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相告辞了。”萧霆真一听还有下回,心中甚是喜悦,“那我就等着下回太傅请我喝酒了。”出了禁军营,贺玄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沈赞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叨扰他。贺玄脑中一遍遍回想着方才的景象,衣衫不整的两人搂抱在一起,说是歇息,鬼才信吧。然而他却毫无察觉沈赞是何时与萧霆真交好的,短短几日,两人便可滚到床榻上,真是真是比起他,萧霆真确实更具大丈夫风气,行军打仗之人不拘小节,性格豪爽干云,而他一介文人,处世为人样样谨慎拘泥,十分不阔气。沈赞更瞧得起萧霆真也是自然,愿与他交好更是正常。贺玄陷入自我厌弃的泥淖,自懂得事理起,头一回质疑自己的为人处事,从前人人都称颂他如何如何好,如今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实则并无那般出色。沈赞见他板着脸孔,面色微寒,眼中尽是浓如墨汁的混沌之色,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臂,轻声道:“贺玄,贺玄,你还好吗”贺玄倏地一回头,瞪着沈赞,一把将他拖进一个寂静的小巷内。“你觉得我会好么”涂满毒汁的妒恨之言终是从自己的口中溢了出来,贺玄恨自己的不持稳,却也克制不住无边的怒火。沈赞见他生气,抬手摸摸他的脸庞,道:“我见你脸色不好,才问你啊。”贺玄高大的身躯压迫着沈赞,咄咄逼人,“我见你气色上佳,酒好喝么萧将军为人不错吧嗯”带满刺的话语已经包裹不住,沈赞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贺玄的不满,“我与他并无那种关系,只是喝得尽兴有些逾矩了。”“若我不来,你们怕是将会逾矩到底了”沈赞低斥道:“别胡说,那是不可能的。”自然想把这件事清清楚楚地解释给贺玄听,但是又不能把萧霆真与他之间的往事翻出来,真当难以说清呀。贺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我一直当你只有我这么一个恩客,没想到却不是。”像是怀揣着满满期望,岂料被人狠狠一脚踹翻,顿响警钟,贺玄将一颗真心拴在一道脆弱的身体关系上,祈望靠这道联系紧紧系住他与沈赞两人,但仍是失败了沈赞听到“恩客”二字,明白原来是主顾不满他一人侍二主,发脾气了,“贺相,你只买我初夜,而我却将自个儿都献与了你,这些日子里,我伺候你有何不周么”言下之意便是贺玄是赚了,还敢掐着这层关系来责问沈赞。贺玄紧紧地注视着沈赞的眼睛,他的眼睛澄澈干净,说这番话时问心无愧,这无疑刺穿了贺玄的心,本想狡猾地留住沈赞,没想到只是将他禁锢在身边毫无自由罢了。“沈赞,可记得当初我挽留你在京是为何”贺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我希望你成为国之栋梁,为天下百姓造福分忧,而不是让你攀附权贵风花雪月”沈赞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他明白贺玄已经轻看了他,于是便冷笑道:“贺相定是对在下失望之极了,没错,在下不过是倌馆里一介轻薄的小倌儿,没了男人可活不下去,那萧将军威猛神武,我如何不倾心呢今日在此,我与贺相便散了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说罢,沈赞轻轻推开贺玄,若无其事地走出小巷。贺玄睁大眼生生地见沈赞消失在那街口,却无力追去,他的一片真心,其实廉价至极。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好,我虐够了下章就甜回来了话说一个内敛,一个口是心非,要他们互相承认心意真是蛋疼的一件事、叁陆夏日炎热干闷,毒日当空挂了几日,雷雨终于在午饭过后倾盆而下。稀里哗啦地竟持续了半个午后。澜风楼这日生意极清,本来天热,买笑的的人不如去买点冰块降降温解解暑,小倌儿们百无聊赖地坐着,躺着,趴着,热得浑身发软,徐梦澜端着餐盘直接推门进了蓼兰厅,只见屋内窗户大开,雨落窗棂,飘得地板上湿湿漉漉。