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目前还没做过什么让他情绪失控的事情,而谢长亭,已经三番两次惹他动怒,却又让他无可奈何。莫说是苍昊,即使是她苏末,面对这样一个骨子里固执得无法变通并且对死也无所畏惧的人,也照样会无可奈何。不怕死,不畏惧任何惩罚,忍受疼痛的本事高过任何人,一身引以为傲的武功也是说废就废谢长亭这样性子的人,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普遍养尊处优的现代人之中,都绝对很难找出第二个。“苍昊,我有没有说过,若你与谢长亭其中有一人身为女子,或许你的身边,根本没有苏末的容身之处”“又在胡言。”上了凉亭,苍昊负着手凭栏而立,清清浅浅睨了她一眼,“长亭不是那种心思。”“自然。”苏末淡淡一笑,“若他是那种心思,本姑娘怎会容得下他”苍昊淡笑:“你对他不仅是容得下,而是格外偏宠。”“格外偏宠又怎样说不定他根本不稀罕。”苏末撇了撇嘴角。“不会。”苍昊嗓音清浅,眸光沉静地眺望远方天际,“一点一滴他都记在了心里,终其一生,不会忘记。”若不是苏末时常耐着性子解释,苍昊怎么会有心思去听他心里的想法谢长亭心底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只是嘴上从来不说而已。偏宠,不是对他态度好些,或者宠爱纵容,这些谢长亭并不稀罕。而是给他他所需要的,比如在苍昊面前淡淡的维护与解释,即便只是三言两语,却比任何荣宠加身更让他觉得感恩。“苍昊。”“嗯”苏末微微凝眉,若有所思,“上次梧桐镇长亭客栈里的那个青年伙计,是叫青衍,来自湘北”“没错。”苍昊点头,“湘北青家现任的家主,一年前被兄长算计几乎丢掉性命,后被长亭所救末儿怎会突然提到他”“碧月说,一年前青家开始暗助西域的皇后,以雄厚的财力与马匹控制住西域的皇子与兵马,条件是事成之后得到黔国马场。”苍昊闻言,稍稍沉默了片刻,须臾,淡淡道:“暗助西域皇后,以军饷粮饷控制皇子麾下的兵马,青家还没如此大的财力。”苏末有些意外,“若是再加上沧州的韩家呢”“也没有。”苍昊摇头,淡淡一笑,“末儿,你需得知道一个事实,除了霁月山庄,这天下九国绝不会有任何一个门庭能富到足以支持一个国家的地步,这种幼稚的错误,本王不会犯。”苏末眉头微蹙,苍昊又道:“当初慕容清之所以恨不得杀安王却一直没敢轻易动手,就是顾忌着韩家对凤王大军的粮饷支出,沧州仅十万人,对韩家来说已经构成了一定的压力,若不是要保住韩贵妃与安王,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傻而现在,即便两家联手,也绝无一丝可能做到控制一国近百万兵马粮饷的程度。”苏末抬眼看他:“如此说来,是西域的皇后在蒙在鼓里,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若本王所料不差,青家现在内部必然还有争斗,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青衍大概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苍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在家族不稳的状态之下,他们也不可能还有足够的精力去谋划别的事情。况且,既是一年前的事情,应该与青衍的哥哥青涯脱不了关系。至于西域的皇后是不是被蒙在鼓里,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大军的粮饷固定发放,若没钱,西域如狼似虎的那些皇子们也不会同意。”“这样说来,难不成还是穆国皇帝在其中掺了一脚”“末儿倒是不必如此纠结于这个问题。”苍昊摸了摸她的头,修长的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垂着眼看着其上罕见的颜色与光泽,嘴里淡淡道:“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你想如何做,按着你自己的计划走好。”“你就不好奇”苏末扬眉,“青家既然能提出得到黔国马场这么狮子大开口的条件,必然是有些底气的,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嚣张”“本王不必好奇。”苍昊清浅一笑,似乎心里早已看透了一切,只是嘴上却偏偏不说,突然换了个话题,“末儿,齐朗呢”“回自己的屋里午休了。”苏末道,“你找他做什么”苍昊心不在焉地以手指蜷起她的头发,“末儿知道长亭为何会自废武功”苏末轻哼一声,对此自然了然于心:“不就是为了试探你如果你当真无情,放他自生自灭,此刻他大概真就绝望了。”苍昊淡淡挑眉,“原来你知道”“他的心思就快直接写在脸上了,想装作不知道都难。”