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风处都不用找。”王谢目光落在宁芝夏斗篷上,甚是和气地商量,“芝夏兄,可否借一把力”王谢一向喜欢用双方都不受伤的解决方法,这是想弄晕这两个,暂时息事宁人。宁芝夏淡淡道:“他伤了虎峰,还差点伤了容翔。”言下之意,这个场子必须要林虎峰自己找回来。王谢一怔,想起江湖上,失了面子比失了性命还重要,立时道:“那么,罪不及人”既然出手了,狠狠打上一架没问题,还有没出手的能否放过你打你的,我治我的。宁芝夏道:“自然。”他恩怨分明。“我先去看看病人,这边芝夏兄多费心阿魏也费心了。”王谢说完,本想让裴回搭把手,见裴回担心地盯着场中,一转念还是算了。绕过战成一团的两个人,就像随便绕过一棵树一样简单,神色不变。他也绕过柴广川,后者伸出手想拦他,他皮笑肉不笑:“把好门,这俩闯进屋里吓着我是小事,影响给病人救治的话,你觉得呢”柴广川竟不敢拦了。他不敢拦,有人敢拦。“老三别让他进去我堂堂烈阳帮,才不用低声下气求人”大师父中气十足,可见他虽吃了些亏,依然占据上风。三师父脸上变色:“师兄”这是要不顾他徒弟性命么王谢迈进门的一只脚顿了顿。柴广川的脸色也变了,这边师叔上赶着求人治病,那边师父就公然拆台,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住。那只脚坚定落下。“他先是病人,之后才是你们的什么帮。”王谢头也不回,扬声道,“虎峰,往死里揍”王谢从来都看不起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尤其这个人意气用事,却可以替另一个人决定性命生死。管你是什么关系,有病就得治听不进人话就得往死里揍他才不怕烈阳帮。尤其是,他身后还有一个那啥咳咳,不可说。王谢稳步走向房间中那张床。床头包括半个枕头上溅满了暗绿色的秽物,腥臭难闻。尤曲铁曲着身体,一副别扭的样子,俨然昏迷中。这般躺着呕吐,秽物极易堵塞气道,王谢将枕头抽出来扔掉,不顾腌臜,卷卷弄脏的床单扔一边,就着床沿坐下,将对方头颅放在自己腿上,熟稔扣开对方下巴,听听喉中没有杂音,抽出手帕,拿帕子将口内及脸上的赃物擦掉,露出一张青黑色的面皮。翻开眼皮,眼白都是红通通的,瞳孔稍微放大,还有微弱反应。这么一移动,觉得被子下面的身体有些异样。他揭开了被子。果然,此人右臂齐肩断去,创口包扎严密不假,但是已然浸透,变成暗黑色。这是毒既然是毒,不可直接沾染。王谢立即撕了床帐,裹着十指,三下五除二就把绷带除了,露出不断淌着黑水的伤口,屋内的腐臭味蓦然强烈起来。拔下发簪,拨弄开伤口上敷的药,看到断面皮肉翻卷,泛着死白死白的颜色。从创口往周围扩散,肩头胁下后背,凡黑水渗透之处,生长了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白点,俱是一个个疱疹,同样拿发簪稍微挤压,立即冒出脓液。这是利器所伤,而且,兵刃淬过毒,毒性蔓延如此。并指按了脉象,还好,隐隐有一丝生机。手指隐隐有些发木,这毒牵连得够广。王谢起身,在水盆里洗净了手,手帕、裹过手指的布条和拔下的簪子合在一处,撕了块布完整包好,拿在手里。往门口一看,柴广川和三师父探头探脑,满面紧张之色。“外面还没打完”“没有”柴广川讪讪,就在刚刚,他师父赢了那个少年,对方换人再战,这个大夫还会继续给师弟治病吗王谢才不管谁赢谁输:“他们没打完接着打,你们俩不打就过来帮把手,光站着就能治病吗先把床单被褥都换了,烧热水来,清洁伤口,把这些温吞药搽下去伤口有小毒,不可沾到皮肤。把我的药箱拿过来,人参半两速速煎一碗汤,火盆,烧酒,大量细白布,赶紧去准备还有,去厨房,把锅底灰刮上一大碗,研细了端过来”也就他敢把蟾酥雷公藤唤作“温吞药”了。锅底灰又名百草霜、灶突墨,用来止血有奇效。他看这病人创口已烂,无法长合,免不了要将腐肉烂骨截去。而这齐肩而断的手臂,加上因毒水而腐坏的肌肤,创面太大,来不及像医治越陌那般,截去本身皮肤加以覆盖,只好徐徐图之。王大夫言辞俱厉,一连串指令流水般发出,使唤起人毫不客气。