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一致排挤埃及人,其实是提菲鲁忌惮赫梯皇帝苏皮路里乌玛一世的表现。一百多年前,军事日渐强盛且雄霸一方的米坦尼国王屡次煽动卡叠什国王多菲斯,暗示他联合南方的阿穆路盟国举旗反叛埃及,投奔自己的统治之下。年轻的埃及法老曼赫珀拉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带兵出征,经由阿鲁那锡道,挥军米吉多城。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却因埃及军队的纪律散漫,士兵们财迷心窍罔顾军令而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初战落败,法老毫不气馁,回国后大力整顿军风,终于在过人的军事谋略和不懈努力的带领下攻破盟军死守的米吉多城。尽管曼赫珀拉王她确定,指的是图特摩斯三世为避免同样的事日后再次发生,精心调教出了将向埃及奉献忠诚的继承人。然而事与愿违。现任赫梯皇帝即位后,致力扩大领土,西战米坦尼南征叙利亚。征战的结果就是半个叙利亚地区落入赫梯囊中,成为其附属国好无聊的战争游戏,晓蓠感慨。这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每次战争爆发前金札城内都有过“他们”的行迹,说白了就是看似定居实则潜伏外加收集情报,必要时来个里应外合。难怪会有这样的歧视存在。刚想到这,她就被强制停了下来。集中力回拢,晓蓠调整呼吸,准备迎战。“你叫什么名字。”被摘下黑布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正高高在上的男人。晓蓠视力不是很好,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望远处的东西会模糊不清。大殿除了自己和慵懒坐在王座上把玩青铜杯器的男人,就只有蜡像一般立正守在两旁的卫兵。她皱眉,为什么不多点些灯可也仅仅是一刹那,接下来,她笑容可掬地应答道:“回国王陛下,我叫晓蓠卡纳冯。”“你是埃及人。”晓蓠耐心地回答道:“回国王陛下,不是。”“那是哪里人。”晓蓠依然微笑:“回国王陛下,晓蓠来自西边一个遥远的岛国,只怕太过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亵渎陛下的耳朵。”提菲鲁挑眉,饶有兴致地审视座前的女孩:“那一定是一个不懂礼数的小城邦。不论你来自何方,自踏入我领土的一刻起,就是我的所有物,对我朝拜是低贱如你的本份。记好了。”晓蓠倒吸一口冷气。就算是伊丽莎白女王也不会自傲到这种程度,她天生高贵,却从不狂妄,每一个走到她跟前的人都心甘情愿地顶礼膜拜。好,她倒要看看他的自负到底有什么资本。“回尊贵的国王陛下,晓蓠想要先声明,我是我们国家的人,我们国家同样有君主在主持国家,可相较威严的陛下,我们的女王更受人们的爱戴请恕晓蓠斗胆。”她稍作停顿,同时恭敬地欠了欠身,然后把视线径直投向提菲鲁,尽管她什么看不到,但起码不能输了气势。她语调沉着地说下去:“我虽不是出生在那个国家的人,身上流有异国的血统,但自幼在那里成长,已把她认作我最亲的母亲,纵然偶尔受到来自他人包含歧视的奇异目光,可是由于不存在与贵国像似的排外明令,所以对我的日常生活干扰并不大。“我喜欢在那里生活,我热爱我的国家,愿意作出自己的贡献,而不管我的血缘来自什么人。因此,我对我们的女王有忠诚的义务。我只会向我们的君主屈膝,也就不可以对陛下伏首朝拜。”提菲鲁冷冷望着面带笑容眼神却无比坚定的晓蓠。半晌,他响亮地拍起了手掌:“好聪明的女孩居然在为自己辩护同时,对我发起了控诉。哈哈哈哈。”笑声刚落,他便从王座上站起,缓步走下大理石台阶,往晓蓠走去:“据迪多他们的汇报,还有一个埃及少年和你走在一起,怎么现只剩你一个人。”她知道提菲鲁指的是图特。照他这么说,图特直到现在为止仍是安全的。没被发现就好,也不需要来找她,晓蓠此刻能做的唯有默默祈祷。“你很重视他的样子”像是看穿了晓蓠的心思,提菲鲁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嘴角,“放心,我从未打算伤害你的朋友。回到正题,你想让我撤销禁止埃及人定居卡叠什的命令,是吗”余音未落,人已停在晓蓠面前。晓蓠终于看清自刚才起一直和自己周旋的男人的脸孔。在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光线不够明亮,她也能分辨出来。发白的两鬓,黑亮却略带毛躁的长发随意披散,岁月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眼角的皱纹,眉间的结印,松弛的皮肤,下巴的胡渣,凹陷的眼窝,还有眼球的几根血丝。然而他终究是王者,这一点她看得明白。一如她聪明,却远不及他深明远虑。她鼓足底气,扬起下巴,“不是。