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就是逃兵。阿魏目光堂堂正正,掩饰再好,眼底也有血杀之气,自然不是畏惧战场的逃兵,而举止风度完全不似大家出身,也不是世家子弟。结论只有一样:此人至少曾任军中将领,此时是有公干。宁芝夏和阿魏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临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王谢。王谢立即跟上。宁芝夏认真道:“阿魏并未推辞将军称谓,他可是单纯的小厮”王谢一怔,这必是宁芝夏看出了什么,怕其对自己不利,便道:“风、魏关系不仅是主仆,他俩来此本就不是特特学医,而是另有安排。”“莫公子的安排”宁芝夏盯着王谢看,“风依涵与菲菲互通眼色,他是莫公子安插进来的。”王谢惊讶之余,向宁芝夏挑大指称赞:“观察入微”随即压低声音,“芝夏放心,他是自己人,并无恶意。不仅不会害我,还会保证大家平安,不再出事。”谁知宁芝夏点点头,沉声说出了另一个意思:“我想和莫公子谈谈行伍之事,重芳可否安排”倘使旁人提出这要求,王谢还要考虑,而宁芝夏不是那么轻易打扰别人的性子,肯开金口,郑重拜托,必有要事。“我这就去问他。”王谢应允。“有劳。”宁芝夏拱手。“行伍之事”越陌已经起身,见王谢急匆匆走来,竟是宁芝夏有事求见,不由一怔。“芝夏非常郑重,我想此事非同小可。”越陌点头:“邀他一叙。”宁芝夏进来,见越陌依然半坐半卧,很是客气请他靠近坐下:“芝夏有事找我”宁芝夏点头,道:“确有一事,莫公子若是军中使者,芝夏便和盘托出,若非,还请引荐。”他眉间再没冷淡之意,全是凝重:“芝夏宁愿此事捕风捉影危言耸听,但万一是真,不敢行差踏错。”如此郑重其事,越陌微笑的唇角渐渐拉直,王谢也自觉起身,找借口回避:“我先去药房。”菲菲不甚放心地望向少主,她不知宁芝夏来历,不敢掉以轻心,而现在少主给她示意是“退下”,她只好行礼和王谢一前一后走出去。王谢见她蛾眉微皱,宽慰道:“菲菲不用担心,芝夏有分寸。”“公子也有分寸,可是世事难料,万中有一。”菲菲和王谢熟了,也说得上几句话。“你家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有后福,你不是亲眼见到过。”“谢先生吉言。”宁芝夏过了有一阵子,方从屋里出来,请菲菲进去,王谢并没有跟着一起走进去,只是望着宁芝夏,笑笑:“这么快”并不向他打探内幕。宁芝夏微微点头,道:“莫公子很好。多谢重芳安排,我已将自己见闻尽数与莫公子说了。”王谢便邀他共进早餐,宁芝夏微一犹豫,道:“重芳上次与我说过,北地五六年后必有战事,是东北,抑或西北”王谢肃了神色,既然宁芝夏突然这么问,方才所谈之事必与战争有关,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不由一沉。他勉强笑道:“西北。”宁芝夏见他面色有异,也便不再追问。他二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菲菲便走了出来,脸上也是凝重。她刚刚在屋子里只说了两句话。一进门,见越陌面沉似水,不由出声询问:“少主”“速传,书记官。”“是。”大白天传书记官,便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了,菲菲不敢怠慢,立刻行礼,快步离开,经过那二人身侧也只是点点头。屋里越陌半阖着眼,在心里苦笑:“这里呆不住了,边城也去不成,这次不得不回洛城了。虽然重芳不介意和我在一起,但事出突然,如此仓促,该怎么开这个口似乎重芳始终吃软不吃硬”宁芝夏向他展示了一块破碎皮子,包着碎成三截的牛角佩。皮子上是零碎笔墨,乍看杂乱无章,越陌认得出这是军队才有的地形绘制手法,推测这皮子是地图一角。而牛角佩之上刻着一只雄鹰振翅高飞,画面精美,被摩挲得油光水滑,应是主人爱物,能拥有这样气势标记的牛角佩,主人并非我朝子民,而且身份不低。这是从虎窝里扒到的,宁芝夏认得牛角佩系外族之物。边境犬牙交错,都为谋生,北地并非没有外族进山,多是穷苦猎人,而这牛角佩以及皮革上似乎有异国文字,主人必定不是为了谋生冒险翻越山岭。