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之后,所有真相几乎瞬间浮于水面。一道规规矩矩的折子很快递到了谢长亭手里。一件看起来简单的水患,却牵扯出了幕后不为人知的内幕,几欲惹得舒河大怒。发下将军令,迅速调动各处离得最近的军队兵马,控制住了苍月各地数十位手中掌控百姓生计的黑心官员。很长的一道折子,上面所附所有涉案人员的名单,以及他们幕后的主使。已经审问了超过三名以上的官员,并且成功取得了他们的口供,众口一词,矛头皆指向一人一位已经卸了官却并未隐退,甚至还在暗中企图控制朝廷风向的前朝官员。正如谢长亭事前所猜测的一般,卞州水患系人为,目的只是为了制造一个卞州百姓可以免除赋税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却不仅仅是如此简单就算了。朝廷可以下令免除卞州的赋税,然而,时任卞州直属上司的甘宁巡抚王昌平却不会如此仁慈,该征的税,该缴的粮,还是得一文不少地全数缴纳。如此一来,庄稼俱毁,没有半点谷米收入的百姓们,将彻底陷入灭顶之灾,所缴纳的粮食,全数装入甘宁巡抚王昌平的私人腰包这还并不是事情的真正起因,和他们想要达到的真正目的。“他们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听了某人的指使,而这些税粮,则是他们应得的好处而已。”贪官勾结,官官相互。只卞州一处,或许还不足以引起震动,然而倘若苍月各地皆是这样类似的状况,因各种各样的理由,百姓交不出税粮,官员上报朝廷,请求皇上圣裁,最终头疼的,定然是皇上。若只是一州一城,那未免太过容易,情况再严重,也就是国库拨款赈灾而已。而若各地皆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只怕即将动摇国本。若再严重一点,各地灾民对朝廷失望,愤而群起造反,即便皇上手底下军队强悍,可以轻轻松松便将犯上作乱的平民镇压下去,对于国家对于朝廷来说,也绝对是一件大伤元气之事。法不责众哪怕心里无比清楚,究竟是真的天灾,还是有心人的刻意所为。以上便是这位幕后主使者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想法,他以为,官官相护,掩盖事实真相,便可蒙蔽天听,以达到自己足不出户却可轻松控制朝政的目的。也让当今皇上看清楚,这苍月皇朝,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这份心思确实是够缜密,也够歹毒。”谢长亭嘴角轻挑,似扬非扬的弧度透着些许让人胆战心惊的冷意,“只要挑起了朝廷与百姓之间的敌视与仇恨,偌大的天下便可以不战而亡,瞬间自毁。”百花齐放,芳香浓郁,秋风凉爽,舒适宜人。苏末懒懒地动了下身子,嘴角轻勾,笑意慑人,“但是,他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三个最大的错误。”谢长亭没说话,苍昊负手立在栏杆出,淡淡看着御花园里满目美景,也没有说话。“第一,他低估了皇上的本事,和脾气。”“第二,他低估了丞相的能力,和脾气。”“第三,他低估了舒河的本事,和脾气。”三个“低估”,其实却是这位幕后老爷的疏忽,也是他的自负之处,注定了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苍昊之所以是苍昊,便是他总是在不好的事情方出现苗头之际,就能准确无误地预知到对手下一步的计划。所以,什么惊慌失措,什么束手无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而谢长亭之所以是谢长亭,便是可以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里,准确地锁定目标,对于所有愚蠢的敢算计着苍昊的人不管对方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都绝不可能会手软地放过。舒河呢,性子虽不算狠辣,但很可惜,对自家主子的忠心,早已超越了一切,为此毁灭所有意图不轨之人,哪怕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雷厉风行,这才是所谓的雷厉风行也是谢长亭派舒河前去查案的最主要的原因。