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应煊道:“走了这一会儿,你也有些乏了,此处有楼挡风,景色又好,咱们就在这里歇歇脚吧。”“是。王爷大婚时,妾身还只有十岁,跟着母亲来赴宴,那时正逢春夏之季,只觉这花园真是花团锦簇,风景别致。如今虽是冬天,却又是另一番冰雪美景。王爷您看,那边白玉石小桥被白雪盖着,阳光一照,像不像冰雕出来的一样”说话的女子,语音轻柔甜美,温柔似水。她与别的妾氏不同,与应煊说话时,态度虽恭敬,却带着几分娇气,语气十分自在、亲切,正是白侧妃无疑了方媃叹口气,幸亏他们不上楼来,不然冷不丁看到自己,岂不扫兴“王爷,妾身进门也有一个多月了,府里的姐妹与我常常走动,大都熟络起来。可是有的妹妹大概是内向些,平日除了给王妃请安外,也难得亲近。妾身想,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太生分也不好,妾身想主动去她们院里走走,却又担心”方媃听白清妍娇滴滴地说道。“担心什么”应煊问。“担心自己唐突了。妾身只是想先问过王爷,那位妹妹的脾气禀性如何,可好相处妾身心里也有个准备。”“你说的是谁”应煊悠然问道。“便是那位方妹妹。她虽进门比妾身早,年纪却小些,所以妾身便称她为妹妹了。”白清妍道。听到这儿,晴儿轻轻摇了摇方媃的手臂。方媃笑了笑,轻轻摇头,这个白清妍可真会讨男人喜欢,既开朗亲和,又不自持身份,身为侧妃,却肯放低身段与等级低下的姐妹和睦相处,怎么不教人喜欢。只听应煊道:“她原是性子疏懒的人,又一向不懂应承答对,你也不必在意。况且你位居侧妃,她不过是个侍妾,没有你去探访她的道理,不去也罢。日后相处久了,也渐渐熟了,不必急于一时。”方媃舔了舔嘴唇,看来应煊是替她挡了,也好,省了她去应酬。说来,这应煊倒是比往日有耐心的多,看来表兄妹的情份到底不同。方媃想,他们两人是隔了一层的表兄妹,血缘可不远,生出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吧她这里走了神,晴儿连拉她衣袖,方媃回过神来,只听白清妍道:“爷的意思妾身明白了,从来尊卑有分,妾身不敢乱了规矩。其实妾身急着想要了解这位方妹妹,是有缘故的。”“是何缘故”白清妍娇嗔道:“还不是因为王爷您。”“因为我的缘故”应煊语气淡淡的。“是啊,方妹妹在王府的情形,妾身有所耳闻,都传王爷极宠这个妹妹。妾身只是很想知道,方妹妹因何如此受王爷的宠爱她有何长处妾身也想虚心学之,以博王爷青眼。”白清妍娇滴滴说道。“原来竟是为了这个,难为你想的多。只是你我本是表兄妹,原与别人的情份不同,大可不必如此。你既然成了我的人,我自然不负你,思虑过多伤神伤身,又是何必”应煊语气有些低沉,态度倒还是温和的。三十 计算徒劳神那白清妍撒娇撒够了,想说的话也都说了,自然懂得适可而止,见应煊如此回答,便立刻转了话题,谈论起山水景色来。正在此时,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方媃站在楼上,听到一个丫鬟的声音:“禀王爷,前院传进话来,皇上宣王爷即刻进宫议事。”应煊听了,也不多言,只让白清妍带着几个丫鬟自去逛园子,自己匆匆去了。方媃松口气,心想主角走了,这位奶奶大概也没兴致了,怕也要离开了。只听一个丫鬟道:“小姐,方才您说到方姨娘受宠时,奴婢看王爷似乎不大高兴,脸色也有些沉了。”“哎,我就是忍不住。在家时,母亲便常说我遇事沉不住气。我进门这些日子,王爷待我是不错,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府里人人传那方氏因我之故已经失宠,可我却不大相信。采珍你想想,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是新入府的,地位与情份又与别人不同,但方氏也没道理一夕之间便失宠啊,怎么说也是王爷喜欢过的人,如何这么快就能把她摞开若说王爷心里完全没她了,我真不信。