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怖,是苦所在,当行梵行,舍离于有。”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反正离上虞越近,狄兆荣也越紧张伤感起来。我好言劝慰他,让他放开胸怀,不管是怎样的结局都要勇于面对,避而不想总不是办法。我们老家山清水秀,门前就是一条清凌凌的小河,河上时常有戴着乌毡帽的老乡摇着橹哼着歌撑着乌篷船经过,都是一些年纪大的怀念旧时光的老人乘着自己腿脚还利索,动动身子骨。也许他正在走亲访友的路上,也许刚从自己的菜地摘了菜回来,也许从自己的一亩三分塘里刚捕了鱼要回家。乡里乡亲的大部分都认识,打招呼声此起彼伏,一派江南水乡的美丽光景。我爸妈工作时一直住在上虞市,后来因为爸爸的身体原因,妈妈在他退休后陪他一起回到了肖金乡汇头陈老宅修养,而上虞的房子就空关着,请了个阿姨一个月去打扫两次。我爸妈现在住的房子是在祖父母留下来的老宅边,很多年前向镇里申请了宅基地自己造的四层高楼房。因为要回去住还曾经请人翻修过,规模很像城里那种独栋别墅,在上海我可买不起。我帮父母请了个住家阿姨每天烧三顿饭和打扫整理房子,把家里拾掇得很是干净舒服。阿姨跟我上班一样每周双休天休息,那两天我父母就走亲访友或是到外面玩去。过年了阿姨也休国定假放七天,我妈妈就亲自下厨,其实她手艺超好,想到马上就能尝到我妈妈亲手做的饭菜,我就禁不住咽口水。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车子终于停到了我家大门口。我用手机打家里的座机,是我妈妈接的电话,赶紧来为我们开门。开了沉重的大门,我们进得内里,家里的景色一下子显山露水出来,原来门里面还是很有一番景致的。我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天井。进门左手边占四分之一大小的地方挖了一口鱼池,里面堆着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养着各种小鱼和乌龟,夏天的时候我爸爸还会在池里种上小小的睡莲。边上一溜种着十几棵水果树,有石榴、无花果、橘子、柚子、枇杷等。在剩下的地方,我父亲搭了两排棚架子,一排是葡萄藤,一排是紫藤。夏天的时候最美丽,一架紫藤清香,一架葡萄美味。在这两排藤架下,我爸爸还弄了一个藤桌子配了两把藤椅。夏天的夜晚在这里乘凉再惬意不过,享受着欢乐加倍的心情。门后的院子是门前天井大小的一半,也被我爸爸占领了用来种菜和养花。院子的一半根据季节变化种些相应的蔬菜,春天的时候,一茬茬的韭菜来不及割,还有辣椒、芹菜、莴苣、荠菜、菠菜等;夏季多种瓜,有丝瓜、苦瓜、冬瓜、黄瓜、佛手瓜、南瓜、地瓜等;秋季多种豆,有四季豆芸豆、豇豆、豆角、扁豆等;冬季多种菜,有卷心菜、白菜、花椰菜、芹菜、菠菜、芥菜等,反正一年四季绿菜常青。另外一半被我妈妈圈起来养了一些鸡、鸭、鹅,还养了六只鸽子,每天都有新鲜的蛋吃。因为地方不够,否则我妈妈说她还想养猪呢。以前我偶尔带两个孩子放寒暑假时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他们总是乐不思沪,在这里玩得很开心,又有新鲜的水果蔬菜吃。每次都是要他爸爸来接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我爸爸不在家,听我妈妈说,是我们村长邀请了几位辈分高,又有点分量的陈氏中人去商量大年初一祭祖的事情。说是村长其实就是我们陈家的族长,你别说,我们陈氏祠堂和族谱都还完整保存着。说起陈氏祠堂,还保留着那种古色古香,族里有名望人的牌位一长串地列着。说起族谱,流传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尺多厚十卷本,翔实记载了我们陈氏家族的流动痕迹。到我爸爸那辈还是按照族谱中排定的字“思”来命名的。我爷爷养了5个孩子,我爸爸叫陈思伶排行老大,我姑姑叫陈思如是老幺。原本他们之间还有3个孩子,我爸爸下面还有2个妹妹和1个弟弟,都分别夭折在襁褓里或意外事件。活下来长大的只有我爸爸和姑姑,他们相差了10岁。到我和弟弟这辈的时候,我爸爸已经不再沿用族谱留下来的字来为子女命名了。挣脱了桎梏,人的命名更显自由与时尚。但是,我爸爸也担心,源远流长的陈氏痕迹会否到这里而中断。我妈妈已经烧了一桌好菜等我们来,没想到我们比正常时间晚了半个小时,“路上很堵吧,一路很辛苦,肚子饿了没,赶紧洗手吃饭。”我妈妈招呼大家直接到饭厅开吃。吃完了饭,休息了会,我帮着司机将东西卸下来,让他好早点返回上海,晚了怕路上更堵。我妈妈还准备了一些特产送给司机先生,在狄兆荣的首肯下,司机开开心心地拿了礼物回上海了。