偏偏这种做派很是符合大家心目中“高人”的想象,两个人愣愣应了,三师父就去喊伙计准备东西,柴广川为难地问:“请问神医,您的药箱在哪里,我好去取”对方指派任务头头是道,加上沉稳而胸有成竹的神态,让他觉得这一位必定是神医无疑,态度不由恭敬了许多。“我去拿,你给他擦干净。”王谢丢下一句话,迈步出门,一看走廊打斗已然止歇。林虎峰靠着栏杆,半躺半坐,衣衫凌乱,裴回跪在他身旁,按着对方手腕。“切,这点小伤,睡一觉就好。容翔你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林虎峰脸色有些发白,仍然嘻嘻哈哈,“那老匹夫也没落好去,我打得帅不帅咳咳咳”“还帅不帅看见他要踩你的时候,吓死我了。”裴回紧张道,他衣袖上还沾着林虎峰的血,“还好你挡住了他那一招重芳大哥”一回头看见王谢,连忙叫道,“给虎峰切切脉吧”王谢点头。、第八十章 关心则乱王谢切脉的这功夫,裴回蹬蹬蹬,几步跑到战兢兢伙计面前,接过了文房四宝方才一看林虎峰落败,宁芝夏立刻冲上去,抓住个时机把大师父打落楼下,裴回便叫躲在一边的伙计送笔墨上来,自己扑到林虎峰跟前去检查他手脚都是软的,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即使阿魏摸过脉表示林虎峰确实轻伤,即使裴回自己是个大夫,他切脉时手指头一直颤颤巍巍,平素举重若轻的岐黄经验,此时在脑子里变成一团浆糊,竟是半分也想不起来。还好看见王谢出现,裴回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喊了一声。拿过文房四宝,就地铺开,提着笔,眼巴巴看着王谢表情,净等着写方子。林虎峰和王谢不由齐齐笑了,前者依然硬气地表示自己没事儿,后者觉得裴回也是大夫,紧张到不知所措的样子,果然还是要历练。王谢念了几味安神的药名,又指点裴回,此次出门不是带着自制的药膏么,抹上推拿啊,当然,用内功行开药力最好。裴回赶紧写完方子,心慌意乱往楼下跑。王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容翔,等等”“重芳大哥”裴回诧异。“你可是把容翔吓着了。虎峰,谢谢你护着他。”虽没看到一开始发生了什么,但林虎峰断不是会说谎的人,裴回也不会一脸焦急紧张的表情。“那是,我们是好兄弟么”林虎峰得意道。王谢一手还拿着布包,另一手松开了裴回,从怀里掏出一罐子药膏,并没有递给裴回,而是直接扔给了阿魏,说了声:“劳驾。”“好好,坐好了行功罢。”阿魏接过药膏,自然晓得要自己给林虎峰抹药,拿内力行开以便药效发挥,拔开塞子往林虎峰背上倒了许多。林虎峰忙盘腿坐了,行功不提。“走吧。”王谢一拉裴回,两人并肩走下楼去。裴回不明所以,王谢捻捻他耳垂,冰凉,拿手一探脉:“虎峰的方子,多抓一副,给你的。”药箱之中并非没有成药,只不过人在旅途,处处都要打算,如非急用,大多数内服药物还是现抓现熬更好,一是对症,二是起效快。“嗯”裴回还是不明白。王谢叹道:“平素没见你如此紧张失神,果然是受了些惊吓。你虽然说和虎峰关系不错,对他尤其关心,可你也是有经验的先生了,不至于慌张到方寸大失的地步。”“我”裴回有些惭愧。“我明白,关心则乱。”王谢笑笑,“而你这样慌张,却是于事无补。不如想想,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裴回愣愣地,下意识地点头。“以后多练练吧”“好,可是怎么练”“先练练胆量,起码做到遇事不惊”“唔”裴回点头沉思,王谢从他手里抽走药方,连同荷包一并交给扒着柜台探头探脑的掌柜,“抓药,还有这楼下砸了多少东西,照价赔偿,多出来的给大家分分压惊。”开店的最怕闹事后一走了之的江湖客,一般客人欠钱,客栈有护卫去追讨,甚至和绿林或白道相交,凭关系镇场子借人讨要。而江湖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遇上不讲理只动手的,不仅要不到银子,还有性命之虞。这一场架,打得气势汹汹,连大堂的食客都见势不好纷纷溜走既然溜走,自然没有会钞老板正在暗暗叫苦,能有人主动赔偿,简直求之不得,一捏荷包鼓鼓囊囊满是小硬块儿,顿时有了底气,连忙应下,安排小伙计跑腿抓药。