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不禁侧目,如此执拗的后辈,他生平未遇。当此情形,要他不应劫已是不可能,心中不由也想起了那日东华帝君对辰汐的预言,当真一语成谶,眼下只怕才是他飞升上神真正要历的劫。嘿嘿,情劫,情劫,好一个名副其实,要人命的情劫。他郑而重之地接过那颗内丹,稳稳握在掌心,祝道:“孤愿见证,天界又一位上神诞生”而不是将它抛往下界的清源山中。辰汐欣然一笑,心中再无半分顾念,安然走上刑台。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白也是演技派有木有而且也相当滴腹黑、重生所谓的刑台,其实并非固定之所,而是一朵虚无的云彩所化,飘忽不定,载着应劫之人尽往天雷威势最盛的地方送。不等到天劫过去,纵使法术通天,也停下不来。辰汐一踏上云头,立时雷霆大作,他没有了内丹护体,唯有凝聚起毕生仙力硬撑硬扛,一道怒雷劈下,他身子摇摇欲坠,眼看便要跌落云头。忽然一阵极飘渺却又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稳住,我来替你”是冥风他在用传音入密向他递话。这门法术乃是当年他二人嫌西天佛祖讲经论道之会太过枯燥,无聊气闷下参透出来用来下盲棋的,只能在两个心意、极有默契之间使用,没想到竟在这当儿派上了用场。“不可”辰汐想也不想便拒绝。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非同小可任谁都无十分把握,怎能让冥风来替他受刑“快下去天帝面前怎容你弄鬼迟早会被发现”“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下去我只求你一件事:阿悦若重生,别让她知道上一世的事”“好吧但我会告诉她,有个痴情的神仙为了救她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你敢”“你看我敢不敢”辰汐素知冥风的脾气,他若不支,只怕冥风立时会有行动,想到这里,心神又是一乱。他与阿悦是夫妻,同生共死,无可厚非,却怎能因此而连累冥风看来自己这条命,不止牵系到爱人,还有朋友眼见天雷一道道接连劈下,他胸中陡然激发出一股极顽强的求生之意,于千钧一发之际稳住身形,默运神通,真气流转四肢百骸,雷击之创虽重,却再也伤不到他真元。“下去,我现在还撑得住,你再在一旁捣乱扰我心神,那就难说了”这几句话果然奏效,冥风不敢再坚持:“好你若是敢骗我,咱们走着瞧”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不免惴惴:你若骗我,又到哪里再找你算帐众神见辰汐起初在云头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殒命,却不料随之雷电声势加盛,他却反而精神振奋,显出顽强抗衡之势。没有内丹护体,天雷打在身上便如同击上血肉之躯,眼见他白衣上已沁出无数道血痕,不难想象衣裳之下已体无完肤,但他却始终傲立云端,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险象环生,却始终不被吞没。天帝看看辰汐,又看看白帝手里握着的那颗内丹,心中潮思汹涌,不亚于此时漫天雷电。他竟然没有内丹也能扛得住雷刑而且之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除了生而为神的天神,没人能做到天神不可能如今距离洪荒时代已远,远古神氐决大多数早已神寂。剩下的不是不知所踪便是陷入沉睡。难道难道辰汐竟然是他天帝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咚地一跳。他找了那个人近四万年,从登基为帝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找他,他却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自辰汐来天界,出任水神时,他就开始怀疑,却始终不敢确定。如今这个劫,却帮他揭开了藏在心底四万年的谜一定是他天神不同于神仙。神仙可以修炼而成,四海八荒的神仙多如如翰海之沙。而天神不一样,那是生而为神,不需修炼便与天地同在、日月同寿。从混沌自天地初开再至今,还未寂灭的天神已屈指可数。若不是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和他如此相似又生而为神的天神天帝一眼也不再去看云端的辰汐,因为他知道,雷刑要不了天神的命。