沈赞躺着竹椅上,衣衫微乱,手握一卷书,正心无旁骛地看着,连徐梦澜进来都没抬一回眼。徐梦澜将餐盘放在圆桌上,哼了一声:“不得了,饭也不愿走几步去吃,还得我端进屋里来亲自喂是吧。”说来奇怪,这几日除了去皇宫教授课业,沈赞难得不乱跑,乖乖缩在房内看书,一看便是一整日。不过他脸上神情淡淡,眉目间透着冷冽,对徐梦澜也是一副爱理不爱的德行,外加时常忘记吃三餐,徐老板再任之由之,也不得不上来投喂几口饭菜。“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吃。”沈赞轻飘飘道,随即又把视线挪回书卷上。徐梦澜气结,这死德性,他一拍桌子,骂道:“阴阳怪气的,你最近是抽了什么风,非得我给你找几个恩客宠宠你才乐意”沈赞拿眼诡谲地觑了一眼徐梦澜,道:“不是说不再逼我接客”“嘁。”徐梦澜轻蔑地笑了笑,“就贺相拿个一百两买你初夜,还不愿再接客你吃我用我,我早亏本亏去了西天。那之后你与他厮混良久,白卖给他那么多次,我都没开口呢。若不是见你俩”见你俩浓情蜜意的他妈早拆散你们了这番话听得沈赞震惊之极,定在椅子上一时无法动弹,“不是三万两么”徐梦澜嗤笑道:“拍下时确是三万两,可丞相大人拿得出来么他要是真有三万两,早被抄家了”做丞相再有钱也不该有三万两黄金是吧。“贺玄”沈赞念着他的名,咬牙切齿道。徐梦澜见他欲发作,话锋一转道:“你气他作甚,那三万两是一锤子买卖,之后你俩不都是你情我愿么成日躲在蓼兰厅里缠缠绵绵,以为我不知晓”沈赞无言辩解,那日后的事自然是他心甘情愿,他说要与贺玄搭伙儿做个伴,互相慰藉,多次三番主动示好,邀他入榻。哪知,哪知自己却将一颗心赔付进去,落个心去人空的境地。那日洒脱决然地推开了贺玄,沈赞走出巷子,融入繁华大街,才几步路,他便后悔了。此后人海茫茫,独身一人,不会有谁陪他嬉笑怒骂畅谈古今,亦不会有谁深夜与他拥眠,温柔入微。徐梦澜见他发愣,敲了敲桌子,道:“你这副模样,莫不是与贺相闹掰了吧,成天浑浑噩噩盯着书,先前院试也没见你这么勤奋过么。”沈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神,透着股浓浓的幽怨,徐梦澜一语成谶,咳道:“还真是,本来日日形影不离,好得要死,怎么如今他嫌弃你,不要你了不可能呀,我家锦筠姿色仍是倾国倾城的么。”“胡扯。”沈赞把书卷扔到一旁,不甘不愿坐起身来,道,“是我嫌弃他,不要他了。”徐梦澜道:“何为难道是因为霆真”沈赞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徐梦澜古怪地看着他,他只好将那日决裂的前因后果道了一遍。徐梦澜听罢,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赞,问道:“如此说来,贺相是不满你不止接他一位客这分明是在吃醋嘛。”沈赞泄气地又倒回榻上,懒懒道:“他一向是清高自持之人,自不愿与人分享同一件东西,生气也是难免的。”“而你却真的喜欢上了他,是吧”沈赞一愣,蜷缩起身子,背对着徐梦澜,低语道:“胡说八道,哪有”“老板,孟公子来了,在大堂候着您呢。”小赵在门外喊道。徐梦澜一怔,站起身道:“那我走了。”沈赞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快,翻过身看他,“徐老板,你是真心待孟郎中的么”真心徐梦澜笑笑。如今他已然慢慢忘了萧霆真带来的痛楚,“无论真心假意,都只有自己最清楚。”这闷热的雨落至傍晚也渐渐止了,沈赞释卷起身,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一回眸,却见不应出现的人立在门口。“你何时来的徐老板来不拦着。”萧霆真呵呵一笑,虽卸了甲胄,但一身宝蓝长袍仍是英气逼人,他负手立着,道:“站着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认真便没打搅。”沈赞见他目光中透着赤裸的侵占欲望,极为不舒服,“找我作甚”“我记得上次你说过邀请我喝酒,忘了”“请你喝酒那也得我请你喝你才能来,不请自来不是客。”沈赞不客气道,摆摆手重新躺回睡榻,“你走,哪时我高兴了,自会找你。”萧霆真怎会理会沈赞给他的难堪,既然是想占有他,那就蛮横到底算了,想着便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将沈赞横抱起,搂紧怀里。