我们转到客厅,我找出爸爸存放的上好普洱,拿了待客的白釉紫砂壶和小杯,泡了一壶普洱茶,给狄兆荣、妈妈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普洱茶漾着栗红色的沉郁光泽,举杯鼻前,陈味芳香如泉涌般扑面而来,高雅沁心不在幽兰清菊之下。普洱茶性温,理胃养胃,年纪大的人都喜欢慢慢品茗其中的真韵。冬季正好饮红茶、黑茶,如祁红、滇红、普洱、六堡;春季宜饮花茶,如茉莉、桂花;夏季宜饮绿茶,如龙井、毛峰、碧螺春;秋季宜饮青茶,如乌龙、铁观音,这些知识还是跟我爸学来的。我正式向妈妈介绍狄兆荣,“妈妈,这位是狄兆荣先生,我叫他荣叔,他是我们公司马来西亚投资方。因为机缘巧合我和他相识,很荣幸请他到我们家来过年,您可得替我好好招待他哦。”说到最后我撒娇地摇摇妈妈的手臂。妈妈慈爱地拍拍我的手,不好意思地对狄兆荣说,“狄先生你好,阿欢一路上给你添麻烦了吧,欢迎你到我们家来做客。你就当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可别跟我们客气,我们老陈和我都是很好客的,平常家里人也不多,你来了正好多点人气。”又转回身对我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妈妈撒娇,也不怕你荣叔笑话”。狄兆荣笑着回应,“大过年的我上门叨扰,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别客气,阿欢可是个好姑娘,你们教育地真好,如果没有她的援救,我可没有那么轻松地坐在这里和你闲聊,说不定还在医院里躺着呢。”看到妈妈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向妈妈大致解释了当初急救狄兆荣的经过,狄兆荣笑着总结,“我和阿欢是不救不相识啊,后来倒成了忘年交,阿欢人很不错,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们。”妈妈赞许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这一手啊,乐于助人、临危不乱,不愧是我们的好女儿。这种精神以后你还要多多保持,与人为善,于己为善啊。”我啼笑皆非,“妈妈,你以为经常会碰到这种事情的啊,虽然我本善良,但也不是非我不可的。再说了,做好事也是要看缘分的,现在这个社会,有时候好事也不能随便乱做的。”“话可不能这么说,自己女儿,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能帮别人一把是一把。”哎,妈妈叹息一声,“你说的对,现在好事可真的不敢多做。”我妈妈把隔壁张阿姨家大女儿钱晓彤刚到上海读大学时的一次经历告诉我们。原来前不久,钱晓彤有一天周末晚上和同学约了在人民广场的城市规划馆门口碰头,她先到达就走到角落边,在那里发短信给同学。这时有个年轻的外地妈妈手里抱着婴儿朝她走来,很焦急的样子说是孩子生病,从外地到上海为孩子看病的,结果钱包被偷,没钱看病,孩子又冷又饿,希望钱晓彤能帮衬一下。钱晓彤看着那人可怜,手里抱着的孩子双眼紧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昏过去了,就拿出钱包取出20元钱递给那女的。那女的一手夹着孩子,另一手里拽着块手帕朝钱晓彤伸过来拿钱,不知道怎么那女人在快拿到钱时,好像手里孩子抱不稳似的人往前颠了一下,顺势将手帕朝着钱晓彤面上一拂。她嘴里连连向钱晓彤道歉再次去拿钱,就那么一会儿功夫,钱晓彤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瞬间没了知觉,不过三五分钟的光景,钱晓彤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斜靠在墙边,那个女人和孩子已经没有了踪影。检查了自己的东西,才发现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肯定是被那女人拿走了。等到钱晓彤同学来了,听到她的经历就知道她受骗了,那个手帕里事先肯定喷了乙醚之类的麻醉剂,让人瞬间昏迷后以便盗取财物。她同学和她事后还庆幸,好在钱包里没有什么证件,钱也不是很多,但手机是三星的新款,是她父母奖励她考到大学时新买给她的。钱晓彤在打电话给爸妈告知事情经过时就说以后绝不做什么好事了,免得受骗上当。我为钱晓彤的经历唏嘘不已,倒不是为了小姑娘失了钱,而是想还好那个女人只为财,如果换个男的还不知道犯下什么大错就罪过了,失财事小,被人毁了一辈子才是惨痛教训。所以说现在做好事真的不能随便乱做,要火眼金睛地分辨清楚。