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眉眼不敢看身旁的贺玄。贺玄看了他一眼,道:“长话短说就行了。”孟廉方此时才想到,王悦兰搬的救兵是贺玄,这招果真狠。贺相是朝中最有威信的人物,且为人公正不阿,脾气也好。想必王悦兰哭哭啼啼装得十分凄惨可怜,贺相不忍,便应下了。“我与悦兰,我家娘子,本就不是两情相悦才成的婚。她爹是我们家乡十分有名的镖师,开着一家镖局,势力很大。我家本是穷苦人家,家中只有一位卧榻多年的老母。岂料有晚强盗进村,杀到了我家,要不是过路的王镖师相救,我娘早已命丧九泉。我那年考取功名还家探母,老母亲逼着我迎娶王家的千金王悦兰,我无奈之下,才与之成了亲。她跟着我回了京城,但我并不爱她,从未近过她的身。时间一久,她便心生不满,开始吵闹,她家开镖局,她的身手也十分了得,镇不了她,反而挨了几顿揍。呵,日子愈发难熬,我早已起了休妻之念。”孟廉方嘴角的那抹苦笑,贺玄看在眼里,心中也颇为体谅,家有河东狮,日子难过哉。“迟迟不肯下决心,也是怕被老母亲知晓,怕她气昏过去。但直到前不久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人。”“这家的小倌”“不,”孟廉方摇摇头,脸上忽的露出神往的表情,“是这里的老板,徐梦澜。”贺玄一听“徐梦澜”三字,便想起欢喜对他的评价,冷艳,似乎就是方才迎上来招呼他的那个男人。“那日我被悦兰扫地出门,关在了自家门外,下人们都被勒令不准来给我开门,我一时无望,蹲坐在大门口,大早上雾气蒙蒙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拎着酒壶,徐徐从街边走过。他长得很美很美,我一时失了神”孟廉方轻声回忆着,双眼迷蒙,陷入了一段无法自拔的美好回忆。贺玄听着听着,忽的觉得,孟廉方过得挺惨,堂堂礼部郎中,被家妻扫出门外,颜面何存“他不曾回过头来看我,我却连续几日都在门外看到了他,他冷冰冰的,却看上去那么高洁。我想,我一定是对他动了情。再三思量,我还是决定追过来,向他表明心迹。”孟廉方说着,有些羞赧地低了头,他在贺相跟前都说了什么。贺玄一挑眉,循着身影望去,徐梦澜似乎在那头训斥着杂役,神情冷冽,目光刺骨,确实是位冰美人。想不到孟廉方喜好这口,那么冰的人儿,他一定碰了不少钉子,不然,他现在不会如此苦闷地坐在这里了。“这本是你的家务事,我插不了手,但你的娘子说,你近日来荒废政务,无心工作,便让我来劝导你一下,让你早日收心回到正途。”贺玄正色道。“回到正途”孟廉方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我并不是无心工作,只是,锦筠公子说,让我每天在这里坐着,坐满十天半月,梦澜就会动心。”“锦筠公子”这是贺玄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澜风楼头牌,红得很。徐梦澜拦住一位醉醺醺的酒客,道:“想要搂着我家云柳上楼,再交钱。”偎在那酒客怀里的云柳哀求道:“老板,顾公子他是熟客,这钱,便免了吧”徐梦澜看着沉默的顾公子,冷哼一声,讽刺道:“没钱学人家来嫖男人我家云柳有的是人要,你没钱,趁早滚。”那位顾公子面露难色,搂着云柳的胳膊紧了紧,也低声下气地求道:“徐老板,我对云柳是真心的,你网开一面吧”“真心”徐梦澜更觉好笑,伸出手来晃晃,“给钱,替他赎身,不然他就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老板”云柳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咬着下唇楚楚可怜,他缩在顾公子怀里,悲戚地看着徐梦澜。徐梦澜心情很差,眼睛往那边一瞟,那两人还在畅聊,哼。“这是什么地方云柳,你是什么身份,你该清楚,当初那个男人把你卖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吗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句句的嘲讽训得眼前二人皆默不作声,云柳的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差点掉落。