“你不请我,那我请你。”他明确道。沈赞瞪大眼,见自己悬空离地,愤然骂道:“放我下来,一个个他妈总抱我做什么”脏句是跟徐老板学的,骂出来气势立马多了几分,萧霆真低头盯着他:“一个个谁还抱过你”沈赞使劲儿地推搡着,终是让萧霆真吃不消松了手,将他放到地上,“我问你,谁还抱过你是贺玄对吧”沈赞没好气地回答:“你不是跟踪过我,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知”萧霆真道:“你既然不喜欢我派人跟随,我自然撤了。”“那我还得多谢萧将军体贴了呢。”沈赞嗤笑一声,整理齐自己的衣衫,道:“看来你是不肯罢休了,那好,恰好我今日无事,许你请我喝酒。”往日此时他都与贺玄厮混在一处,点些小菜,聊些天南地北的趣事,然而再也不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萧霆真倒是颇感意外,他以为沈赞想通了。两人并肩下楼时并未看见徐梦澜,想必他是与孟廉方厮混去了,沈赞庆幸他不在,否则让他见到萧霆真,又要难受了。萧霆真是骑马来的,他执意要沈赞与他同骑,沈赞偏是不肯,结果还是被他一把托上了马。所以说有时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便是如此。一扬鞭子,马儿得儿得儿地跑开了。一旁澜风楼的偏巷里钻出一个小小的人儿,他一直盯着萧霆真与沈赞的举动,紧张地扒着墙砖嘟囔:“哎呀,我得赶紧告诉相爷去,我家公子被坏人给掳走啦”欢喜今日第四次进屋送饭菜,又被遣了出来,他跨出门槛便唉声叹气,自从几日前少爷从外头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除了上早朝,其余时间就回府将自己关在屋子内,饭菜不食。他本以为少爷是在朝堂上受了气,心想没事儿只要沈公子来了便好,他总是能逗得少爷欢笑。哪知诡异的是那之后他再也没见沈公子来府,今日杉儿知晓了这件事,怕他家公子出了什么事,雨一停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到如今还未归来。“哎呀,欢喜哥,欢喜哥不好啦”正想着,杉儿满头大汗地奔了过来,欢喜一见他便松了口气,但随即想起这是在少爷房门口呀,“杉儿你轻些,别吵到少爷。”杉儿停住,擦擦汗水,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啦,可是,欢喜哥,我家公子被一个坏人掳走啦那人将公子绑上马带走啦”砰房门蓦地被打开,贺玄面色铁青地从里面走出来,厉声道:“你说什么,杉儿”杉儿被贺玄猛地掀开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方才去澜风楼找公子,可是有个特别高壮的男人走进了蓼兰厅,他和公子一起下楼走了出来,公子似乎不从他,他便一把拎起公子将他扔到了马上,一抽鞭子,带走啦”杉儿描绘得绘声绘色,贺玄瞬间悬起了心,即便他与沈赞决绝,但也无法将他置之不顾,“欢喜,替我备马,我要出府。”欢喜赶紧应了一声,跑下去备马,他心想,果然只有沈公子才能牵动少爷的心呐。杉儿见贺玄要走,急忙喊道:“相爷,他们、他们往城东跑啦”贺玄似乎听见了,绷着下巴匆匆点了点头。又是绮莲坊,数不清第几次在这里喝酒了。沈赞不知沉醉地饮下不知第几杯,他能回忆起来的却只有两次,一次是与贺玄比酒,他将贺玄的玉坠摘下来当了抵押;另一次是他被贺玄拒之门外,心中愤懑不已,来此买醉却遇见了另外两位伤心人,他们喝得烂醉如泥,自己喝得胃痛难当。那种痛,令他冷汗淋漓,却不及他的心痛。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沈赞无视一旁的萧霆真,一杯接一杯饮着烈酒,这种梅子清酒,甘甜醇香,入口顺滑,到喉部却辣得如火烧一般,至胃部,犹似炭火炙烤,四肢发麻。沈赞越喝越不舒服,他心想,凭什么他倒贴给贺玄还要看那厮脸色,凭什么他要为他守身如玉,凭什么他不给真心却要自己掏心以对凭什么,凭什么呀“别再喝了,你看你的脸色,你这是向我抗议”萧霆真拦住他的手,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