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亲兄妹,不同母,亦不同父。他不过是苍氏皇族的一个耻辱,一个挂着苍姓却本不该拥有这个尊贵姓氏的冒牌货,一个难以启齿的孽种,是苍氏皇族永远无法公诸于世的耻辱。如今正得圣宠的十六公主口中喊出的这声“大皇兄”,他又怎配担当“配与不配,始终也改变不了事实。”舒河双臂环胸,语气中并无多少刻意为之的善意,亦没有不必要存在的敌意,“本将军奉命来卞州查看灾情,十六公主与本将军待在一起,怕被有心人盯上,暂且放你这里保护她两天,待我事了,再来接她一道回宫,你觉得是否可行”“奉命查看灾情”苍凤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沉默下来,略微思忖之后,淡淡道:“军营之中自可护她安全无虞,只是,在下是否能知道阁下的身份”舒河不藏不掖,很干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及身份,并且,详细得很,“本将军姓舒,单名一个河字,圣上曾封南越亲王兼镇南大将军,此前又下旨封为青龙王,镇守东面之地,封地六千里。”清朗中带着几分天生傲然的语调,听起来却偏偏似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而非刻意炫耀。事实上,舒河也并未存着炫耀的心态,只不过他一贯说话的口吻即是如此而已。只不过对于苍凤栖来说,所有加诸于他身上的头衔,也远远不如简单的“舒河”二字来得让他动容。、626第626章 居功至伟当今天下,不认识红衣战将舒河的人,大概是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一身红色战袍,麾下几十万铁骑精兵,一举灭亡南越,降服恒国,后又率领铁骑踏破澜国、穆国两国河山,以一军之力,攻克了四个国家的红袍战将。纵然大部分人尚无幸见过他,但整个天下,却几乎无人不知道他。天下归一,他居功至伟。在军中,在江湖上,在天下百姓眼中,舒河是一个传奇。虽然,他攻克了四个国家其实也压根没费多大的劲,也没有传出让人交口称颂的锦囊妙计,但四个强国毁于他之手,却是不争的事实。望着眼前一身普通江湖人穿着打扮的男子,虽是一身素衣,却掩不住俊美如火的面容,以及周身虽有所收敛却依旧掩不住流露出的峥然锋芒,苍凤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了好半晌,才能控制住自己面上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了下来,苍凤栖神色淡然道:“堂堂战神,纡尊降贵跑来卞州这个穷乡僻壤之地查案,岂非太过大材小用”舒河闻言,轻轻扯了下嘴角,深有同感地点头,“虽第一次与你见面,但我们俩似乎很是心有灵犀我也这么觉得,本将军生来是要战死沙场的,不喜欢费心劳力查这些乱七八糟的破案子,可惜丞相大人似乎很喜欢整我。”心有灵犀对于舒河嘴里冒出来的这些另类的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用词,苍凤栖只当未闻。从对方简单的几句话里倒是能大概看出这个人性格如何。不过“丞相大人”苍凤栖剑眉微凝,“司空晟”“司空晟是谁”舒河一副茫然的表情,“已经卸了官要还乡却还是厚着脸皮待在帝都里作威作福的那个老头子”苍凤栖闻言微微一愣,却是轻敛了眸子,没有再说话。江山易主之后,他这个名不副实的凤王一夕之间似乎成了个笑话,虽面上故作漠然,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关帝都里一切消息,他从未去探查过,也从来不曾去关心,似乎刻意要与皇权朝政划清界限。所以,他纵然知道司空晟早在多年以前就隐退不问政事,却依旧不知道现在偌大的苍宇皇朝,谁已就任位高权重的丞相一职舒河虽脾气火爆,心思却是细腻,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大概的想法了,轻哼了一声,“那个老头子行将就木了,就如一颗酸臭已久的大杂蒜,已经一文不值了,本将军岂是他能指使得动的”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口渴,端起杯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姿态懒洋洋地在一旁客椅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没个正经的坐相。苍凤栖还是没说话,垂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宇如今的丞相是谢长亭,前东璃储君。”不喜欢遮遮掩掩打哑谜,简单明了地道出谢长亭身份,对于舒河来说,这种说话方式才最痛快。