“是,我是穷,但我有一颗真心,我发誓会对云柳好的,徐老板,你放过我们吧。”顾公子字字恳切,字字血泪,他现在是落魄,贫穷,但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成功,他相信自己会给云柳幸福。“呵,”徐老板付之一笑,“真心值几两能当饭吃么”“哈哈,徐老板这话不对,假意值几两能当饭吃吗”楼上传来轻笑,那笑声带着沙哑的质感,酥酥的,引得人不由往上瞧。徐梦澜一抬头,便看见倚在红柱上的沈赞,他泄着一头乌发,脸色苍白,挂在柱子上的纱帐恰好隐去他一半的面容,隐隐约约,似梦似幻。“锦筠”徐梦澜有些生气,才刚退烧,便起了身,这不想死么“云柳,你带着这位公子上楼吧,算是我锦筠向徐老板求的情。”沈赞笑眯眯道,“还不快走徐老板又不会杀了你。”云柳怯怯地看了一眼徐梦澜,后者嘴一撇,很是不满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们,像是默许了。云柳搀着顾公子,二人相依相偎地上了楼。徐梦澜阴森森地看着沈赞,一步步走上楼,问道:“怎么,病好了有力气管闲事了”沈赞气息不稳地靠在柱子上,嘴唇失色,勉强地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除了使不上力外,我感觉不错。”“还不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不是才大病初愈么别那么计较,徐老板。”沈赞好笑地看着他,“今天你的火气特别大,谁惹你了我不信云柳能惹到你。”徐梦澜被他这么一说,脸色一正,佯作无事,道:“谁能惹到我那他本事太大了。”沈赞合着双手,轻轻地揉搓着,怪冷的,“有人啊,不是有个人成天坐在店里等你吗”徐梦澜朝大堂中央望去,孟廉方还在与那位蓝衣公子聊着,都快一个时辰了,两个人喝了点茶,一动不动。那位蓝衣公子风度翩翩,举手抬足间充满高雅的气息,相貌也是俊朗不凡。想不到孟廉方还有这样的朋友,哼。“那位孟公子对你可是一片痴心,难道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他”沈赞游说着,心想自己果真爱管闲事,可这闲事也是自己最亲近的好友的。徐梦澜倚在栏杆上,眺望着楼下那两人的背影,冷笑道:“痴心真是笑话,你不看看从刚才到现在,他和那位公子聊得有多投入,连水也不喝一口。”那位公子沈赞疑惑着,把目光投向大堂。与孟廉方同座的,是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袍的年轻公子,背影挺拔硬朗,青丝高竖,露出的侧脸有着明朗的线条。沈赞一瞬间有些窒息,为什么这颜色如此眼熟为什么这背影如此眼熟为什么这侧脸似曾相识沈赞讶然,“是”他,贺玄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沈赞猛地甩了甩头,再看,便确定了。真的是他,为何他会在这里对啊,孟廉方是礼部郎中,成天呆在这里不务正业,他的顶头上部自然来找麻烦。未想到这一层,沈赞不禁头疼,苦恼地皱了皱眉。“怎么了,阿赞”徐梦澜狐疑地问。孟廉方正讲着,忽然间瞥见徐梦澜在那头的楼上看自己,心神一动,又发现锦筠公子竟也站在旁边。“大人,你瞧,那锦筠公子正站在二楼看着我们呢。”孟廉方颇为惊喜道。贺玄一听,顺势转过了头去,看向二楼,红纱笼罩下,一张白皙的脸露了出来,眉目清秀,乌发披肩,孱弱动人。“沈赞”贺玄猛地起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楼上的人忽的转过身子,疾步走入了内堂,隐去了身影。快得让贺玄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大人,怎么了”孟廉方有些奇怪贺玄的反应。贺玄没有回答他,一拂衣袖,迈开大步朝那楼梯走了过去,雷厉风行,上了二楼,便越过徐梦澜想往内堂走。“等等,公子,”徐梦澜一把拦下他,“里头可是锦筠公子的住处,想要进去,先给钱。”贺玄这才正眼瞧了徐梦澜,问:“那人是锦筠公子”“正是。”“多少银子”“一万两。”“什么”徐梦澜戏谑道:“拿不出那赶紧下楼和那位孟公子再喝两杯吧。”