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液体汩汩流出，仿若她心底逸出的收不回的感情，叶凉捂住脸，缓缓蹲下身子。她活了二十二年的世界一日之间崩塌破裂，然后，她又为自己寻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可是，似乎她的家人都不同意。与此同时，苏家老宅内灯火通明，苏母捏着张照片，因为用了太大的力，骨节处隐隐泛着白，“这是你女朋友”苏子修无所谓地接受问话，“是。”“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苏父拿着一大摞简历表问。他的儿媳家庭清白，不是商家，书香门第倒也不错。“你可以派人去查。”仿佛丝毫没有被儿子的冷漠刺到，苏母接着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下个月。”“好。”当年叱咤商场的苏父大手利落一挥，“吩咐下去，明天开始准备。”作者有话要说：、第四章 彼年今时苏子修第二天下午出现在叶家客厅。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搭配巴黎时装周最新的灰蓝色风格领带，衬得整个人身形挺拔，俊逸非常。先把带的礼物拿给叶凉，向心事重重的叶母和脸色青白不定的叶非阳打个招呼，才转了身，跟着叶父走进书房。叶家住的是新盖了没两年的大学公寓，百多平方米的复式。外观崭新时尚，内里干净整洁。叶父的书房在一楼最靠里的一间，打开门，墙的三面都是书，历史，哲学，心理俨然一个小型的图书室。叶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看苏子修，指着某处说：“你如果觉得小凉出身于我们这种家庭，懂得知书达理就错了。”顺着他的手去看，苏子修发现叶父指的是对着阳台的一个书架，书架上面几排放的是历史类专业书籍，下面几排却是有八成新的连环画，故事书一类的儿童读物。茶的香气在不大的房间扩散开来，叶父抿了一口，继续说：“小凉出生那几年，我和她妈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就让她天天跟着她哥哥玩。可是,”“非阳也是个不省心的，整天拉着小凉去跟公寓里的男孩子爬树掏鸟窝，等我们察觉到小凉过于外向时，已经晚了。”“我们给小凉买了许多故事书，她从来没好好看过一本，好在她还有些小聪明，一路跌跌撞撞考上了s大。”叶父还想往下说，被苏子修出声打断，“伯父，我爱的是叶凉这个人，不是她有别于常人的性格。”叶父沉默。良久，苏子修听见他说：“苏先生，其实我们小凉最大的缺点不是过于外向，而是她心思单纯。”“没关系。”苏子修眨了眨波光潋滟的眸，对着教了三十余年历史，此刻神色严肃的叶父面不改色，“有我护着，可保她一生无忧。”说完，他转了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连环画，不卑不亢，“人总会长大，伯父与其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叶凉平安，不如让她自己去体味生活。毕竟，你不能护她一辈子。”“而我，能。”不大的空间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叶父想要再倒一杯茶，提起壶，才发觉已经没了。他似无奈又似放心地笑了笑，站起来伸出手，“那么苏先生，我们小凉就交给你了。”谈妥了接下来的婚礼事宜，苏子修婉拒了叶母的晚饭邀请。他晚上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必须立刻飞回s市。叶凉不知谈判过程，但结果看起来很好。她稍稍放了心，以送人的名义跟着苏子修出了门。这个时候电梯里没什么人，叶凉站在苏子修的左侧，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苏子修首先打破寂静问她。叶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她和一个外人合起伙来骗她的父母，现在成功了，至于过程，还是不知道最好吧。苏子修却不打算停止谈话，这时电梯停了，他拉着她踏出去接着说：“你父亲说你像个男孩子。”叶凉张张嘴，想了一下，才说：“你放心，日后在你们家，我知道该怎么做。”文静娴雅，两人签订协议那日苏子修就说过。她记得一清二楚，从不敢忘。苏子修点点头，摸着下巴瞧叶凉，饶有兴味。迄今为止，他们二人总共见了不到十次面，每次都是匆匆过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叶凉这个女孩有意思。毕竟没有几个女孩敢将自己的一生押在一个对自己没一点情分的人身上。