谢长亭为相对于苍凤栖来说,谢长亭的名字大概与舒河是放在同等分量上的,这自然不是说他们二人实力或者武功相当,而是他们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自然,相较于如今天下皆知的红衣战将,谢长亭的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并不是那么熟悉,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再怎么惊才绝艳,只在江湖上出现那短暂的一阵,如昙花一现,随即秋水了无痕一般,消失得无踪无影,还有多少人未及领略他的风采那样绝世而高傲的男子,居然就是东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储君,而且,心甘情愿拱手让出了东璃的偌大江山。苍凤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他知道,若易地而处,他绝对不可能连试都不试一次,就屈膝臣服。没有人知道,苍凤栖在十一年前听到谢长亭的名号时,心底亦曾隐隐期待着日后逐鹿天下时的棋逢敌手,锋芒相争,然而到头来,一切不过是隐藏在心底镜花水月,终究抵不过世事难料舒河仿佛没有看到对方脸上复杂的表情,也没兴趣去探究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只挑唇笑道:“沧州离卞州路途不远,卞州水患,凤王大概不可能不知晓。本将军既然来了,也想顺便听一听凤王高见。”苍凤栖收了眼底思绪,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在下只管军营,其他的,似乎与我并无关系。”舒河挑眉,“你这是要撇清关系”“什么意思”苍凤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解其意,“在下要与谁撇清关系”舒河唇边笑意加深,笑得像只狐狸,“在我没来之前,你不是还命人时刻关注着卞州的动静吗必要时开仓放粮亦无不可,甚至若有万一,圣上强制下旨收缴赋税,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你手底下将士们的军饷尽数挪给范文卓来用”苍凤栖心里一震,牙关倏地要紧,放在腿侧的右手紧握成拳,半晌慕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他心里却明白,对方说的,与他心里打算的,几乎分毫不差。可即便是身边的副将厉寒,他也未曾将心里所想全盘托出,对方又是如何知道的或者,仅仅是因为推测“别紧张。”舒河懒洋洋地笑着,“关于你打算擅自挪用军饷与粮草一事,本将军不会上书给陛下知道。但是,亲爱的凤王殿下,你真当皇帝陛下是个不知百姓疾苦的昏君吗还是,你以为陛下的国库里就缺那点银子”自然灾害难以避免,百姓食不果腹,主子定然不可能还要卞州已经陷入水深火热的卞州再加一把风雪。所以,赋税什么的,肯定是要免的。“舒河”云阳拽了下他的衣服,“你好好说话”舒河转头看着她,须臾,抬头在她额上轻敲了一记,“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玩去。”云阳嘟了嘟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本公主造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627第627章 抽丝剥茧苍凤栖抬起头,视线在云阳身上停驻了一小会儿,随即转向舒河,淡淡道:“查案子,需要堂堂尊贵的公主殿下陪同吗”“我”云阳不安地想解释。“这是本将军与十六公主的事,与凤王无关吧。”舒河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云阳的话,表情悠哉得很,说话的语气也丝毫不带客气。苍凤栖闻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此时的确与他无关,他也没有立场去质问为何堂堂公主可擅自出宫宫里有皇上在,她既能出得了宫,那么一定是得到过皇上允许的。顿了顿,舒河道:“范文卓现在是不是不在卞州”“他在巡抚衙门。”只略做犹豫,苍凤栖还是如实相告,也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确在查卞州水患一事。巡抚衙门舒河剑眉皱了皱,暗嗤对方的动作倒是挺快。“我刚才已经去查看过了,卞州那条运河的河堤修建得的确非常牢固,即便暴雨连天,水势凶猛,也不可能强行冲塌堤口,而且,虽然几天的大水冲走了所有原本该存在的痕迹,但本将军还是可能肯定,运河堤口是被人用火药炸开,故而才引来了卞州水患。”