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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95(1 / 1)

知而我不再体会,却已看得分明作者有话要说:、8 此间3爱丝璀德凝了凝神。她恍惚听到歌声,但它很快就在她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消逝了。四分之一磅磨碎的甜草根和生杏仁,用手掂过大概的分量,混入小半盒乳香搅匀。她轻轻招手,示意凡塔过来。“给老师的止痛药吗”女孩插嘴问,“好像和以前的不太一样”盲女做了个“嘘”的手势。“其他人呢”“老师和莫勒在值夜。要不要叫夏依”“不用,就你一个最好。咱们接下来要做的是秘密。”她摊开手,那只被攥了好一会儿的墨晶瓶终于显露,似乎代表着某个经过再三踟蹰的决心。剜开瓶塞上的封蜡,她小心翼翼从瓶中倒了些许盛物在掌中。是晶状的白色粉末,类似粗盐,凡塔忍不住用手沾了一点,凑近嘴边“别动”手腕被猛地抓住,女孩一惊。她从未见过爱丝璀德如此骇人的神情,但马上接着另一个骇人的事实“这是毒药。”凡塔呆了。“知道水银吧那种剧毒之物用特殊手法升炼,就会留下这种粉末。毒性是减弱了些,但只要让它曝露在日光和空气里,或是投入水中煮沸,便又变得能致人死命。我在流浪的那些年,遇到一个被逼上绝路的炼金术士,给了我他用剩下的这半瓶水银粉。”爱丝璀德苦笑,声音却是肃然,“本没什么用,可我一直留了下来虽说危险,有时也能救命。”“老师他”“和他的伤没关系。凡塔,你眼睛明亮,用这根别针挑一点粉末掺到我调好的药里。记住只能是你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量,千万别多一分一毫我这儿还有刮薄的野猪肠衣,待会还得把药粉分成小份包好。水银粉直接服用的话,嘴和喉咙可都会被灼伤的。”凡塔的手许久才成功地接过别针。它抖着,像风中觳觫的一星烛火。爱丝璀德屏住了呼吸。于是两人之间,犹如隔了一面无可触及的障壁。而她等来的却只有“嘣”的一声。那根针在凡塔手中拗断了。“是达姬雅娜,对不对”女孩压抑着声腔里氤氲的水汽。另有一种情绪已经超越了恐惧。“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凡塔。”爱丝璀德唤道。“如果你不说,我就像凶手一样不得安宁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呀你是医师,有哪一种病竟然让你用毒药来救人”“凡塔”盲女陡地站起。沉积已久的惫意也与此同时冲上头顶,眩晕令她步态摇晃。一双茹丹人的手臂及时支撑住了她起初她以为那是云缇亚。然而独属于女性的淡香轻轻围拥过来,她瞬时失却了全部言语,唯余眼中潮湿光芒盘转未下。达姬雅娜向一脸错愕的凡塔摇了摇手。她扶着爱丝璀德来到将熄的火堆旁。那儿可以毫无遮拦地见到硕大的月亮。被月华沐洗的纸稿整齐堆叠着,它们在仰望,在等有人移开充作镇纸的石块翻动它们,届时就能承载这些为自己赋予生命的文字而飞翔。很长一段时间陪伴她们的只有静谧。达姬雅娜似在倾听另一个女人的沉默。她散开银发,它披下来遮住裸在衣外的伤痕,以及那些尚未开始溃烂的细小斑点。“不会有事的。”爱丝璀德忽然说。她不知这该不该算允诺,可此时自己的斩钉截铁与其无异。“只要我在,它就不是绝症。”达姬雅娜笑了起来。篝火最后的一点焰舌也低伏下去,灰白的余烬掩没了它。“它没有消亡,”她在对方手上写道,“仅仅是回到它所诞生之处。”爱丝璀德用另一只手捂住面孔,达姬雅娜却将它移开了。夜风穿过山谷,穿过松林、流瀑,这个无处不在呜咽的世界狭小逼仄,小得就像紧握手中的一枚海螺,正为虚空中某只耳廓传去直达往昔的回响。我知道你因何事而叹息你甜蜜隐秘的迷醉我了解它的缘起她一划一划地写。很慢。但她感到接纳这笔触的手掌正在颤动。