他们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但或许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望着他的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校门，叶凉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照着原路返回。家里如她所想的成为了世界大战的战场，叶非阳站在楼梯口，气急败坏的对叶父叶母吼，“他一个娱乐公司的大老板，能怎么对小凉好你是昏了头才把小凉许给他。”不满儿子的做法，素来好脾气的叶母斥道：“非阳，你爸同意自有他的理由。”“是因为小凉自己愿意”叶非阳跺脚，指着叶凉说：“她从小到大闯祸无数，能作出什么好决定。那苏子修一看就是个花心的主，你们是让她去享福还是受苦。”“哥。”叶凉忍住心口满满的胀痛，进屋打圆场，“我是真的爱他，以后受苦还是享福都是我的责任。”叶非阳不怒反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叶凉几眼，上楼乒乒乓乓收拾了一堆东西，临出门时扔下一句狠话，“你要真嫁他，我们就再不是兄妹，我叶非阳，没你这么笨的妹妹。”叶非阳说到做到，在以后的日子里竟然真的没有在家里出现。由于婚礼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苏子修又在s市忙碌，叶凉在家呆了几天，左等右等等不到叶非阳的谅解，加上那边苏子修的秘书把她学校的事务已经处理完毕，便在叶母的陪同下入住了苏子修名下的一栋别墅。苏家这边可差使的人很多，母女两个根本没什么可做的，叶凉找个时间让苏子修带她去苏家拜访了一下比想象中和善许多的苏父苏母，剩余的时间就陪着请了一个月假专心准备女儿婚礼的叶母在s市及其周边有名的景区转了转，顺便为叶父买了几本绝版的历史书籍。到了婚礼前一天，叶凉和叶母搬到离举办婚礼的教堂不远的酒店住下。其实她们可以直接住在别墅里，为了工作方便，苏子修选的新房在离su娱乐较近的一个高档小区内，两边并不冲突。但叶母一心一意坚持古老的的传统，叶凉无法，只好看着她收拾了一堆无用的东西进了酒店。正式举行婚礼这一日，叶凉六点准时起床，之后，便由着苏子修叫来的化妆师，服装设计师摆弄。苏家的第二子结婚，请的都是本地的商贾名流。因此在新娘的穿衣打扮上，颇费了一点功夫。叶凉记不起她的衣服上缀满了多少颗钻石，记不起她面对了多少次镁光灯的闪烁，她只知道，她的脚，在她挽着风尘仆仆的叶父的手走过红毯，走到有着一张颠倒众生脸的苏子修面前时，已经快要断掉。而后的宣誓，交换戒指，却是没什么记忆的。恍惚中能想出的，唯有那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苏子修袖间价值不菲的袖扣上，折出七彩的光晕，瞬间即逝，宛若她灿烂短暂的青春时光。“妈妈，醒醒。妈妈”软软的童声打碎迷离却真实的梦境，缓缓张开眼，瞳孔中映出苏昕粉粉嫩嫩的小脸。叶凉恍惚了一下，才想起现在是六年后。至于为什么会梦见六年前那么久远的事，她想，也许是昨天睡前想的太多的缘故。把梦中的一切抛之脑后，叶凉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刷。而后，做饭，吃饭。家里的餐桌从出现那天开始，基本上就没出现过苏子修的身影，最初的时候，只有叶凉一个人，后来有了苏昕，母子两个坐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才缓解了无人说话的寂寥感。偶尔，叶凉回想一个人走过的时光，便情不自禁的笑。她当年执意冒着跟自家哥哥决裂的风险嫁给苏子修，结果呢，蜜月没过完，娱乐报刊便已经开始报道她丈夫和最新版性感情人的消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不是说他晚上会回家吗”苏昕乖乖喝完一杯牛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满怀期盼的看着叶凉。放下自己的那份牛奶，叶凉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说出思考了许久的问题：“昕昕，如果，妈妈是说如果，我和你爸爸分开，你会不开心吗”苏昕不明所以，“为什么妈妈要跟爸爸分开是不是爸爸惹了妈妈生气”叶凉连忙摇头，“不，是妈妈,,,不喜欢爸爸了，想要跟爸爸分开。嗯，如果这样，昕昕愿不愿意”她不敢说太多，苏昕只是个孩子，她不希望和苏子修的事情影响到苏昕的成长。自然，苏昕不同意她跟苏子修离婚的话，她会遵守他的意见。苏昕是她生命中最亮的一道光，她不会让它生生熄灭。虽然，她不明白，苏子修明明对苏昕不冷不热，苏昕却对他亲密有加的缘由。