苏末没好气地道,“自始至终没搞明白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谢长亭对苍昊的态度,只怕此时身在帝都的那几人,如颐修、子聿、墨离几人,没有谁不明白的。只是大概他们也没曾料到,谢长亭的这种执念居然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苍昊轻轻一叹:“这么说来,却是本王愚钝了。”“也不是。”苏末想了想,“该说是当局者迷吧,况且,你已经习惯了与身边的手下那般强势的相处模式,不喜别人猜测你的心思,自然也更不会去琢磨别人的心思虽然说,大多时候他们心里的想法压根瞒不过你,但总有一些更深沉的东西,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也是你一般不会去思考的,然后遇到了便下意识地以为是你所想的那种。”说完,苏末却蹙了蹙眉,觉得似乎解释得有点模棱两可,而且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尤其是最后一句,显然像是在说苍昊想法简单,自以为是她其实是想说,苍昊在情感上还太过内敛,理性多于感性嘴角一抽,苏末突然之间有一种自己要成为情感专家的错觉天知道,她天生的性子清冷,与感性二字也丝毫沾不到半点关系。苍昊静了两秒,勾了勾唇角:“末儿,你知道得东西挺多,分析得似乎也没错,本王有一种一瞬间茅塞顿开的感觉。嗯,挺末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末嘴角剧烈一抽,望着他愉悦的笑颜,一时竟无语凝噎。苍昊放开她的头发,静静看了一会儿,笑道:“待末儿长发及腰,时间太过漫长,不如九国之事一了,本王与末儿把成亲之事办了如何”苏末显然颇为讶异,“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个想法本姑娘以为,你并不在乎那些形式。”、372第372章 成亲之事苍昊勾唇而笑,不期然想起南风曾经问他的话,唇边笑意更浓了些,“总要给末儿一个名分的。”名分苏末翻了个白眼,“那是个什么东西本姑娘生平从未听说过。”“这么说,末儿没打算与本王成婚”“自然有打算。”苏末懒懒应了一句,靠着栏杆揪下一朵紫色花朵,放在鼻尖轻嗅着香气,“不过先说好,别叫我做什么皇后、妃子之类的,我只做苍夫人即可。”苍昊闻言,轻轻睨了她一眼,扬了扬唇,却没再说话。碧月提着药箱进了谢长亭的房间,苏末远远看着,淡淡道:“长亭伤得怎样”“无碍。”自己出的手,苍昊心里自然有数,“膝盖骨该是有些碎裂,待碧月治疗之后上些药,大约需要修养几天。”“你刚才问齐朗做什么”苍昊漫不经心地道:“长亭气海穴破损,或许他有办法治疗。”“当真”苏末讶异,随即淡淡一笑,“这真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治愈之后呢内力是否可以恢复如初”“应该可以。”苏末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眸底闪过一道光芒,星眸亮晶晶地看着苍昊,满怀希望地道:“如果长亭的内力可以恢复,那是否代表着你的丹田同样可以修复”“这个,本王却是不知。”苍昊缓缓摇头,“长亭也是因着这个目的才有的那番举动。”苏末闻言,惊讶之余也瞬间了然,她就奇怪,以谢长亭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绝望原来还存着另一番心思。“他原来是想拿自己当试验品么”苏末低低叹了口气,随即想到自己前天问过齐朗的问题,不由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苍昊,她有些迟疑地道:“齐朗说他并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内力流失。”“没有办法阻止内力流失,不代表不能治愈丹田。”苍昊语气淡然地道,视线微微扫过长廊尽头紫藤花架下一闪而逝的身影,眸底闪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幽光,唇角勾了勾,笑得别有深意:“不过,能治和愿意治是两回事,即便他有办法,但若是不愿意,倒也不必强迫。”苏末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若他有办法,为什么会不愿意”苍昊却笑而不答,转过身,负手步下凉亭:“走吧,进屋去看看。”两人顶着火辣的太阳进了屋子,谢长亭身子倚靠在床头,敛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受伤的腿平放在床沿上,碧月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以三寸长的银针抹了药一点一点刺进膝盖的肌肤下,神情严肃而专注。