晓蓠理解陛下颁布这条没有编入法典的明令是何用意。与其和大多数人一样在私底下嘲笑忌惮于赫梯皇帝猜疑的国王陛下懦弱,倒不如试着认为陛下是为保金札城的百姓安居乐业,免受大国间你争我夺的波及。”提菲鲁敛起笑意,正色道:“你想怎样”“承认贝鲁伊为卡叠什公国的一份子。只要您认同了这区区一个埃及人的身份,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就可随即避免。何况”晓蓠别有意味地笑道:“贝赛尔公主早就认定贝鲁伊了。”“哦,”提菲鲁绕过晓蓠继续往前走,慢悠悠地踱着步,“原来你兜了这么个圈子,不过是在为本王的爱女和那埃及男子求情。我低估你了。”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凝望女孩的背影:“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晓蓠在心里冷哼,狐狸露出尾巴了。“回国王陛下,晓蓠以为,在您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用全国布告的形式认同贝鲁伊为本国子民,结果就是让赫梯皇帝得到消息放下甚至消除心中的疑虑,而贝赛尔公主也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第二,继续默认国内民众排挤埃及人的做法,结果就是贝鲁伊离开卡叠什或者在哪一天莫名暴毙,而无论哪一种,陛下都将失去疼爱的女儿。当然,这只是晓蓠拙劣的见解,还看陛下如何思量。”一口气说完,她不禁喘息。身后陷入一片静默,看来提菲鲁真的开始考虑她给出的提案。她只能帮那对小情侣到这而已,其他的要看上天安排。“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能被过去束缚,否则只能永远原地踏步。”贝鲁伊与晓蓠对望,眼眸透着不容动摇的光彩。若不是被他感动到,她才不会冒这个险。质疑一国国君颁布的法令,无异于向其暗挑战火。玩火很危险,她还不想死。“加个条件我就同意你的提议。”低沉并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见她猛然转身,提菲鲁邪气地扬起了嘴角:“和他一同成为我卡叠什的子民。”“不”晓蓠下意识破口而出,看到提菲鲁蹙起眉,随即捂住嘴。她神情庄重地望着提菲鲁,“陛下,晓蓠并不是为了旅行而来到金札城的,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停留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回去刚才和陛下提到的我的国家。只不过回去的路比想象中难找,所以我还在努力。”“那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我”晓蓠语塞,她想了一会,“回陛下,晓蓠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不过,陛下姑且可以理解为您眼前的女孩是被神的使者错误地带到了这里,她必须费尽心思才能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乡。”提菲鲁轻笑出声:“呵呵,真是个怪丫头。”晓蓠无语。“陛下言重了。”“倒是有个方法。”晓蓠一个激灵:“请陛下明示”敛起笑意,提菲鲁的目光越过晓蓠,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的夜空:“寻找到愿望杯就行了。传说喝过用它装过的水的人将得以实现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回过神,他趣味盎然地凝视微张着口的女孩。“居然真有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是贝鲁伊随便听来的坊间传说。”晓蓠垂下头喃喃道,然后重新抬眼,“那请问陛下知不知道愿望杯在什么地方,又或者有没有其他相关的讯息”话还没说完,一阵雷鸣的叫声便从晓蓠的肚子传出来。她立刻用手捂着空荡荡的胃部,尴尬地对提菲鲁笑了笑。“哈哈哈。真是有趣来人,”他拍了两下手掌,比之前响亮多了,“奉上酒和菜肴。”一名男子大步走进前殿。晓蓠好奇看去,应声领命的他凑巧也看向这边,两人不由吓了一跳。“原来你是提菲鲁的手下”晓蓠现在只剩下惊讶,手颤抖着笔直指向顶着栗色平头的年轻男子。“大胆谁允许你直呼陛下的名谓了”男子激动地朝她向前迈了一步。“没关系。”提菲鲁摆了摆手,随后将注意力放回晓蓠身上,“原来晓蓠小姐和迪多早已认识,这就好办。用餐过后,就由迪多护送你到房间作息。”事情为什么进展得如此突然晓蓠全然摸不着头绪。不过此时此刻最大的问题是,她已半日未进食,滴水未沾她的斜包被没收了还能挺直背脊站在这里连她都不得不好好称赞一下自己。