好在我救助狄兆荣一事没有让我受到伤害,还交了他这个朋友,否则我也要不相信社会是否有真情在了。为打破钱晓彤话题带来的沉闷,我提出陪荣叔去参观我爸爸的杰作,顺便帮妈妈去后院里摘些时令蔬菜。妈妈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去准备晚上的饭菜了,就交代我弄些青菜、茄子、青椒等,想想加了句你和狄先生爱吃啥菜就弄啥菜,她自去厨房忙碌去了。我妈妈和爸爸,加上阿姨三人每天都吃自己种的蔬菜,不施化肥,真的是很绿色环保的。水产品经常有乡里乡亲的送来,有时候我爸爸自己去野外钓些鱼虾。除了大米、油和一些种不出的稀罕蔬菜是从别人那里买的,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我陪着狄兆荣参观了天井和后院,就陪着他在紫藤架下的藤椅里坐着瞎聊。从我们家天井后院温馨随意布置的生活情趣,说到了讲究极致微末细节行为艺术的苏州园林,又跨越到椭圆庭院王室归隐别苑的枫丹白露。我对我们谈话内容的跳跃跨度惊叹不已,也被狄兆荣肚子里的渊博知识深深折服。怪不得人家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有故事的老人就像是一本丰富多彩的藏书,等待着你随时随地打开翻阅,而你在不经意中总会获取惊喜。这时,我听到开大门的声音,然后听到爸爸在门外叫:“阿欢,阿欢。”我赶紧奔过去,张开双臂向我爸爸扑去,“老爸,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哦。”别看我爸爸年纪一大把了,就爱吃我这套,心花朵朵开地抱着我 “乖囡,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边拍着我的背连声说“来,给爸爸看看,气色好不好,回家让你妈妈给你好好补补”。“老爸,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我拖着爸爸的手臂向狄兆荣走去。狄兆荣站在那里微笑,看到我们走近,伸出手来:“陈先生你好,我是狄兆荣”。我爸爸看到狄兆荣的脸时,明显愣怔了一下,赶紧递过手去,“你就是阿欢带回来的朋友吧,欢迎欢迎。”“不好意思,大过年的上门叨扰,给你们添麻烦了。”“阿欢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你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有事没事尽管说。”握完手,我爸爸犹豫地接了一句,“我是否在哪里见过你啊”我笑着打断爸爸:“狄先生是我们公司的马来西亚投资方,他最近才从马来西亚过来,你到哪里去认识他啊,攀亲戚也不是您这样攀的。”“哦,那是我认错人了。”我爸爸如释重负地接了句,“狄先生,怎么不进去,屋里坐。”“没关系,我觉得这里挺好,我和阿欢正在这里晒太阳呢。”冬天的葡萄藤和紫藤花光秃秃的,像一个蜘蛛网,阳光穿过枯藤,给藤架下的人们带来一片温暖。“那阿欢你陪狄先生坐坐,我进去看看你妈妈有什么要搭手帮忙的吧。”爸爸和狄先生打了个招呼,先进去了。晚上,妈妈弄了一桌接风宴招待狄先生,席间爸爸还开了一坛五斤装的女儿红,据说是我爸爸藏了十年以上的私货,没想到今天贡献出来了。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男人嘛碰到一起就谈国家大事、国际形势,我和妈妈在一边聊我们女儿家的儿女情事。喝着说着,两个人还喝出感情来了,性格脾气相投都称兄道弟了。不知怎么狄兆荣和我爸爸说起了他以前也是从上虞肖金乡汇头陈村出去到马来西亚的,我爸爸还兴致勃勃地问他:“是嘛,那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喽,来你说说看你原来住哪儿呢,如果那地方还在的话我明儿个还可以陪你去转转。”狄兆荣说他原来和父亲一起在一家陈氏大家族家里帮工时,我爸爸插嘴,“老哥,你说说那陈氏大家族叫什么来着,我们家当初也算是氏族,这方圆百儿八里的情况还知道些。”当从狄兆荣嘴里跳出一个名字“陈恩德”时,我们都惊异了,因为那是我太爷爷的名字。我爸爸忽然想起刚一见到狄兆荣就觉得似曾相识,立刻紧跟着就问,“你原来是不是叫陈宝荣,小名叫阿宝的”狄兆荣一惊,连碰翻了手上的酒杯,酒液流到身上都顾不上“你怎么知道”我爸爸一听他的回答,勃然大怒,立马一拳朝着狄兆荣的脸上挥了过去,“我怎么会知道,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而狄兆荣愣愣的,都忘了躲,正好打在左眼睛上。我跟妈妈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