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个命丧虎口的倒霉蛋,往大了说,这可就是祸国殃民了,谁知道此人有没有同伙,究竟意欲何为宁芝夏到是往当地县城去了一圈,县城并非轻视,只是研究过牛角佩之后告诉宁芝夏,十三外族无一以飞鹰为图腾,因此不是大事,皮子过于零碎,也看不出本来面目,死人连骨头都残缺不全,此事便就揭过。而宁芝夏就在回来的路上,慢慢将皮子拼齐了,这才发现其中奥秘,只是他虽有些门路,但一家之言难以取信于人,尤其此事可大可小,易被忽视,正在想法子的时候,在王谢这里见到了越陌,不由心中一动,将事情和盘托出。越陌比他知道多了何止一点半点,掩盖住惊讶神色,谢过宁芝夏的小心谨慎,这才细细思索。飞鹰虽非这一十三家外族图腾,却是西北边城之外,某附属小国凭风王子的秘密印记,让原主身陷火海的探子就有此一模一样的印鉴,那探子明里的身份却是银刀门。凭风国的手,伸到中原江湖,未免也太长了。正好那凭风国有质子就在洛城,联想到还有四个月又是诸方纳贡之大典,他务必要及早查明原委,保证一切无忧。越陌这边紧急安排布置,王谢一顿饭也是吃得神思不属,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既然他自己那么努力也没改了燕华的命,燕华虽已借尸还魂,但还是横死过一次,苏文裔也是早早死了,那宁芝夏、林虎峰、裴回是不是将来也都他虽说这辈子主要是为燕华积功德,这些朋友都是藏了些心思才顺便交好的,但是身边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既然已经相识相知,就这么每隔几年辞世一个,他见惯生死也受不了啊。怎么办王大夫一筷子下去,夹了一大块姜,直接放进嘴里嚼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宁芝夏见他恍惚,想了想是从自己问北地战事开始的,有些过意不去:“重芳重芳”“啊哦”王谢恍然回神,那块姜已经咽下去了,“芝夏唤我”“犯我朝者,虽远必诛。重芳不必担心。将来我亦会保家卫国。”王谢暗暗叫苦,他知道宁芝夏一定会保家卫国,还知道对方一定会血溅沙场:“芝夏就不担心,刀枪无眼,生死无常”宁芝夏点头道:“重芳是大夫,治病救人,自然看重性命。而我辈既生于天地间,自当有一番追求,才不枉为人。”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第六十三章 “我陪你”王谢肃然起敬且慢,既然宁芝夏对生死都看得那么透彻,自己又瞎操心什么。最多也就是护着点,让这位将军多杀敌建功,别死在自己人手里罢。想开了,脸上就有笑容:“是我一时糊涂。”随意说着话,想起上辈子形销骨立、英年早逝的裴回来,暗自盘算,至少这次也不能让别人伤了裴回的心,裴回也要快快乐乐过日子才好。至于延寿之法,他可以再想,毕竟现在裴回才刚刚一十七岁,离他“郁郁而终”还有十来年。这么一寻思,心眼就又活动开来。自己从现在开始留意,尽早给裴回找一个心上人要紧。如今越陌手底下能人不少,作为家长,多多关心罢。用过早饭,宁芝夏和林虎峰一起去找阿魏,王谢见菲菲还在院子里歇息,知道越陌有事,自己进屋拿了只钵研磨药材,时不时往外面看上一眼。没过多久果然从越陌屋中出来一人,低着头急匆匆离开,看个子比较高,知道这是书记官牧昼。菲菲立即进了房间,王谢又稍后片刻,这才缓缓往越陌处走,进门迎面就是菲菲:“先生,公子有请。”王谢快步走上去:“天涯找我有事”越陌垂眸盯着自己双手,听见王谢问,不由露出一个苦笑:“重芳,对不住,有件急事想与你商量。”王谢挨着他坐下,越陌这表情摆明了是左右为难之事,联想到宁芝夏的神情,影影约约猜到一二分:“你要走”越陌没直接回答,低低声音道:“重芳,抱抱我好不好”王谢从善如流,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怎么突然儿女情长起来。”“因为不得不走,重芳心里必然不舒服。我也想多留在这里几天,但”剩下的话,淹没在唇舌交缠中。“重逢那时候说的话,才过了几天,你就忘记不成”还是王谢先停了下来,温柔舐去越陌唇上的晶亮,“以前我就想,要用个什么样的法子,让你行事不要以我为主,走出自己想要的一片天,现在不是正好。