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身边的嬷嬷听了福隆安的话,刚要插嘴,就被和嘉公主一个瞪眼给瞪回去了。福隆安是好是歹,她自己担着,才不要别人多管闲事。再者,素馨这个难缠的小姑子出嫁,即便让她自己贴补双倍的嫁妆,她也乐意。何况根本用不着她出力,傅恒去世前早把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婚事所需的款项都料理好了。福隆安呆呆的给公主行礼告退,准备回一等忠勇公府去。这天冷得很,福隆安出了房门,便被一阵冷风兜头灌到脖颈里去。他打了个寒颤,放弃骑马,坐了车回家。回到忠勇公府,却没见着素馨。一问才知道,素馨去王府给和敬公主请安了。福隆安刚才只顾伤感,如今又添了烦心。素馨一出嫁,忠勇公府这些大的小的家务,根本没有可以接手的人选。素馨回来,见福隆安愣愣的坐在那里。她明白是为了何事,便笑道:“我早在和敬公主那里就听说了。”福隆安没料到如此,一想也便明白,点点头,没话讲。素馨便问他道:“睿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福隆安只得回答道:“我之前也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福长安倒是跟他挺熟的。”素馨一听便放了心,笑道:“你跟福康安来往的那些人,不提也罢了。但是能被老幺看在眼里的,定然不是恶人。”福隆安苦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多恶人了。”素馨不赞同的翻翻眼皮,但却无意说开去,只问道:“老幺到底跟谁出去了他盛京的差事怎么办的”福隆安先答道:“盛京的差事好办。本来就是闲差,继续挂着名,不碍事。他跟着一个钮祜禄家的人出的江南,那人跟福康安差不多岁数。反正你也不认识,说了也白说。”他见素馨仍盯着自己,便摊手道:“不是恶人,真的。”福隆安这句话说完,他与素馨便都闷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素馨才问他道:“日子定下来了”福隆安道:“皇上和太后四月要去承德离宫,若是下旨,此次让睿亲王随驾,婚事就快了。”素馨点头,又问道:“福康安能从四川回来吗我今日在和敬公主那里,怎么听说驸马也要启程去四川”福隆安道:“驸马去四川,是因为温福那边窝里哄,温福跟一个姓何的参赞抬杠,一直闹到互相弹劾的份上。皇上没办法,便要驸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不过,看皇上的意思,是要保温福的。毕竟行军在外,大将要是不稳,还怎么打仗。”素馨皱眉道:“福康安在哪里”福隆安道:“跟阿桂一起呢。阿桂,你忘了你当年不也偷着摸着看过人家”素馨笑骂道:“呸你这话说的当时我才几岁你不也跟我一起躲在阿玛书房的柜子里吗”说得二人都笑了。素馨又咬牙道:“最可恨老幺这个小混蛋,也不指望他能赶回来了。”福隆安认真道:“他若是在家,看到你出嫁,一准不开心。”这一次选出来的秀女,一个也没出去,全留在宫中。宫里很是喧闹了一阵,直到各人的位份定下来,才又恢复安宁。可是除了诸位等嫁的公主,没人能够真正这样想。眼下还太早,看不出乾隆到底喜欢哪个新人,比较出挑的,是永常在汪氏。“旧人”兰贵人,也还受宠。容嫔自不必说,乾隆在她身上花的心思,连当日的令妃也比不上。整个后宫之中百花齐放或者说,混乱的程度,是近十年来少有的。太后对这种状况,倒是喜闻乐见。她笑着对桂嬷嬷说道:“这两年后宫出生的后嗣也太少了些,若现在开始,哀家年年都能抱个大孙子就好了。便是一年抱俩、抱仨,哀家也不嫌多。”皇后这几日的精神好得很,反应更快,手更准,紫薇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最近陪皇后下棋,一次比一次吃力。小燕子不会下棋,也不想学。她盘腿坐在对面的炕上跟容嬷嬷一起缠线,两个人都不发出声音。整个屋子里,只有棋子打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到黄昏的时候,两人一算,紫薇输了两盘,和了一盘。皇后和紫薇早立了罚约,谁输了便要去为大家煮茶。小燕子最乐,怎么都有她的份。可惜她却不怎么爱皇后这里的茶。茶味太淡。她喜欢味道更厚些的,苦一点更好。