我知晓你何时有梦也清楚你梦中见闻如品鉴书本从面容中读出你不语的部分你还记得吗爱丝璀德你还记得生满水风信子的小溪吗你还记得漆黑和雪白的石头摸起来的热度吗你还记得戴在手上的草戒指吗我懂得在同一时刻为何你微笑又哭泣我闯入你思绪的丛林“记得我都记得啊”螺壳里鼓荡的海声疾奔过来了。那是她无法追逐亦无法拥抱的波涛,托着她曾熟识的碎片载浮载沉。她想奔跑,想用整个胸腔崩裂出呼喊,浪潮迅猛卷起似巨鲸吞噬沙岸,唯独留下她站在记忆无法侵蚀的立锥之地,呆然无措。月轮行空,笛音如雾。是的,就同她和达姬雅娜初次见面那个夜晚。一切尚未发生,后者还是个傲然不群的少女,用长笛在沙滩书写由另一个人馈赠的诗句。而今那些句子写在了她掌心幻化的一片白沙上。“文字犹如人的肉体,它的含义则如灵魂。”“字迹可灭,其意却将永存”爱丝璀德摸索着,一张张纸页的边角在她指间滑过,她看不到墨痕却清晰触探到笔尖的印迹,因写字时几乎竭尽全力而分外深刻。就像写下它们的人身上的伤她无意中抚摩到达姬雅娜手腕,一个前几天还不曾发觉的新鲜创口赫然黏湿。“你”达姬雅娜牵引着她的手,握笔,在充作封面的第一张纸上落下了标题。“他并不惧它们被摧毁,可于我,却想令它们的形状暂时在世上多留存一刻,至少”她昼夜不停地写。分分秒秒,每时每刻。她甘愿让这些从回忆里复醒过来的字耗尽她所余不多的岁月,每一笔每一捺都像是重新描摹一个被呼唤着归来的生命。她用墨水写;墨水没了,用草木的茎汁写;茎汁褪色了,她用野兽的血写;兽血终究也将凝结干涸,于是她用流动不竭的自身的血液。更像是一种仪式,它连接起了在茫茫长夜里如灯光一般明晰的歌声,以及海潮吞没沙岸上诗行的瞬间。这样的诗集应该有一个名字吧它来自世界最尽头的东方,我们的太阳永远照耀不到之处,传说那里没有宗教,没有信仰,那里的诗,是最纯粹的诗所以我叫它遥夜集。遥夜集。指尖描画着方才牵导爱丝璀德所写下的字。月色惨淡,仿佛病容。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他说。我永远不可能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爱你。只因圣徒不可有婚姻,不可有凡俗的肉欲。他们的喉咙不能歌唱,不能吟咏,不能哭泣,不能笑,不能告白。也不能爱。不。你可知我要的并不是爱啊。“他骗了所有人。那些根本就不是他翻译自东方国度的诗句每一首都是真真实实地、出自他一人之手;每一句都曾被他调好琴弦弹拨出来,在烛台边唱给我听。我都记得啊那原本是他亲笔为我创作的歌而他假称它们来自异国,唯有如此它们才会被允许保存下来”爱丝璀德用双臂搂紧自己,躬着身,胸膛剧震,说不出是大笑抑或气喘。“贝兰,”她低声念这个名字,薄唇相碰,舌尖抵上颚发音,黑暗开始乘她的吐息之隙而侵入,慢慢凝固、变得坚硬,伸出锋利的棱角从脑内往眼眶外戳刺。有那么一丝纤微的裂缝被刺开了,起先她还不懂那代表着什么,因为它后面依然是黑暗。“贝兰,”她喊道,应和着那深邃海螺中翻卷的汹涛,“贝兰贝兰”潮水霎时间涌没了她。她看见了达姬雅娜。她看见了一切曾为自己拥有、却又失去的尖锐视线所应当触及的事物。它们仍是黑色,然而凸出、明晰,像被勾勒出边廓的火焰。无法传递的思想,无法唱出声的歌,乃至那些无法发音的字,以仅有她的眼睛能收录的形态跳跃着。尽管海浪倒挂如帘,幕天席地,意图模糊她刚刚才找回来的视觉。“至少让这歌能传达到他所爱的人耳中,这字句能传达到她的心中便足够了。”我只要知道你也是一个曾深爱过的人,便足够了。达姬雅娜笑着,将盲女那只细沙般白皙的手缓缓收拢。她正要起身,爱丝璀德却拽住了她。从这双失明的杳深眼瞳里,茹丹女子发觉了一道足以将自己洞穿的光束。“活下去,”爱丝璀德颤声说,“无论如何”力气伴着意识脱离了她的躯体。神识闪烁的最后刹那,爱丝璀德隐约感到对方伸过手来,从她怀中探走了什么。是那只盛着水银粉末的墨晶瓶。达姬雅娜把一件东西放在爱丝璀德手臂间,令她环抱着它。云缇亚轻轻为昏睡的女人拉上薄毯。“你也要走”他问,表情似是深浸于沉思。达姬雅娜直视着月亮。她知道他懂唇语。“我不敬畏神,但我相信果报。