说到这里,舒河突然冷笑了一声,“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是哪只蠢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本将军若不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细全都挖出来,便算是白来了卞州一趟。”“人为炸开”苍凤栖眸光倏地变得冷凝,随即慢慢敛了眸子,掩住眼底思绪,不想让自己情绪外露。站起身,淡淡一笑道:“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凤王殿下多聊了,待我事了,再来与凤王喝一杯。”苍凤栖心里一动,对方说的话是敷衍客气、随口一说,还是确实是这么想,他还是能听得出来。论身份,他凤王虽还保有王爵,但早已失势,而舒河正当圣宠之时,手底兵马是他十倍之多。他不明白,对方心里对他就没有一点儿想法还是苍凤栖脑子里想起上次离开九华殿之前,年轻的天子漫不经心却分外凉薄的笑语,“血脉这两个字在本王眼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本王若对你起了杀心,必是因为本王厌恶于你,而不是因为你身上所流的血液。”大概也只有那样不按常理行事,也从来不拘泥于世俗礼制常规的帝王,才能驾驭这样一个锋芒强盛的少年将军起身,沉默着送舒河到帐外,苍凤栖最终仍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只是语气,稍有些迟疑,“天下已经大定,皇上在位的往后数十年间,天下应该不会再有战争,作为一个失势的亲王,我是否可以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舒河闻言,很是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处置你是苍氏皇族的王爷,在帝都也有府邸,若想回帝都安定下来,上书请奏陛下不就可以了”没有皇上亲下圣旨,驻守的将军不得擅自离开军营,违者以谋反之罪论处,这一点舒河自然知道。所以上次他擅离南越,飞奔回苍月帝都之事,才会被狠狠罚了一次若不是主子格外开恩,他现在应该魂归黄泉了才对。对于苍凤栖所问的问题,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事太过简单毕竟天下大定,往后数十年确实应该不会有战争了。可他不明白苍凤栖心里犹疑不安的是什么,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不是凤王想听到的答案。苍凤栖一时无言,不知道心里那种复杂的感受是什么,只是觉得,皇上似乎真如他所说,从来不在乎所谓血脉的真假,甚至,不在乎出身与背景。如若不然,来自南越的这个少年,出身寒门的子聿,又怎堪得他如此重用苍凤栖身上留着自己的母亲不洁的证据,这一点,除了皇帝陛下和受了十多年冤屈的月王知道,其他人似乎还全然不知苍凤栖面上表情复杂,舒河却没心思去探究,朝云阳嘱咐了一句,“这一两天要乖些,别到处乱跑,我办完事就来接你。”云阳嘟着嘴,闷闷地哦了一声,“你记得快些办完事”他倒是想马上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舒河没好气地想着,但是,有那么容易吗简单交代了两句,舒河就转身走了。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先救出卞州知府范文卓,其他事才能慢慢抽丝剥茧,否则一旦去晚了,卞州该由别人当家做主了。苍凤栖看着这个似乎已有许多年没见的皇妹,皇族里最小的公主,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年母后做过的桩桩见见,心里升起一阵无力的黯然。“走吧,我安排住处给你。”云阳拘谨地跟在他身后,安静走了一段路,小小声道:“皇兄这一年多来,过得好吗”苍凤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地道:“无所谓好与不好,横竖还活着。”的确,还活着。虽然近段时间心里一直压抑着情绪,但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居然还活着。没有卷入任何阴谋诡计,也没有因任何理由被杀,甚至,他自己居然也没有产生过轻生的念头自打知道江山易主开始,他一直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不管怎样的死法,横竖不会活得太久了就是,却没想到,至今还活得好好的。云阳一怔。因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