坤宁宫的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是最好吃的。唯独有一种酥糖,小燕子敬谢不敏,那东西太甜,一口下去,甜腻的让人打哆嗦。小燕子受不了这样。但她想起另一个人。福康安一定喜欢。小燕子捻起一块酥糖,闭着眼吞下去,当作是替人家吃的。甜得她想吐。这时候若是有苦口的茶就好了。紫薇和皇后却都不怕这糖,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小燕子惊叹,极端的口味也会有共鸣。两人坐了一回,见新进来的小主们结队来给皇后请安,便忙告辞了。小燕子在路上问紫薇道:“你看见没有,皇后娘娘这几日的妆容艳了好些”紫薇道:“不是为了艳,是为了遮掩。”小燕子不太懂这些,自然要问为何。紫薇道:“皇后这段时间似乎睡眠不太好。眼眶发黑,也有些憔悴的模样。幸而她掩饰的好,连你都没发现。”小燕子才明白过来,却不知应该如何接住这个话题,便一脸仰慕状的对紫薇道:“你眼睛真好用哎”紫薇知道小燕子是取笑她呢,一个巴掌便将她拍走了。用现在的话来说,紫薇有些近视眼。虽然平日什么都不耽误,但是看细微处的时候,定要挨得近些。她今日能发现皇后浓妆的奥妙,也是因为二人对坐下棋,距离极近。但她如果稍微粗心一点儿,也就发现不了了。作者有话要说:、第七十五章三月里,相比冬季,白天长了好些。令妃身体虽然越来越重,她每日仍强撑着起来活动。又是黄昏。腊梅陪着令妃,穿过延禧宫的正殿,去到后面的庭院。庭院里有个荷花池,现在虽然还没有红花绿叶,可是黄昏时分的暮色,披散到被微风吹拂出涟漪的水面上,煞是迷人。春天的太阳要比冬日长情的多,它还留恋着迟迟不肯西落。令妃倚着栏杆,默默地看着池边的垂柳枝腰肢灵活的随风摆弄。天气仍旧是很冷的时候,连人都在痴心认为,某地某处定有积雪还未消融之际,柳树却最早感受到春天的到来。其他的植物尚麻木着,荷塘畔的柳树便已经抽出绿芽。其中几根长长的柳枝,还会不时荡入池塘,在风的作用下,勾引出几圈波光。腊梅见令妃的眼神聚焦在波光之上,似乎很陶醉的样子,便退开几步,不去扰乱她的心境。令妃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在欣赏美景。是在什么时候呢,大概是看到白蝴蝶在草丛中飞来飞去的时候,她的思绪也从她身处的庭院中飘出去了。照乾隆这些年的规矩,四月里便要去承德离宫。四月,却正是令妃身体最要紧的时候。她跟着乾隆去,唯恐身体吃不消,万一出了差错,不仅是遗憾,怕是还会被人挑拨问罪;她若是不跟着乾隆去,就得在延禧宫等着乾隆半年之后从承德回京。到了那时,恐怕新入宫的秀女们早就使出浑身解数让乾隆记住她们了。别说半年后,单是这一个月里,她跟乾隆见面的次数,比之秀女入宫前,便少了好些。令妃心想,自己这一胎生的要是阿哥倒罢了,万一是个公主,后面的路,可怎么走呢。最近随着宫内新起来的妃嫔越来越多,太后对延禧宫,也不复几年前一般的重视。令妃发出一个无声的哼笑。皇后不断的推荐妃嫔给乾隆,原来只是为了让慈宁宫跟延禧宫疏远。这几个月里,新人和旧人一个紧挨一个的冒出来,逼着延禧宫的势力弱了下来,可这些于皇后自身亦无直接好处。令妃很明白皇后是何等样人,皇后与她不同,皇后自潜邸的时候起,对乾隆的执念就深的可怕。只要皇后一日不对乾隆死心,那么坤宁宫使出的如此手段,就永远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好在令妃眼下也并非没有出路。前几日福伦福晋进来说,尔康终于谋了个去缅甸的差事。前几日已经出发。令妃以前是乾隆独宠的爱妃,所以太后对延禧宫重视非常,即便现在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但是尔康的夫人毕竟是太后新手养大的晴格格,太后便是看在晴格格的份儿上,也不会对延禧宫和福伦一家弃之不顾。尔泰跟五阿哥那里又近。太后对于乾隆立后嗣的事情,向来不插言,亦不干预。是以五阿哥在后宫之内,除了延禧宫,也再无可做同盟的势力。说起来,五阿哥那里最近也不是太顺。他娶得那位身份高贵的嫡福晋,竟然迟迟不能怀孕。太后让宫内的太医去看,也没用。但是乾隆却不是很在意这个,嫡福晋,即便无子,于名分和尊荣上并不会受委屈。他已经跟五阿哥私下说过,即便是庶福晋之子也没问题,只要让他快快见到孩子平安出生。五阿哥府里倒是有几个庶福晋,其中最得意的那位,也是满洲姑娘。令妃心内暗想,乾隆一生之中,只在孝贤皇后那里执着过嫡子,偏偏两个嫡子全是夭折。