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等着我完成,此外,我再无遗憾了。”云缇亚将手按上腰际。那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刀柄。“你的父亲吉耶梅茨将军,是我所杀。”达姬雅娜的侧脸似乎微晃了一下。“按规矩我应该准备一件武器,用来帮你完成手刃仇人的祭典。可是很抱歉我的佩刀都遗失在哥珊,没什么像样的可供使用。所以能不能请你先好好活着呢你去哪儿,我没法过问,但我希望你最少活到目睹我死亡的那一天。”达姬雅娜低垂眉睫。大约她从未想过云缇亚会说这些。“有一句俗语,”双眼再度抬起时,她无声地道,“人能知其生于何地,却不能知其死于何方”云缇亚默然。这句话听着耳熟,可待他真正细下心来,去回想最开始是谁向他提及时,它便像冬日从嘴里呵出的雾气一般弥散了。“而我二者皆明。我生命中全部的欢欣来自精神,我生命中全部的苦痛来自肉体。摒弃只能折磨禁锢我的事物来令欢欣长存,岂不很好么”莫勒在一旁召唤,她应声而去,走过云缇亚身侧。“你、我,还有父亲,都是短短字句。有人被写在沙滩上,有人被写在纸上,有人被刻在岩石上。沙滩上的只能存留一刻,纸上的不出几十年也要腐朽,岩石上的经过数千上万年,一样会化成尘埃。然而”云缇亚回过头。他见到的是茹丹女子的背影,因此“然而”之后的那些,只是他终不可知的唇翕。莫勒将壮实的手肘搭上云缇亚肩膊。“我不再送你了。”他粗着嗓子说,“在哥珊还有人等我回去。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酒保,只想跟老婆、老板娘共同面对命运。至于你,”他瞥着被少年和女孩重新点燃的营火,“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无非就是保护好孩子,和你的女人。”云缇亚顺着他的目光,慢慢地,展开微笑。面朝达姬雅娜,他做出一个十指相触、双手呈三角形的手势,贴在额前。这是同族之间最常见、但也含义最深的礼节。“那么,”他用茹丹语说,“保重。”达姬雅娜转身,对他回以同样的礼仪。在手势遮挡住眼帘的一刹那,云缇亚隐约看到她唇瓣开启。再见。她说。这个词伴随着静寂吐出来是如此干脆、迅捷,如同没入林中的一阵轻风。很久以后云缇亚才发觉那一刻自己的视觉出了偏差。尽管某些字眼,在没有“永恒”之谓的茹丹人的语言里是如此相近。她说的不是“再见”,而是“永别”。爱丝璀德睁开眼睛。她看见黑色的溪流在黑暗中流动,黑色的烟缕在黑夜里飞行。她能分辨这一种黑与那一种黑有何区别,清晰得像具有能靠手指的触觉所识认的特征。最初她以为自己是一个灵魂,穿越过被融化的界限与别的灵魂相贴近,就像棉布吸水一样汲取它们的过去、现在、对将来的预感,汲取它们的智慧,汲取它们的秘辛与爱憎。她是干裂的大地。而几度离弃她的力量如雨点般降临在她身上。她睁开眼睛。云缇亚的手覆盖着她手掌。“他们走了吗”轻声问,她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他怔然地抚摸她眼角,似在等待眶内晶莹落下。“曾有一个人,他比你爱我更深,比世上任何人更深。他为我写过许多诗歌,可有一天,他为它们署上另外的名字,并送给了别人因为他不能再爱了。他这样又活了十年,直到死去。我该怨忿么或是该感激,为十年来他连同属于我的那一份记忆与苦楚都一并承担”她笑,眼窝里的湿潮却迟迟不肯涌溢。云缇亚低下头。埋藏在深颅中的那些针芒开始攒动了。爱丝璀德仿佛同感了他的痛觉。“走开。”她说。他没有动。“让我独自静一静。”她听到衣声簌簌,和极轻的脚步。接着不再有任何声音。我懂得在同一时刻为何你微笑又哭泣我闯入你思绪的丛林那不可捉摸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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