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得想别的法子,便啧啧嘴:“阁下看着也不像心慈手软之辈,怎么会不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草不除根,草根受了滋养依然能活,杀人不死,总有能医得好的那一日。天下又并非我一个大夫,阁下找我的麻烦,就好比持刀行凶,最后责怪的不是凶徒,而是凶徒手里拿的刀,凶徒就那一个,刀永远可以换。”“哈哈哈,这话我喜欢”欧真仰天大笑,亲自把王谢从地上拉起来,还给掸掸土,“来我们白虎庄罢,好吃好喝好招待”王谢一怔,白虎庄昨夜乔小桥说的就是白虎庄,事涉苏文裔,这他必须得去只是面前的人“请问阁下贵姓高名”“我便是白虎庄五少欧真。”乔小桥说过什么来欧真疯疯癫癫不正常一如王谢之前判断,此人狠辣有余,智谋不足。对于不正常的人,断不能以常理待之。“好吃好喝好招待这我也喜欢,只可惜好刀是磨出来的练出来的断断不是藏着掖着,才能天下扬名、闻之色变”王谢握紧拳头,慷慨激昂,“欧五少,只有行走在这茫茫天下,才能找出各种各样难得的病人男女老少不拘,什么头疼脑热简单病症就算了,那些久病呕血的,瘫痪不起的,中毒虚弱的,断手断脚的,疯疯癫癫的他们都会是我磨炼医术的基石”他说着说着,一把用力抓过欧真,“为了医术,我干什么都行”这狂热劲儿,连欧真听了也动容,是啊,王大夫说的有道理,医术也是要锤炼的,“为了医术干什么都行”这话说的多有魄力要不是王谢说得这么激昂,他也不会轻易被王谢一把抓住。王谢突然松开手,直勾勾看着自己两只手,又往欧真脸上看过来:“五少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五少的时候,就觉得五少和平常人等不一样果然没有看错,五少才能理解我的想法”“当然”欧真拍拍王谢肩膀,一副你好我好的样子。王谢投其所好,两人是越说越熟络,最后王谢邀欧真去吃酒,欧真突然“啊”了一声,笑道:“聊得开心,我都忘记了,我的手下们还在大夫家里呢。”王谢一张老脸差点僵了:“手下请问有几位”“不多,五个而已,都是好手。”欧真轻描淡写地道,“当时我给他们下的令是去找麻烦,有人反抗便杀无赦。大夫没成家,最多也就死几个下人,不过没关系,有什么损失,我赔给你十倍”王谢不知为何右眼狂跳,嘴唇微微哆嗦,胸口怦怦跳得厉害,忽然觉得一阵阴风扑面,身上发冷,冷入血管骨髓。有三三和四三在,如果家里闯进外人,不可能没有反抗繁露山庄的隐秘,对上白虎庄的狠辣,究竟谁输谁赢白天家里除了燕华和小康,只有三三一个,这边,可是五人。三三,就是在反抗。今晨交接的时候,她没看到四三,立刻往墙角翻找,在那块砖头后面看到特有的“鬼画符”,便知出了景秀楼和白虎庄的意外,四三要给主人汇报定夺。谁知下午时分,王谢刚走不久,从门口呼啦啦涌进四名劲装短打,神情凶狠、目光凌厉之人,稍后进来的第五人,甚至顺便把想给王谢报信、以及给隔壁雷衍水报信的两个小子掼到了地上。燕华听见动静,抱着小康一出来,三三就自动站到了他二人身前。平时三三要么不出现,要么就在身后,这样挡着自己,还是头一遭。本能感到厅里肃杀的氛围,燕华定定神,危险的事还是他自己处理罢,将小康交给三三,叫三三站到一旁三三主要保护小康,现在小康到了自己怀里,自然也就让开了微笑开口:“不知几位前来,有什么事”他却不知,视力模糊也有模糊的好处,至少不用面对这一张张恶狠狠的脸,是以还能面色如常。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王谢在家吗”这声音一听就不对,燕华心里一沉:“他出门去了请问地上的是”那人哼道:“你不会自己看”“实在抱歉,我是半瞎子,只能看见有东西,看不清是什么。”那人呵呵笑:“这我可不信,让我仔细看看”说时迟那时快,噌地一下便冲到燕华眼前,两根手指直勾勾戳向对方双眼燕华哪里来得及反应只觉恶风扑面,不由往后一退。此时侧方伸出一只手掌,拽着他肩膀往旁边一带,力大无比,他本就腿脚不好,不由踉跄跌倒,险险躲过了这一招。那人手指堪堪停住,侧头看向地上惊魂未定的半瞎子,嘿嘿笑道:“还是个残废。”