家与国从来不是只能二选一,放心,我陪你。”比“我爱你”更能打动人心的,莫过于“我陪你”,无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刮风下雨也好,刀山火海也好,沿途无论一帆风顺,还是艰难险阻,都有我,陪你。这不是懵懵懂懂激情后的一时冲动,而是褪尽铅华的相濡以沫。你身份地位比我低,我喜欢你,不是施舍,不是怜悯,是想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让我们并肩而行;你身份地位比我高,我喜欢你,不是嫉妒,而是奋起直追,依然让我们并肩而行。没有洋洋得意,没有恍然失落,没有高高在上的炫耀,没有阴阳怪气的嘲讽,更没有曲意逢迎的奉承,多少人能做到如此豁达,有少人又能保持平常心古往今来,多少贫贱不能移,最后败在一朝富贵。越陌始终担心的,莫过于之前自己什么都没有,处处奉王谢为主,而现在身份有了很大落差,王谢会如何想如何待他是以自己小心行事,小意体贴,而王谢也果然没有令他失望。他自己心里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的窃喜了,果然从小喜欢的人,品性本身就是那么好,虽然中间的经历挫折了些,但最后,他没看错人不是么嗯,这个人是他的,即使放手,也会跟在他身边乖乖走下去的。但是他能放手么必然不趁着王谢靠近他轻声哄他的时候,越陌身子微微前倾,主动探出粉红舌尖,轻轻碰触对方唇角,含含糊糊道:“怎么办,我不想走了。”王谢一手揽住了他的后脑,又是一个绵长温柔的吻,也含含糊糊道:“不成,你可是我开山大弟子,我养了你这么久,你得好好做出番事业给我看。”越陌轻咬对方舌尖:“怎么,现在反过来赶我走不成”“不是赶你走。”王谢亲昵过了,给越陌整理一下鬓发,正色道,“就你这身体,我作为你请来的神医,务必全程跟随,以便照料。”“可是这于飞庄”“我本来是想让容翔照看,可是上午的时候改主意了。我们带着容翔罢,让他多多接触些人物。”“为何”“好给他觅个良人。容翔那么老实,容易被人骗,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点,我不放心。”话题这么一岔开,越陌被他逗乐了:“好,如果有人敢骗容翔,我叫人准备好刑堂等着他就是。话说回来,重芳看中谁,就要把那个人包裹严了藏屋里,谁都不让碰才放心罢。”“我可只想藏你一个。”王谢立刻回嘴澄清。“好啊。”越陌知他说的是玩笑话,“那这庄子要如何”“彭伟要建义诊,补贴大夫,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招募大夫了,这事你知道的。”“难道是要托付给那些大夫不,新来的人良莠不齐,重芳必定不会为此砸了自己招牌是彭伟他愿意”“有个舒适庄子,让他夫人散心,有份积德行善的事情,让他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儿祈福,有一堆大夫环绕左右,随时照料,将来说不准还能青史留名。庄子本身除了教课和坐堂,没有什么复杂之处。至于药材一事,可以继续拜托康安堂王四掌柜,现在他和我关系岂止不错,那是更进一步。而且管理庄子的还有一位,你也是认识的。”“哦”“便是苏家叠翠坊的东方管事。”“是他”“苏家的惨事过后,一是人力物力不足,二是苏家灭门太过诡异,叠翠坊开不下去。有些师傅去了别的首饰楼,有一些年纪大,又没亲人照顾,我接来养着。东方管事起初打算在家里颐养天年,但是发现自己闲下来全身不得劲,我又占着帮他家主人报仇的人情,就请他过来照管药材和器械了。”“重芳全局筹谋能力确实了得。”“嘿嘿,话说,那案子,你可曾查过”王谢小心翼翼。“查过。我能动弹之后,确定他们不会生疑,就命人去查了。”越陌忽然笑了一声,“重芳一直没问,正好今日一并说了。”“我只怕你不愿讲。”“当初觉得我有所图谋,认我做坏人的时候,重芳不是很能说的么,推理丝丝入扣。”“那不是对外么,咱不带翻旧账的,若要翻,你带着只鹦鹉试探我的账,又该怎么算”两人又是相视一笑,越陌端正神色:“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