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立在晨光中的义信君府,良久良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这叹息中,有无奈,有失落,有伤痛,也有烦闷苦涩。望着朝阳下那飞勾状的屋檐,他垂下双眸,第一次反省自身:当年在眉大家的队伍中时,知道公子泾陵府前来借人。自己提醒那墨眼小儿跟上,令得他也成了公子泾陵府的奴才。也许在那个时刻,自己便有了不舍,便想让他就此离开眉大家的队伍。为的,只是不想刺杀之事泄露后连累他了吧那美姬,与墨眼小儿给自己的感觉极其相似,想不到竟然命薄至此自己还曾想过,到了齐都后,派人调查一下这两者的关系。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进城,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迅。她既如此,墨眼小儿定也差不多。这浮萍人世,转眼生死,还真是宛如朝露啊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身后顺风传来了一阵阵的悲歌声,“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噫吁兮生如浮萍风辗过,死化白骨寒鸦着。悲哉痛哉”怔怔地听着听着,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疲惫之极。卫洛的死迅传出后,所引起的反响之大,都超过了她和义信君的预料。而尸体下殡那天,足有千多人扶棺相送。本来无名无份的美姬,却因为这些人的看重,愣是以义信君的次妻身份,被修入了他的族谱当中。因为这时的人都没有保密意识,而卫洛假死之事,又实在关系重大。所以整件事的始未,只有几个最可信任的人知道。死迅传出一个月后,楚使来了。浩浩荡荡的,足有万人的楚使队伍,开进了临淄城。他们是在进入了齐国境内后得闻此事的,当时他们实在有点进退两难。他们这一路浩浩荡荡地开来,所有的行装,所有的马车,都按着大国出使装备整齐。甚至,他们还带上了百名千里挑一的处女。这一百名处女,便是为了交换义信君之姬而存在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刻意掩饰到齐国出使一事。这人都跨入国界了,怎也不能就此回返吧当下那使臣想着,只能将计就计了,也许可以在蔡使受辱之事上大做文章,颠倒黑白一番。可是,当他们跨入临淄城的范围内时,便听到了第二个消息。义信君就蔡使相辱之事,悲愤之极,连连上表于周天子,楚王,还有蔡侯,再三求斩那位侮辱了他的使者。更绝的是,齐之学宫稷下宫的大批贤士诸子,居然就这一事展开了连场辩论,使得它在最短的时间内,具备了最大的影响力。到了这个地步,楚使发现,自己竟是没有开口的余地了。甚至,他都不敢让任何齐人知道自己这次出使的目的。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真的会成为千夫所指,而自家大王,也会被书于史册,为天下有识之士鄙夷痛骂。当下,他绞尽脑汁,决定把这场出使的目的,变成了楚王庆贺齐公子秩归国之使。当然,区区一个庶公子,一个国势不如楚国的国家的庶公子,是不可能值得楚王如此大张旗鼓的,因为,楚使临时找的这个借口,实是漏洞百出。也因此,齐人开始警惕地想道:楚使这番前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他临时改了主意。齐人带上了这种疑惑后,对楚使的态度便有点不善了。于是,楚使在齐都没有呆上半月,便向齐侯和义信君,公子秩等权臣送上那百名处女,匆匆回返。楚使离开之日,义信君端坐在马车中,静静地望着越扬越远的尘土,浓眉渐渐高挑,华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来。马车中,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正在为他斟酒。这少年长相十分的平凡,脸孔微黄,小鼻子小嘴,一双眼睛纵使纯净之极,却狭长狭长,掩去了它的五分光彩。义信君转过头来,一对上这张脸,冷笑的面孔便添了三分温柔。望着望着,他突然头一伸,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小脸上叭唧一声,发出一声脆响来。一吻过后,他便自个儿呵呵直笑。笑着笑着,他倾身上前,双手捧着兀自一本正经的少年,叹道:“洛,何必在眼睛上大下功夫望着这样的你,我心郁郁。”这少年,自是卫洛了, 她抬起头来,想瞪他一眼,可刚抬头,义信君便调皮地朝她吹了一口气。