燕华借助三三的手,勉强站起身,淡淡反问:“如此戏弄一个残废,也是大丈夫所为”亏了三三这一拽,不然他可能就措手不及交代小命一条了,幸好少爷不在。这些人来者不善,自己努力试着打发吧。“你”那人果然语塞。所幸燕华说话痛快:“我看不清大家的模样,不知道是哪路的英雄好汉驾到,难免怠慢了大家。人在江湖,难免有涨有落,几位若是需要救急,百十两银子我家还能凑得出。”顿一顿,燕华见眼前人影纹丝不动,侧耳也没听见动静,心越发的沉,能用钱解决是最好,不要钱才麻烦,于是又道,“若是上门求医,王大夫出门访友,黄昏之前就会回来。”又顿一顿,还是没有动静,燕华越发的紧张,暗道平时隔壁雷家会帮手一把,这次怎么没有反应忽然听到地上有人呻吟,燕华的耳力一向灵敏,立刻分辨出,这是平素在自家周围做侦查的小柱子对方来意昭然若揭,这不是要钱的,也不是请大夫的,那么就剩下寻仇不能弱了气势,燕华给自己打气,笑吟吟道:“既然几位都惜字如金,那燕华也不再猜了,远路而来,正好厨下煮了些枸杞汤,几位不妨尝尝,燕华这就去端。”刚刚说话的那人冷笑声:“不必,你不必想法子逃。”一指三三,“把小孩留下。”这句话如利箭直中红心,三三立时警觉,护住小康,后退一步。燕华也是一惊,暗道难道是小康的仇家误打误撞。那人这么说,无非按照常理,小孩子往往是一家中最要紧的人,也最容易控制,尤其看燕华抱着的孩子穿戴都是顶鲜艳顶好的,可见家里人重视宠爱程度,又哪料得到小康另一重身份来历、第廿七章 秀死快“主人。”训练有素的三人从远处疾步走来,单膝跪地。之所以称“少主”而非“五少”,是这些人都非普通白虎庄杀手,而是奉欧真为主的嫡系,已经不是指东绝不往西的服从,便是欧真叫他们现在去杀了白虎庄主,他们也会听令行事。当然,杀不杀得了就只能凭本事了。这种人还有一种称呼死士。只是可惜,这些人一眼看去,要么带着杀气,要么带着戾气,长得即使不十分出众,也是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外人不晓得白虎庄主为何给五儿子安排这些人,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些都是欧真自己征得父亲同意后,才从数百名收拢的孩童中挑出来的。王谢眼皮不知为何,跳得更厉害,更有血腥味儿一股一股冲鼻子。欧真招招手:“来,给你们引荐,这就是王大夫王大夫,这些都是我的手下”这三人齐齐行礼后,为首那人便向欧真道:“主人,有要事回禀。”欧真点头,示意对方近前说话,那人凑向欧真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欧真脸色一变,讪讪望了王谢一眼,忽然抬腿踹去:“跪下都跪下”那人双膝一弯,跪地有声。欧真很为难的看看王谢,又看看跪着的人,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一脚:“你们就不能早点来”随即冷了脸,道:“你三人,自裁罢。”回头不好意思冲着王谢笑笑,小脸竟然红了:“王大夫,我说话算话,你那边死了个下人,我这边死了俩不过那俩本事不如人就算了,这里有三个,等回去我再杀七个赔给你。我身边这两个还得伺候我呢,先不杀好不好”王谢眼前一片血红,不是因为那三名死士齐齐割断喉管喷溅的血液,而是欧真这句话吓得他登时失了三魂七魄。欧真以为他没见过一地鲜血尸体被吓着了,嗤嗤嘲笑:“王大夫,就这个胆量还得再练练。”王谢也顾不得对方有多危险了,抓着欧真肩膀:“我哪个下人死了”“就那个半瞎子嘛。”瞳孔骤然收缩,脑中一片混沌。“不,不是真的一定弄错了,错了吧”王谢动作停住,返身,猛地扑到为首死士的尸体上,不顾血污,扯着领子用力摇晃:“说啊,说谁死了谁死了谁死了”那死士双眼合拢,嘴角淌血,脖子上一个大大的创口,气管喉管都割断了,热乎乎的鲜血汩汩往外流,显然主叫奴死,奴死得不仅要心甘情愿,还要干净利落。“嗯那个半瞎子这么值钱要不我赔你二十个”欧真当然不在意。王谢根本听不见欧真在说什么,在苏文裔失踪后就一直忐忑不安,心病不止没有心药,灌进来的还是砒霜,满脑子都是“燕华死了燕华竟然死了怎么办怎么就这么死了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死我得去救他”噌地起身就往家里跑。