这边叶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边苏昕摇了摇头，叶凉以为他是不愿意让两个人分开，正要说些话圆场，顺便安慰自己一下，却听到她仅仅五岁的儿子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说：“我愿意跟着妈妈。”叶凉手一晃，茶杯掉到地上，碎了。苏子修接到叶凉的短信时，正在跟昨日公司新进的小艺人调情。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刚上大学，什么都懂，对着他这个公司的大老板，照旧妩媚妖冶，不见一丝羞涩，胆大的连那些在演艺圈摸爬滚打过的“老人们”都自愧不如。苏子修享受着帝王般待遇的同时不由得感叹这年头人的早熟。女孩听到了手机铃声，拿过来一看，署名是叶经理三个字。对公司大致情况不甚了解的她以为是公事，献宝一样的把手机递到苏子修手上，临退开时，甚至体贴的为苏子修按开了短信页面。苏子修其实没打算看短信，他知道是叶凉发来的消息。为了不让她烦他，当年他特地在百忙之中为她定制了一个专门的铃声。每次只要她来电，他立刻就能知晓，然后决定要不要接收。不过，第一次和女孩交谈，他暂时不想吓住人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会儿，苏子修最后点开了消息。叶凉的话很短，加上标点整整十五个字：“请你今日务必回家，有要事相商。”要事，苏子修自嘲地摇摇头，表情不可一世。她所谓的要事，恐怕是不要脸的请求他跟他一起回一趟b市。也罢，回去一趟无妨。他想着，整了整衣服，准备离开。女孩却跟在身后，一改前貌，忽然变得吞吞吐吐，“那个，总裁”苏子修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了然。压住心底淡淡的嘲讽，他笑着掏出一张纸，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笔写下一串号码，“拿着这个去找陆总。”女孩目的达成，甜甜地笑开，嘴角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宛若绽放到极致的栀子花。苏子修回到家时，苏昕已经吃过晚饭睡下了，叶凉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她的手边，放着一杯水。如果没记错，那装水的水杯是她六年前买下的便宜货。苏子修一边打量着半年没回过的家，一边换上门口永远廉价干净的男士拖鞋进屋。看到等了两个小时的男人，叶凉徐徐勾起嘴角，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人，结果他回来了。她果然不了解他。等着他走到沙发的时间，叶凉把事先写好的文件放到茶几对面，淡淡地说:“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添加或是删减。”她的表情和声音一般淡定，找不出半分少时的活泼疯癫。岁月给这个女子上了深刻的一课，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残酷的时光一层层打磨成粉，随风消逝。苏子修没有看协议，而是把视线扫向了其他地方。茶几上除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块苏昕玩耍用的积木，把不大的水晶板隔成两块。他与她各立一方，泾渭分明。就像他和她，六年前，六年后还是一样，没有感情，彼此间不咸不淡，比路人多分熟悉，比朋友少块亲密。叶凉久久等不到回答，张口准备再重复一遍:“这是离婚”“停。”苏子修抬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三分淡漠，三分疏离，剩下的四分，全部化成了经年累月养成的迫人气势，宛若利剑，直逼叶凉面门而来。“我说过要离婚了么”他问。“没有。”叶凉松了松桌子下面出汗的手，解释，“当年的协议有写，如果你找到了爱的那个人，我们即可离婚。”“你觉得我已经找到了”平平的语气，不见起伏。叶凉讽笑，眸子里波澜不惊:“难道没有找到”苏子修说，“当然没有。你不会认为我看上了最近出现在公司里的女人”叶凉莞尔一笑，半是嘲讽对方，半是自嘲，“我不认为你没有一个喜欢的。”“所以你想离婚。”“对。”“不可能。”苏子修冷笑，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生气，他站起来，扯了扯袖口，烦躁地说:“叶凉，我早说过，我不可能和你离婚。”作者有话要说：、第五章 他的理由苏子修所谓的“早说过”，发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