贺玄知道徐梦澜在故意为难自己,沉下气,道:“方才我见那位公子长得很像我的故人,所以想求见一下。”“你的故人我们锦筠可没有你这么显赫的故人呐。”徐梦澜反讽道,“今天你是见不到锦筠的,他缠绵病榻多日,怕是还要调养一段时日才能再接客。”贺玄敛下那双沉静的黑眸,低低道:“是么那冒犯了。”说着,便转身下了楼。徐梦澜看着他的背影,疑惑悄悄地爬上心头。沈赞喘着气,面色奇白,坐在床榻上心神不安,难道他看见自己了一定是,不然不会冲上来。徐梦澜进来时,看见沈赞呆呆地出着神,那副魂飞天外的模样,简直不像他。“能和我说说,你和他什么关系”沈赞抬起头,那双湿润的眼眸里写满惶惶,“他就是我朝大名鼎鼎的贺相,贺玄。”“什么”徐梦澜着实吃了一惊。“他要我去参加院试,我就与他比试喝酒,他输了,扶着他走出绮莲坊时淋了雨,我到你这儿时就晕过去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徐梦澜平静下心中的波澜,问道:“那你准备如何”“走,现在就走,连夜走。”“我帮你收拾行李。”“不必,我去客栈拿些衣物,即刻上路,你这儿的东西,就随给杉儿吧。”徐梦澜看着绝决的沈赞,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作者有话要说:、拾这次是徐梦澜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打理长发。镜中的沈赞看上去十分憔悴,面色苍白,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停驻在那里,也不左顾右盼。“想不到你要走竟走得这么突然,我以为你暂时留下来,还可留数月。”徐梦澜捋着他光滑的长发,叹息道。沈赞挑起一抹轻笑,道:“是我不好,瞒着你许多事。要走是必然的,徐老板别那么伤感,想我的话,可以回江南看看。”“呵,怎么不是你来京城探望我”徐梦澜觉得好笑,盯着镜中的那张脸,忽然起了几分凄凉,“你说你是不是还是没有,忘记他”沈赞一怔,猝然欢笑,“徐老板,你这话问的,忘不了的人到底是谁难道不是你么”徐梦澜被这么一问,仓皇地撇过头,手上的劲儿没注意,拽疼了沈赞。“嘶”沈赞用手抚着脑袋,“徐老板,你的反应够大的啊。”“抱歉”徐梦澜敛下颤抖的睫毛,难得道了个歉。沈赞最终还是没有和澜风楼里的任何人道别,包括杉儿,他换回那身朴素淡雅的书生打扮,收拾些银两,从偏巷走了出来。徐梦澜一直把他送到偏门口,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路平安,千万不要多管闲事,或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沈赞不满地回道:“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徐梦澜不客气地点头,“你是。”沈赞无奈,只好耸耸肩,赶紧走路。他得先回高升客栈,把他的衣物收拾起来,再退房,然后到城外租一辆马车,回江南。夜路难走,街边商铺门前高悬的灯笼也只发出暗弱的光辉,街上只有沈赞一人。一阵冷风吹过,无情地灌入沈赞的领口,冷得他一阵哆嗦,惹得他竟无预兆地想起了那件貂裘披风,多暖和呀。可不能因为一件貂裘就屈服地向贺玄低了头。沈赞边走,边在心中告诫自己。高升客栈早就关门打烊了,沈赞站在大门口敲了好久的门,小二才打着哈欠凶巴巴地来开门,“谁啊谁啊大晚上的,我们不做生意”开了门,见是失踪多日的沈赞,小二呆滞了几秒后,立即打了鸡血似的点头哈腰:“沈公子回来啦唉哟,还以为您今晚又不回来呢早就告诉那人”“什么”沈赞进了门,拂了拂衣裳,象征性地抖去寒冷。小二眼角一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没啥,没啥,沈公子这是要吃些宵夜还是怎么着”沈赞道:“没你的事了,我先回房了。”退房这事,与小二说是没用的。等会儿自己收拾完了,下楼找掌柜结账。小二一听没他的事儿了,又去睡了。真是糟,连盏烛灯也不给沈赞留。沈赞摸着黑推开自己的房门,一股阴冷的湿气立即包裹了他。沈赞暗叹,这环境,也就穷书生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