方才你也听到了,我但凡提到那方姨娘,他便替她挡了,虽表面上是抬举我贬低她,实则是处处护着她呢。”“小姐何必想这么多,方才王爷不是也说,你们是表兄妹,情份与众不同,他不会负您。”那个采珍道。“你真是傻子,他只说不负我,却从没说过喜欢我。我怕只怕,他对我只有几分亲眷之情,却无爱慕之意。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个狐媚子的长相,如今她还是年纪略小,没有完全长开的样子,再过两年,只怕是真的可以倾国倾城了到时,还不知怎么得宠呢那时王爷眼里哪里还有我”白清妍幽怨道。“凭她再狐媚,论家世身份也比不过小姐,小姐何必自降身份与她相争。王爷是念旧情的人,你们亲上加亲,从哪边论她也越不过您去。先前奴婢在家时便听说,咱们老爷指日便要升了,将来在朝堂上,对王爷助益更多,再等小姐为王爷添得子嗣,更会受到宠爱了。小姐,好日子在后头呢”采珍口若悬河,安慰白清妍。被丫鬟如此这般一开导,白清妍像是松快了一些,丫鬟便陪着她慢慢往回走了。待她们离开,方媃和晴儿也下了楼,晴儿一脸忿然,想是听了她们的话十分气愤,方媃倒笑了,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人家只是背地里念叨,咱们也只当没听到罢了。那八宝粥想是早凉了,快回吧。”“有这样的人在背后算计着,日子可怎么过”晴儿叹着。过年前的几日,应煊通常都会忙的脚不沾地,听晴儿说,以前他很忙时,都是歇在前院的大书房里,可能是忙的没有心思想女人了。年前阖府忙碌,方媃的灵犀院可算是府里最悠闲的地方,平日除了任氏偶尔过来坐坐,很少有其他人光顾。年前大家各有所忙,她这里就更少人来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闷到发慌,方媃极想出门转转,看看白玉京的风貌。“小姐若想出门,怕只能等正月十五那日了。依习俗旧例,十五那日不拘礼节,男女无论身份都可上街观灯。”“到时府里的女眷都会出门吗”方媃问。晴儿摇头:“虽有这样习俗,可据婢子所知,府中的女眷们一向娇贵,毕竟天寒地冻,又爱惜脸面身份,怕出去被人挤着,所以府里出去观灯的女眷极少。去年也只有任姨娘出去了,回来后直嚷着再不去了,又累又冻又挤,差点让人把鞋子踩掉。”“她出去,王爷不陪着吗”晴儿哂笑:“正月十五,宫里赐宴,皇亲国戚、朝中重臣携眷出席,永亲王携正妃和侧妃入宫,如何陪她出去就算是腾出工夫来,也不会陪她,她又不得宠。不过是叫家丁们前呼后拥着去罢了,先坐轿子到最热闹的大街上,然后下轿慢慢随着人流走,边观灯边游玩。横竖那天不论尊卑、男女都要靠自己走的。”方媃听了,虽仍期盼十五出去,却毕竟远水难解近渴,眼下闷得难受,怎么才能设法出门逛逛看她发愁,晴儿几次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吧,你跟我还有何不可说的”方媃道。“婢子这主意,小姐也早应想得到,只是不愿做罢了。”晴儿很聪明,只如此一说,料定小姐必会猜到。方媃看着她笑,知道她所谓的主意无非是要自己主动去向永亲王示好,求得他原谅,到时候再要求出门散心,应煊不会不允。其实晴儿的主意是绝大多数都会想到的,本来嘛,王府最大的主子便是他,想什么办法走什么偏门都不如去求他这个正主。“他那么忙,我就不去为这点小事扰他了。”方媃不觉得那天自己有任何错处,那天新人进门,对府里的其他女人来说,当真是一家欢乐几家愁,可是这个男人真是完全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带着满身香气来找她。就算他是挂念她,专程来看她,她也不领这个情,她不是古代女子,没有三从四德的思想,实在做不到与多女共侍一夫还要时时笑脸相迎。老实说,如果这些事是搁在现代的方媃身上,不赏他一巴掌都算对不起他。