若派去的是其他官员,纵然凛然无私,尽忠职守,也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谢长亭要的,就是舒河向来不按规矩办事的无厘头性格,在某些时候,这一点往往能达到比预期中更让人满意的效果。“事情的所有内幕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名单上涉及的官员不在少数,皆是司空晟在位其间暗中培植的势力,也有一部分是他的门生,下至各州知府,上至总督、巡抚大员,各处都有他的势力,所以他才敢有恃无恐地在帝都里充当土皇帝。”谢长亭嘴角微微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虽然各方官员品级都不算太高,但胜在用得方便,各地税收是国库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他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掌控国库,继而控制六部。这样一来,就算重回不了朝堂,也让皇上不得不顾忌他三分。”而身在帝都的监察御史,居然也同样是属于司空晟的人。“还是那句话,心思是够缜密的,手下掌控的势力也的确不小,难怪上次云阳生辰时他那个嫡长孙敢肆无忌惮地威胁本姑娘。”苏末叹了口气,“说来也真没意思,这宫里的日子已经够无聊了,好不容易遇上这只自己送上门来的耗子,连戏耍一下都没来得及,就被长亭你一锅端了,委实扫兴。”、631第631章 体贴入微谢长亭语气波澜不惊地道:“末主子身子娇贵,该是不理世事,安心休养即可,长亭禀报此事,也不过是怕末主子无聊,为了满足一下末主子的好奇心而已,并无其他意思。”“嗯”苏末挑眉,似乎觉得很是意外,“原来长亭你这么体贴入微,居然还怕本姑娘无聊”谢长亭静静垂眼望着大理石桌面,对她的调侃不予理会。苍昊缓缓转过身来,恭敬肃立于一旁的南风及时呈上一杯茶,苍昊接过来,放置唇边,优雅地慢慢啜饮,须臾,薄唇轻挑,似是在笑,唇畔却吐出无情的命令:“涉及在内的官员有多少杀多少,一个不留,所有的空缺位置,你和颐修斟酌着补齐无需考虑出身及背景,东璃、穆国、九罗,甚至其他任何一国,只要品性及格,才能不错的,皆可以任用。”谢长亭沉默了片刻,微微躬身,唇畔溢出清浅的弧度,“长亭明白。”“至于司空府”苍昊微抬起头,一饮而尽杯中茶水,淡淡开口,嗓音温润动听,仿若天籁,却掷地有声,“抄家,灭族。”“长亭领命。”顿了顿,“是否需要拟旨,昭告天下”“交给刑部即可。”苍昊点头,浅笑,“偶尔,本王也是需要走一回正常程序的。”苏末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不置可否,神情略有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紫玉扳指,那是苍昊随手送给她的,美其名曰成亲的信物。可苏末是个识货的,知道这紫玉扳指的分量,大概与他随身携带的紫佩玺在一个级别之上。事情商讨完了,也下了决策,谢长亭淡淡躬身,“长亭不打扰主子歇息,先告退了。”垂眼之间,大理石桌面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副棋盘,两盒棋子,他却视而未见一般,径自行礼告退。眼底,分明又带着什么莫名的情绪。苍昊睨他一眼,淡淡道:“坐下吧,来一局。”谢长亭闻言,顿住了脚步,却是盯着桌面陷入了沉默,没应声。苏末抬眼,“怎么,这是打算戒棋了还是,怕本姑娘吃醋”“后者。”谢长亭淡淡一笑,“末主子近日醋劲很颇大,长亭担心惹了末主子不快。”“无妨。”苏末很是宽宏大量,对于他直言她醋劲大亦是不恼,“辛苦了这么些天了,也该犒劳一下丞相大人了。”于是,谢长亭没再做犹豫,谢过之后,优雅拂衣落座。苏末转头望着凉亭外面,虽是秋天,然而这满园子美景,倒十足十像是春天百花盛开之时。苍昊与谢长亭下棋,她自己在这里待着也是无事,扶着廊柱慢慢站起身,感受着腹中沉重之感,待适应了,苏末才回头道:“你们慢慢下,我去园中走走。”苍昊柔声笑言:“慢些,注意身子。”“知道。”苏末缓步走下凉亭,一旁梅韵忙上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娘娘。”“韵儿,不必紧张。”苏末淡笑道。