王谢望向场中,宁芝夏身法使开,直如一团黄云,围着大师父劈头盖脸狂打,他立刻喊了一嗓子:“芝夏兄,不要留手”柴广川听着无比别扭,这个大夫好生奇怪,是悲天悯人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到底是敌是友啊就这短短几息之间,场中情景又有变化。宁芝夏的作风一向是为了克敌制胜而不拘泥手段,无论之前偷袭还是现在的车轮战,实用即可,管用即可。也不知他是听到王谢的话,还是本来时机就正好,斗篷一卷,大师父跌飞出去。宁芝夏抢步往前,数下连踢,直直将大师父按在墙上,落地旋身紧跟着就是一脚,哐当啪嚓噗通稀里哗啦一通乱响,尘埃落定,大师父躺着桌椅杯盘残骸之间,终于爬不起来了。“哐当”,大师父身体砸上了靠墙的木桌。“啪嚓”,木桌受不住如此大的力道,登时碎裂。“噗通”,连人带桌面一起砸到地面。“稀里哗啦”,这本是张四人桌,食客吃喝到一半听见楼上有动静,片刻后掉下一个人,没过多久又下来两个打成一团的,因怕伤及到自己,又打算白吃白喝,悄悄的溜之乎也,剩了一桌子杯盘狼藉。既然桌面都碎了,残羹剩饭,汤汤水水,酒杯菜盘,调羹筷子,一股脑地与大师父同时坠地,共同相亲相爱去了。宁芝夏抖抖斗篷,看了地上大师父一眼,迈步便要离开斜刺里拦过一只手。那只手上,还有个小小药包。宁芝夏转过脸,平静望向王谢,并不说话。王谢笑笑,往大师父方向使个眼色,解释了四个字:“保险起见。”宁芝夏毫不迟疑接过药包,撕开了双手一推,斗篷卷起一阵风,直接将药粉吹向大师父。果然还在微微弹动的大师父眨眼间就不动了,身底下还压着碎瓷片。“好打得好”林虎峰被阿魏扒着上药,自己不忘探着脖子,隔着栏杆往下观战,见大哥赢了,喜不自胜。宁芝夏抬头,与林虎峰四目相对,唇角微挑:“你打得也很好。”一边说,一边缓步走上楼梯。从林虎峰听见动静到双方打斗再到宁芝夏最后一击尘埃落定,说来话长,其实不过顿饭功夫。王谢拉着裴回说话,只为让对方定下心来,见裴回在思索,便放开了手。裴回看看王谢和宁芝夏,两个人都一派镇定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见慌乱,该干什么干什么。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么既没有重芳大哥那么高深的医术,也没有芝夏大哥那么厉害的武功,遇上事还要靠别人保护,也帮不上一点忙裴回在医馆行医这大半年,本来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底气,结果拿到江湖上一看,才发现何止这点子医术不够看,就是待人处事,自己还差得太多太多。虽然刚刚王谢说他还要多练练,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做到呢他低着头,怏怏跟着王谢脚步,结果王谢出了门口停下,他没注意,一头撞上王谢后背。“重芳大哥抱歉我”“我去年这个时候,还在花街柳巷醉生梦死,”王谢忽然开口。裴回愣愣“啊”了一声。“你再看现今的我,可有半点颓唐”裴回摇头。“因为我被火烧眉毛,逼得不改不行。不到一年而已,变化天翻地覆。”王谢拍拍裴回肩膀,“远的不说,就说你刚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可曾想到,几个月之后在于飞庄打理事务于你而言,整件事毫无准备,而你还不是努力去做了,而且做得十分出色”“但那些不会伤及人命”裴回嘴唇有些发颤,“我只想着行医救人,谁知他就突然要过来掐我咽喉还有,要不是虎峰灵活,恐怕就不是轻伤那么简单我见的街头巷尾打架斗殴并不在少数,只是一向惹不到自己身上,也没想到突发意外的时候自己竟然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是啊,但是我们的裴先生,还会没有手段保全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