此刻,他全副心思都在白帝手中那颗内丹上。那澄澈透明如水晶的中央,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绿色让他妒恨如狂,恨不得从白帝手里抢过来,逼出那缕魂魄,让它消散如尘埃。可是,辰汐正在以全力对抗雷霆之击,这时打碎内丹,就等于是杀了他哼,辰汐也一定是算到了他不想他死,才放心地交出内胆去应劫。自己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这一仗,两度交手,自己完败。更何况,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九天一帝,怎能做出如此举动天帝心中混乱已极,矛盾、欣喜、恼怒、妒恨,五味杂陈。直到听见身旁众神纷纷叫道“九九归一,成啦”这才回过神来。挨过最后一道天雷,辰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直直地从云头上栽了下来。天帝不及多想,身随念转,动念间,便已赶到了他坠落之处。他落在天河畔,奄奄一息。远远望去,一身衣服已分不清到底是红还是白。天河,万水之源。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受封出任水神。此时辰汐只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到极处,只想就此闭眼睡去,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但一见天帝缓步向自己走来,连忙咬牙起身,端端正正地跪好,强忍剧痛,一动也不动。天帝看着一身浴血的眼前之人,良久,终于开口,低唤道:“辰汐”“臣在”天帝忽然心念一动:“抬起头来”“是”辰汐微微抬头,额间赫然多了一点丹砂印。再细看他眉眼神情,均有极微妙的变化。五官看起来稚嫩了许多,已不是受雷刑前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姿容绝世,气度雍容,额间一点丹砂印,殷红如血。那分明是还未历劫的天神才有的印记这意味着,他的劫还没有过去天帝定定地看着他,思如潮涌。回想起当年,他接任水神时,就是这般模样。彼时,那个一身白衣的弱冠少年,手执一截长柳,立在天河边,温润如暮春的天河之水。而今,还是在这天河边,还是那个少年,还是那样的眉眼,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却倔强得犹如一座冰山三万余年的功德,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下,毁于一旦“你何苦若此”天帝走上一步,抓住他肩膀道,心中痛怒交加。便在此时,远出传来人声,是白帝走近。天帝心中一慌,连忙转身,衣袖似不经意地擦过辰汐前额,将他额间那一点红印悄然拂去。“恭喜星君大劫已过,孤特地来物归原主。”白帝和颜悦色地递过那颗内丹,交还辰汐。辰汐心中暗自庆幸:天帝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否则不会跟来这里。幸亏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驾云落在此处。他不动声色的接过,然后手一松,那颗内丹倏地掉落,自九天直直坠往下界。落地之处,正是清源山。白帝大吃一惊:“星君历经此劫,罪业已消,何故为此”辰汐叩首道:“尊上明见,臣本有言在先,要为帝上重塑一座仙山。此番大难不死,更当践诺。功德没了可以再修,仙力损了可以再炼,唯帝上点化之恩,一日不报,臣一日不得安心。”白帝喟然。虽觉他此举未免过于逞强,但联想到他先前言行举止,只当他是个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哪想得到他真正用意还以为终于助天帝驯化了这个桀骜的人才,甚感喜慰。他年老不喜多事,此间一了,当下便向天帝告退。天帝待白帝退去,双目紧紧盯住辰汐,脸色铁青,眼中恨意越来越深。辰汐却恍如未见,全神注视着下界,只见那座被火烧成荒芜的清源山,正从满目创痍,一片焦黄,慢慢地,一点点地转变为绿色。那道青翠顺着山梁欢快地晕染,蔓延开但见群山苍翠,草木清幽,碧水环流,顷刻间已尽数恢复了焚毁前的旧观。他真的以天神的内丹去恢复凡界一座山林“为了一只妖,值得吗”天帝盯着他半晌,终于打破趁沉默。