孝贤皇后去世之后,到了皇后那拉氏那里,不知为何,乾隆对嫡子与否竟然不再在意。这也是点燃令妃希望,或者说,奢望,的一个最关键因素。眼下一切还未分明,一切也都来得及。乾隆对延禧宫还有留恋。宫里任何一位妃嫔,包括皇后在内,都不会像令妃那样,懂得如何才能让他有最放松最自在的感觉。最重要是沉住气,留得青山在。令妃想到此处,便下了决心,今年不能随圣驾去承德。“娘娘,天黑了,咱们也该回家去了。”腊梅的声音,将令妃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令妃开眼一看,可不,不知不觉间,连那点儿暮色也消失了。春日再多情,亦抗不过日月相继的天理。绿柳、荷塘,草丛中穿梭来去的蝴蝶,美丽过后,终究同归于混沌和昏暗之中。箫剑没有在京城过年。跟小燕子见过几面之后,他就又出发游历去了。当日,箫剑看到小燕子过得好,原已经放下心来。可是他后来又见到小燕子对她身边那个男子的态度非比寻常。在箫剑去查那个男子身份的同时,那个男子也摸到了箫剑的底细。箫剑对福康安的评价很简单,无非是头脑清晰有决断。他更关心的却是小燕子对福康安的看法。箫剑跟小燕子接触过几次,就看出他这个从小失散的妹妹,脾气软软的,心更软,很好说话,也很好骗,可是做人看事情却自有一套见鬼的道理,且固执的很,撞了南墙还不回头。箫剑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有朝一日,小燕子把她自己搞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他就说出身份,然后带着小燕子逃去大理。不过,他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只要还有的选择,无论是谁,他都不要作伴的。好的感情、亲的关系,美的承诺,都只不过是“束缚”的另几种表达方式。箫剑盘算着,京城的早春快到了,才再次来到京城,照旧住了会宾楼。柳青和柳红还是老样子。生意做得蛮红火,看样子也赚了不少钱财。可惜他们那个交不出房钱的客人,还未被赶走。只不过让出了原来的好位置,搬到一个更狭窄的房间。原有的房间,新搬进来个说一口北京话的人。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箫剑过去跟他搭话,问了才知道,他已经五十岁了。那人看着挺懂礼的,实则,箫剑心内暗叹,这个人若是死赖不走,一定比上个更棘手。柳红当时劝说柳青的负气话,竟然一语成箴。可是箫剑毕竟是外人,井水不犯河水,他看着心里着急上火,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连帮腔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日午后,客人都散了,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影。箫剑坐在会宾楼门前无所事事晒太阳,心里正抱怨,怎么小燕子这些日子不来会宾楼了。忽然见一个大肚子少妇,一手捧着肚子,一手绝望的朝前伸展,也不看方向,只是拼命地跑。箫剑眼睛好使,一眼便看见街角有一群人正拿着棍棒转弯。他把那个少妇朝里一拉,丢进前来看状况的柳红怀内,他自己仍旧坐回门前去,无所事事的望天。那一帮追赶的人走得近了,为首的一个,一脸怒容,问箫剑把那个小娘们藏哪儿去了。箫剑吓得脸色发白,两手乱摆着,一叠声的叫“老板”。柳青出来,见到那几个人,穿着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看容貌举止,也不似什么流氓地痞,却不知为何愤怒成这般。柳青乃抱拳道:“各位老乡高抬贵手。这位公子是读书人,来我这里投宿,乃是为了考功名,为人最是斯文,每日都在房里闭门读书,连大门都不出的,哪里会认识什么小娘们。”箫剑在一边牙关打颤地说道:“不出门。不出门。不认识。不认识。”后面有个青年怒道:“周围除了你家,还有哪里能躲人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闪就进去了。让我们搜”柳青脸一板,道:“我这是客栈让你们搜客房,没有这个道理。咱们去找官府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