欧真一撅嘴,忽然又觉得无聊了,正要跟过去,身边大汉之一忽然打个呼哨,抬手招下来一只信鹰,从爪上解下小竹筒,直接递给欧真。“又能有什么事糟糕,苏文裔死了,佳佳一定生气我先回去哄佳佳。”欧真本来懒洋洋的,看完竹筒内三寸长一寸宽的小纸条,脸色蓦地变了。幸好他没有跟着王谢一起,不然王谢定会因为想杀他而被立刻杀掉。王谢在街上狂奔,衣服又是撕破又是泥土,两手和衣襟上还沾了血污,满脸凄厉狰狞之色,吓着了好些人。有认识他的,感叹是不是谢少爷又得了疯症,有不认识他的,肯定这人是个疯子,纷纷退避三舍。也有人不识相地拦住他去路。“滚”王谢吼。那人一把紧紧抱住他:“重芳重芳,你怎么了是我,我是林虎峰你都知道了”王谢跟疯了一样在林虎峰怀里挣扎,其力气之大,连林虎峰都有点吃力。而就在他问出“你都知道了”五个字的时候,王谢刚刚的狠劲儿一下子消失,诡异的平静下来,木木看了他一眼,声音紧绷:“我该知道什么。”林虎峰是粗人,从来都不知委婉为何物,王谢有问,他便有答:“燕华被人杀了。”方才还只是疑虑,眼前林虎峰都这么说林虎峰怀里重量忽然一沉,王谢几乎完全瘫倒,喉头艰难动了动:“我腿没有力气,虎峰,求你求你快点带我去没准还有救快点”话虽如此说,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林虎峰背上王谢就往家里跑。原本他定于今早就走,谁知夜里被乔小桥闹了一场,见识过四三的身手他实在心痒难耐,决定多留一晚务必要找到这位高人讨教。今天上午在后园练了练手,中午就找裴回去了,直到康安医馆送走最后一名病人,大家一起回来,半路收到雷衍水报信,吓了一跳。然而到家看见一地狼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见到了燕华的尸体。是的,尸体。令人不敢置信的,尸体。王宅门口围了几个人,雷衍水派来的,护住了大门,将看热闹街坊邻居隔之于外。裴回也出去找王谢了,还没回来,厅上只有蔡氏师徒。以及,地面上,突起的一大块人形苫布。林虎峰放下王谢,王谢不仅两条腿,全身都是哆嗦的。即便如此,还是摇摇晃晃过去,跪在一旁,轻轻揭开苫布。就好像,每日清晨轻轻将人向自己怀里揽过来。脸上怎么会没有错愕和不舍,唇角这个时候怎么会微弯似笑除去口边一点深红,仿若熟睡安稳,只待自己去温柔唤醒。将人抱在怀里别说呼吸脉象,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冰冷,但是已经开始僵硬。一个行医多年的大夫不可能看不出这个。王谢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怎么会是个很有本领的大夫。如果他是庸医,如果他什么医术都不会,他就可以对自己说,怀里的人看上去完好无损,或许只是重伤,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假死保命,还可能就是在昏睡。而不是现在,他见过太多太多死亡,这次,也非例外。王谢脑中浑浑噩噩。作梦吧,一定是作梦,只是出个门而已,出门之前还在一起睡了个觉,他亲他抱他搂他和他说话,现在他却不再理他。没用了,一切心思,一切安排,一切憧憬,一切美好,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纸上谈兵,画饼充饥。人不在了,一切的一切还有何意义重生过一回本以为可以从头开始,也确实刚刚开始,可是眼下,重生似乎是一幕戏,一场局,是不是自己还没有赎够罪是不是燕华的好老天都嫉妒,一次次早早收了他去是不是自己注定是燕华的灾星,连累他一次次无辜丧命打击人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再失去。啊,对了,一定是自己上辈子积德还不够多,一定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