辰汐不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下界的清源山。目光追随着那抹绿色,只见它穿过山林,绕着那株枯萎的柳树,久久徘徊。天帝森然道:“这妖孽纵然重生,你也不得再与她有任何牵连,否则不过是让她再死一次”辰汐倏地抬头,“只因她是妖”“神妖殊途,天规如此,你自己难道不知”辰汐看着他,忽道:“若是仙就可以”天帝被问得一怔。“好,那我就帮她修成仙”辰汐倏地伸出左手,掌心向下,虚划一圈。下界随即传来一声巨响,只见清源山最高的那座山峰轰然倒塌,瞬间化做一方波光潋滟的水池。天帝心一沉,连忙低头看去,下一刻却哈哈大笑,似乎见到了这世上最滑稽最可笑之事一般,平日雍容威严之度荡然无存:“哈哈,你可知道把她安在了什么地方哈哈”“血海魔池”辰汐平静地答道,心想若非笃定这里你不能动,我又怎会苦心积虑选定这个地方“你怎会知道”天帝厉声追问,随即了然地恨恨道:“就凭泄漏天机这一点,那妖孽就死有余辜”“她从未与我说过。是我用法术法窥视了她的梦境。”“很好很好孤真是小看了你的手段”天帝纵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意。与其说是笑辰汐,倒不如说是笑自己:他本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早就被对方看得明明白白。“这么说,你是要在这血海魔池中帮那孽修成仙了”辰汐傲然:“有何不可”还真是敢想敢做。天帝盯着辰汐,心中盘算:现在既不能动他内丹,亦不能动魔池封印,只能暂且由他去。那魔池中蓄满万年不散的妖戾之气,修炼之士避且不及,想在魔池中修成仙,当真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只怕成魔还差不多一旦那妖孽有魔化迹象,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处决她,令他无话可说。想到这里,他正色道:“好,孤就给你这个机会与你赌上一赌如果这妖孽能在魔池中修成正果,孤便承认她是你水德星君堂堂正正的妻子。但是,如若不能”“帝上放心,她的精魄是臣的内丹所聚。来日她若成魔,臣愿与她一道灰飞湮灭”“此话当真”“绝无反悔”辰汐守在这血海魔池边,定定地望着氤氲的池水,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那原本浑浊不堪,满是污秽脓血的魔池被他用无上神通幻化成一方清澈见底,碧波荡漾的莲池。池中鱼翔虾戏,蛙跃虫鸣,红花叶碧,交相辉映。如此景像,任谁也不会将它与那血海魔池联系起来。终于等到那一日,一个雷雨过后的清晨,晴空如洗,莲池上七彩霞光绚烂夺目。一枚小小的花骨朵带着未干的雨露,怯生生地从铺天莲叶中探出头来。微风拂过,粉嫩的花朵轻轻颤动,似在向他点头微笑。谁说魔池中开不出莲花辰汐心中喜慰难言。一气强撑到现在,终于倦极累极,倒在池边,沉沉睡去。七年后冥风这几年过得实着不易。自曼佗罗花一开,他就不知道“清净”两个字是何滋味。今日好容易逮着个空偷跑出来,苦熬了多年的棋瘾如破茧之蝶,蠢蠢欲动。也顾不上青天白日,直杀清源山。正值人间四月天。一路上鸟语花香,春光烂漫已极。只是,空中为什么弥漫着乱七八糟的妖气虽然极其微弱,不成气候,闻着却很不受用。冥风不由皱起了眉,心下不由编排辰汐连座小小的山头都打扫不干净。忽然,一阵呼救声从远处的树林中飘出:“救命救命啊”声音稚嫩,显然是个孩子。冥风走近两步,林中冷不丁窜出一股妖气,熏得他连打两个喷嚏。“哥哥,哥哥,救救我啊”一个六、七岁大小女孩儿被倒吊在树上,脑袋冲下,朝冥风大声叫道:“快放我下来”冥风暗暗叫奇,这女孩儿周身仙气浩然,堂堂正正,极具仙家风骨,眉间却隐隐带有几分妖气。然却妖而不邪,绝非刚才熏得自己打喷嚏的那股气息。他此时心情甚好,也懒得去问她什么来路,随手便将她救下。“谢谢哥哥”女孩裂嘴笑道。被倒吊在树上太久,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小小的脑袋上两根羊角小辫一晃一晃,甚是可爱。“不谢。”冥风淡淡道。心下难免郁闷,几万岁的人了还被个黄毛丫头叫哥哥。不料走出几步,却见女孩一直跟在他身后。冥风奇道:“你干嘛跟着我”女孩笑答:“我回家呀”“你家住哪里”女孩远远指向山顶上一座小木屋:“就在那里哥哥,你和我同路么”冥风心中一动,隐约已猜到几分,柔声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