怎耐在这个时空,这个时代,人家又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她的大老板,打是绝不敢打的,但摆个脸色为自己出口气总可以吧她可不想把自己委屈死。出不了门去,只能自己找事做,早晨日头好时便刺绣,下午让晴儿在中堂西阁间备了文房四宝,练字。中堂东边那间是她的卧室,虽也有几案,却不如西阁间宽敞,这里设了书架、书案,已经成了她日常看书写字的书房。大洪的文字几乎与中国古代一样,都是繁体字,只有个别一些字不太相同。方媃对日常常见的繁体字都能认得,只是写得不好。可不是,在现代别说写毛笔字,连钢笔铅笔都用得不多,写什么都是电脑,以至于书写功能退化,常常提笔忘字。如今可好了,把以前那么多年没写的字都补回来了,穿来这半年多,她一直在练字,不求写得多好,只求能见人就行了。三十一 人心最难测“今日还是临贴吗”晴儿摆好青玉博古墨床,上好的汉泽府制水纹四足红泥砚,轻轻研着墨,问。方媃没回答,拿着笔出神,今日不想临贴,想随意写些什么。她取来一张芙蓉笺,先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后又写下“眉真”二字。盯着这“眉真”二字看了半天,她记忆里,应煊从未以字唤她,任氏也是上次在瑞王府听李书翠唤她,才知道了她的字。看来除了任氏,王府里至今无人知道这“眉真”是她的字。又出了一会儿神,信笔又在笺上写了前些日子书中看见的一段曲词:朝三暮四,昨非今是,痴儿不解荣枯事。攒家私,宠花枝,黄金壮起荒淫志。千百锭买张招状纸。身,已至此;心,犹未死。晴儿看她写的字,道:“小姐,这是词吗”方媃摇头:“是一段曲子中的唱词,写得入目三分,我便记住了。”“能否请小姐给婢子讲一讲其中意思”方媃笑:“我也只是一知半解,看书中解释是说,世间万事不可捉摸,有些人拼命积攒家私,结果横祸上身;有些人沉溺于酒色,走上了荒淫之路。祸福相依,悲乐相生,这帮愚蠢的人哪里知道荣枯变化的世事。总之是指斥富人的贪婪、狡诈、荒淫,至身败名裂仍不知悔悟,用语十分辛辣。“啧啧,这写词的人也真大胆,敢这样骂。”晴儿觉得不可思议。“小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词曲”在晴儿看来,方家也是官宦之家,如今嫁入王府,更是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怎么会喜欢这种骂富人的词。“此词句句辛辣入骨,骂得痛快淋漓,我为何不能喜欢”方媃心中很佩服这些敢于把世间愚蠢人荒唐事写出来的人。况且他们写得一点没错,对世人也有警示作用,这才是文人真正的风骨。“眉真喜欢什么”门帘一挑,任氏和另一位人侍妾刘氏走进来。任氏倒罢了,也算常来,刘雪蓝却是稀客。方媃忙站起来迎上去,口中道:“没有什么,闲聊而已。今日两位怎么得闲”晴儿顺手把那张芙蓉笺夹进桌上一本诗集里,忙着问了安,出去沏茶。“我有什么不得闲的又不管事。倒是刘姐姐日日帮王妃打理府中事务,才真是忙,今日我来看你,路上遇着她,便一同来了。”任氏脱下灰鼠银丝织锦斗蓬,坐下道。刘氏也脱下玫红镶边翻毛斗蓬递与丫头,笑道:“今日得闲,正巧遇到任妹妹,我想着咱们姐妹也应常走动,方妹妹又是娴静性子不爱出门,只好我来了。”“应该是我去姐姐们那里的,实是性子疏懒,又怕见人,怪难为情的。”方媃道。刘氏回顾这屋子,道:“当初你要入府时,这灵犀院还是我帮着布置的。王爷特地嘱咐要精心些,不可委屈了你,我只能请王妃示下,从库里挑拣好的,着意布置。如今再看,又添了不少好物件,可见王爷是真疼你的。”“多谢姐姐费心关照,这里住着很舒适,姐姐帮着王妃管家实在不易。”方媃顺水推舟表达感谢。旁边的任氏悄悄向她眨眼,很不屑的表情。任氏一向看不上这丫头出身的刘雪蓝。倒也不是全因她的出身,主要还是对她做人做事颇有微词。方媃细看刘雪蓝,果然是温柔敦厚,几乎有几分软弱的模样,微圆脸形,香肌如脂,目光柔媚,我见犹怜。据说,她已经二十四五岁了,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