总而言之,现在过了动脑时间,有什么重大事件等吃完东西再说。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一定要进入正题第5章 第五夜 金发少年不经意的言辞有时会成为麻烦的源头。晓蓠牵着米斯提行步在城镇的集市上。大约半小时前,贝鲁伊骑着马停在城门前,晓蓠则让丽丽塔的爱马跟着停下。在他的协助下,晓蓠下了马。“我就送你到这里,其他的要看你自己。”晓蓠对他微笑,贝鲁伊却不禁蹙起眉,“真的不用我陪你找那个叫图特的男孩”贝鲁伊得知晓蓠为自己做的事,便以护送她到哈尔帕国作为“报答”他不喜欢欠任何人人情。有感贝鲁伊有担待的作风,她心中不由再次为这两人的爱情之路祝福。晓蓠呼了口气,“不必了。送我到这里就足够,再磨下去贝赛尔会怨我的。”想到贝赛尔,尽管直到整装待发也没见到她一面,晓蓠还是开怀地笑了,“不过谢谢你。还有,以后的事得靠你自己争取了。”贝鲁伊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晓蓠明白他心中有数,于是也沉默了起来。霎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其实”贝鲁伊难得地支吾起来,“其实贝赛尔挺喜欢你的,但又担心因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让你生气,所以到最后都没有来送你。”“所以就让你来充当信使”晓蓠扑哧一笑,她失笑地摇头,“我像这么小气的人吗。算了,只好继续麻烦你这位信使替我捎个口信,她愿意的话,我们还是朋友。那就这样,你回去吧”贝鲁伊举手朝她挥了挥。“嗯,一路小心。有机会再见。”她苦笑,他在咒自己回不去吗晓蓠定身站在城门前,目送翻身上马的贝鲁伊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一幕有点眼熟。数数时间,她和图特已分开三天有多了。提菲鲁曾派人到城内搜寻,却找不到其他埃及人的踪迹。也许在获悉自己被“捕”以后,图特察觉到久留的风险性,所以当机立断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金札城天她居然因为想他而感到了忐忑不安。不对,怎么可能她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早晚会回去的,不,是务必尽早回去。跟这里的人事牵扯越多就越会舍不得,到要离开的时候绝对会难过死。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一如初到这个时代时一样,她要轻松离开,然后回到有父亲和马里耶特的时空。晓蓠闭上眼,作了几下深呼吸,再重新睁开眼。眼下不是思前想后的时候,她至少要试着找到图特,或者任何手持有关愿望杯线索的人,接着是去寻找愿望杯这件东西,才能谈回去的事。否则世界这么大,要她如何大海捞针尽管晓蓠对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有多少尚抱持观望态度,然聊胜于无,尝试着去探索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晓蓠走着走着,神游的思绪飘回觐见提菲鲁后发生的事上。不必再回到那个阴森森的“牢房”,她在提菲鲁于她看来“居心叵测”的安排下实在难以相信他就这么放了自己享受到久违的泡浴,满池的蔷薇花瓣随乳白的液体浮动。不愧是古代的国王,洗个澡都如此讲究如此奢侈。晓蓠腹诽了一下下后,感叹不知洗完这一次,下一次是否又将遥遥无期。除了以前参加学校安排的山地野营外,她基本每天洗两次澡,所以像这回连续五六天没洗一次正式的澡真是不可思议。可能真的疲累过度,晓蓠倒在床上后再打开眼皮已是隔天早上。在尚未发明牙膏牙刷的年代,晓蓠也只能对一时半刻的口腔不洁予以最大的忍耐。漱口的液体入口冰凉,让人很难想像杯中物竟来自酷热的内陆地区。她拿着象牙白的杯子端详了片刻,这无色液体应该是黎巴嫩山的山泉吧。侍女的通报声将晓蓠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恍惚了一阵,似乎还没完全睡醒,毕竟醒来以前她仍流连于生日当天和家人朋友庆祝的欢乐场景,岂料梦结束了,她却依然如在梦中。晓蓠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必须尽快进入正常工作状态。被侍女带到大厅,在媲美国宴专用的长形椭圆红木桌前坐下,晓蓠第三次在心里跟自己说要镇定。四下环视,她发现贝赛尔竟然不在,不知是不是照顾贝鲁伊去了。其实不在也好,免得见面反而使两人尴尬。简单用餐后,晓蓠清点了一下完好归来的包里的物品:写了一半的笔记本、一支黑色圆珠笔一支素描铅笔、橡皮擦、尺子、梳子、装着三分之二奥伦特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