要让伤药彻底发挥药效,轻微碎裂的骨头治愈并不难,甚至无需借助任何辅助工具,只要上好的珍品药物即可。凤衣楼楼主碧月的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类毒药、解药、伤药,并且都是天下各类药中极品,千金难求。“如果可以,三日之内最好不要随意下床走动。”最后一点药随着银针被送进了骨缝中,碧月抽出银针,以洁白的丝帕一一拭净上面残留的药物,然后整齐放入针灸包里,然后连同伤药一起放进药箱。站起身,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鸾梓阳,淡淡道:“这三天,你就辛苦一些,好好照顾自己的兄长,三天之后,便能行动如常了。”鸾梓阳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内力呢,能恢复吗”“什么内力”碧月眉头一皱,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谢长亭,“你的内力”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若说是因为腿上受伤,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他方才一直没在意,但额上一层层晶莹闪闪的汗水却是有些不大正常了。天气热他自然知道,虽说练武之人不畏寒暑是有些夸张,但但凡内力深厚之人,大多确实是对气候没有什么太大感觉的,对冷热的感觉也可以通过自身内力调节。凭谢长亭的内力,此刻又是待在屋子里,平白无故流这么多的汗,这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内力高手该有的状态,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寻常人了。谢长亭微微抬眼,只淡然不惊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向鸾梓阳:“你三皇兄到哪儿了”“大约明天晚上就可以到了”提到鸾梓冥,鸾梓阳表情又有些忐忑,垂了垂眼,又蓦然想起那个女子上次承诺自己的事情,心里稍稍地又放松了些。碧月锁着秀气的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了半晌,终于明白谢长亭是没打算再多说些什么了,于是收了药箱准备离开。一转身,看见苍昊与苏末站在门槛的位置,躬身道:“主人,末主子。”谢长亭与鸾梓阳闻声同时看过去。苍昊淡淡道:“好了”“是。”碧月点头解释,“骨头轻微碎裂,不是很严重,只是因为耽误了治疗时间,骨缝之间有点感染,已经上了药,待骨伤自行愈合就可以了。”苍昊点头,眸光触及欲下床的谢长亭,淡淡道:“本王若没听错,方才碧月说了,三天之内待在床上静养,不可随意下床走动,长亭,不知你听明白了没有”谢长亭身子顿住,缓缓地,又靠回了床头,清浅地道:“长亭明白。”鸾梓阳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碧月说话时他便担心自家兄长不会遵医嘱,性子一起,谁也压不住他。如今看对方一句话就能让皇兄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再说,心里不知是气恨多些,还是嫉妒多些。但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知自家皇兄的性子,从来谁的账也不买,谁的话他都不会听得进去,唯有这个眼前这个他视为主子的男子,一句话比他父皇的圣旨与所有皇室宗亲的威胁利诱加在一起还管用,至少在兄长养伤期间,他不宜与此人起冲突。于是,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373第373章 雨过天晴“鸾梓阳。”眸光定格在桌子上新添的茶壶上,苍昊轻轻喊了一声,在对方漠然的视线转过来之际,淡淡一笑:“给本王倒杯茶。”鸾梓阳眉头一扬,几乎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给你倒茶”然而一思及自家兄长还在这儿,而且自己与三皇兄的命运还掌握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手里,不由忍了又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举起茶壶倒了茶水在四个杯子里,端起其中一个送到苍昊面前,淡淡道:“陛下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