哪能不紧张梅韵视线落在她圆圆的腹部,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这么大的一个球可怜的梅韵,一向冰雪聪明而且沉稳的姑娘,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以对,居然被苏末的肚子吓得面如土色。苏末偏首看她一眼,淡笑道:“韵儿,这些年在你家公子手下,见的世面应该也不少,怎么如今见到这有孕的身子,反而如此不安”“娘娘说的这话可不对。”梅韵小声地反驳,扶着她的手臂,紧紧跟在她身旁,彼此距离不超过半步,“以往虽见过,可毕竟都是些陌生的妇人,与己无关,是以并没有太大感觉,娘娘的身子金贵,奴婢不敢出一丝岔子,而且那些妇人的肚子也没大得这么夸张”两个孩子嘛,肚子自然比寻常妇人大些,而且御膳房每日两次奉上补身子的汤品,孩子肯定长得快些。苏末倒觉得,自己不止是肚子大,人也应该胖了许多吧。“韵儿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吧”苏末似是闲聊般问起。梅韵恭敬地道:“是,已经十八了。”“该嫁人了。”梅韵怔了一怔,“娘娘”苏末淡淡一笑,抬头望着东面天际,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韵儿心里其实是喜欢你家公子的,是吗所以才如此排斥嫁人。”一语中的。被说中了心思,梅韵没出声否认,头却一瞬间垂低了,“奴婢身份卑微,本就不敢奢望,况且”“况且,月萧心里早已有人了。”苏末轻叹,不止是心里有人,而且还是那种特殊得让人无力阻止的感情,“那么你呢,就没有一点儿打算”“打算”梅韵不解,“娘娘的意思”“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霁月山庄乃天下首富,月萧又疼你与帘儿如妹,若要嫁人,定能找到一个各方面条件皆上乘的男子。”苏末转头看了她一眼,“与其抱着不可得的感情一辈子失落,倒不如找个信得过的男子嫁了,即便没有感情,至少以后有了家人,有了孩子,可以稍稍分散掉你心底不为人知的苦痛,以后也不至于一个人形单影只自然,这些也只是我给你的建议,你权做参考就好,并非一定要遵从。”梅韵闻言,良久没有说话,似在沉思。苏末拍拍她的手,也没有再说话。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座满目繁华的御花园里悠悠地散着步,偶尔会随手摘下一朵盛开的花朵,也有苏末没有见过的品种,随口问了梅韵,梅韵皆能一一作答。“韵儿其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蕙质兰心,见多识广,以后若是哪位男子有幸娶到了,也是一种福气。”梅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娘过奖了,奴婢哪里有那么好若不是公子这些年栽培与抬爱,奴婢与帘儿,也不过就是寻常普通的侍女而已。”顿了顿,她低声柔婉道:“待娘娘产下太子,奴婢会好好考虑娘娘的话。”、632第632章 一针见血“派舒河去查案,固然因为速度快,大概也是为了苍凤栖吧”棋盘上黑白两子纵横交错,如黑夜里星罗云布,棋局深奥,玄妙难测。轻轻放下一子,苍昊眉梢轻扬,目视长亭沉静俊雅的面容,如此淡问。谢长亭目光微垂,静静注视着棋盘,语调平和温雅,“长亭的举动,从来瞒不过主人的心思。”苍昊挑眉淡笑。“长亭在想,凤王此刻大概亦是忐忑不安,对于朝廷来说,沧州十万兵马显然已经是多余的了。”“既是多余,自然便没有留的必要。”苍昊淡淡道,“本王倒不在乎十万兵马一年要消耗国库的银两多少,只是,既然他会为此不安,倒不如换个让他安心的方式。”谢长亭点头道:“太傅一职,确实适合他储君需有王者气度,还得意志坚定,心胸开阔,心怀天下,不会轻易被左右意志,如此才能保得江山稳固,国家长久太平。”“那么,”苍昊抬眼,漫不经心地道,“凤王此人,你觉得如何意志够不够坚定,心胸够不够开阔,够不够王者气度”“长亭虽然谈不上喜欢他。”谢长亭淡淡道,“但无可否认,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经历了丧母之痛与夺位之恨之后,他尚能保持一颗正直的心胸,没有被仇恨的种子淹没,并且,不带任何伪装,不管是痛是伤,一直以真性情活着。甚至,心里几乎从未有过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