叔总会有些交流约定才对,观察了十几日,却始终没有发现两人有独处交谈的时机。这日傍晚,驼队在一处有汪小水泊的地方宿营。众人忙着安营扎寨,王墨避开众人,说带疏桐去水泊尽头一片长了芦苇的地方沐浴,奎叔却跟了上来:“一起去吧,我这一身的汗,早腻得不行了。”同行这么久,虽然疏桐一直身着男装,但从她的言谈举止及王墨对她与众不同的态度,驼队里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她是女人。所以每每遇到宿营地有水源要去沐浴,大家都会很自觉的回避。奎叔突然要跟随一道前往。疏桐当即便觉得他是有话想对王墨说。王墨也看出了这一点,当即停住脚步道:“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