这口清爽温甜的气息一扑到她的脸上,卫洛便是小脸嗖地一红。义信君见状大乐,当下头一伸,便又向她吻来。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贤士的声音,“主上,公子秩过来了。”义信君一怔,他虽是与公子秩一道前来向楚人送行,可两人之间如非必要的寒喧,平素是连话也不说一句的。他特意前来,莫非有要事怔忡间,他揭开了车帘。公子秩端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车帘掀开,正向义信君看来。四目相对时,公子秩淡淡一笑,令得驭夫靠近。不一会,两辆马车便平行子,相距不足一步。公子秩对上义信君诧异盯来的目光,又是一笑。他转眼朝义信君的马车内瞅了一眼后,转头盯向义信君问道:“楚使此来,所求为何”他问得很直接。车厢中,卫洛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想叹息:公子秩虽有老臣相护,可他毕竟才刚刚回齐。在有些方面的势力,实不如义信君。楚人还在路中,义信君便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也知道楚国国内的争论。可公子秩却与其他的权贵们一样,对此一无所知。义信君闻言,嘴角微抿,有点犹豫。这时,公子秩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是想索君之姬吧怪不得她死得如此及时。”义信君听到这里,浓眉一挑,桃花眼中似笑非笑,华美的脸上红唇一扬,徐徐说道:“想不到堂堂公子秩,竟遗爱于我一姬”他这句话一落,公子秩便是哈哈一笑。他这笑声一起,众臣不由频频望来。只是这两辆马车靠得太近,他们无法插入,没有办法听清两人交谈的内容。公子秩笑声一收,他盯着义信君,徐徐说道:“非也。我特地前来,是想告诉君。君虽小人,却能在大节上把持住,知道顾及家国子民。”他转头盯了一眼楚使离去的方向,望着那绵延数里的灰尘,叹道:“你非齐人,却能处处以齐为重,这一点,纵使我厌你不肖于你,却也心服。因为此故,我不会与君做匹夫之斗”他所说的匹夫之斗,便是指派出刺客行刺对方吧卫洛暗暗寻思间,却见得公子秩突然身子前倾,薄唇凑近义信君的耳侧。他突然靠近,众人都是一怔。义信君也给怔住了。这时,义信君的耳边响起了公子秩低低地哧笑声,“君车内小儿,眼如墨玉,纵面目全非,眼形全变,能瞒得过他人,难不成还能瞒过我这熟识之人假死脱身,易容改面,想不到昔日之卫洛,竟是倾城之美姬”他是凑近义信君的耳侧,低低说出来的。可是,他的声音再低,最轻,义信君自是可以听到,甚至连卫洛,也可以清楚听到。在两人瞪大的双眼中,公子秩朝卫洛目光炯炯地盯了两下,嘴角一掠,浮出一抹有点气恼,也有点欢喜的笑容来。他这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便给收起。公子秩收回头去,朝着两人双手一叉,冲着驭夫喝道:“回府”“诺”剑客们的朗喝声中,公子秩的马车开始回返,渐渐灰尘扬起,马车渐远。卫洛目瞪口呆地眨巴着眼。就在她脑中空空,诸般思绪都平空消失了的时候,义信君回过头来看向她,他顺手拉下车帘,盯视着卫洛,苦笑着唤道:“洛。”“默”卫洛眨了眨眼,傻呼呼地转头看向他,脑中还是一片浆糊。对上这样的卫洛,义信君颇为无力,他低叹道:“洛,你曾言,你的易容术到了如今,已是世间一绝,深得易容变形之精髓。不说是见过你几面的普通人,就算是朝夕相对的熟人,也不会识得的。然否”卫洛十分羞愧,她红着小脸低下头来,小嘴一扁,嘟囔了几句,却是一连串无意义的单音。义信君以袖掩脸,喃喃叹道:“高轶与你不过是眉大家的车队中见过数面,如今便能一眼识穿。洛啊洛,你。。。。。。”他刚说到这里,便是一顿,脑中不由浮起公子秩在晋国宴上,在上次听得卫洛死迅时,那种很值得寻味的态度。卫洛没有注意到他的若有所思,她正十分十分羞愧地低下头去,小脑袋都埋到胸口去了。在楚使离去的同时,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美姬暴病而死的消息,开始幅射性的传向各国。第174章 死讯传到泾陵府义信君之姬的死讯,是游侠儿传回晋国的。对于晋人来说,那个曾为公子泾陵之姬,又被他换回两城的绝代佳人,实是一个传奇。不止是她的美貌,还因为她的聪慧。这种女人,本来应该是书于史册,或成为贤后或为妖妇的,可是,她却死了。不过半年多时间,她便死了。原来,生命是如此短暂,如此无情这个时候,泾陵公子正坐在花园中,他优雅地半倚在榻上,左右两侧各跪着一个美姬,为他斟酒,为他切开肉食。他的对面,同样跪坐着几个年轻的权贵。每一个权贵身侧,都倚着两个美姬。龙涎香在空中飘荡,桂花香从湖岸飘来,树荫浓密。今天是阴天,天空中已带了几分秋意,连飘落到树下的树叶,也开始泛黄了。一个美姬倚在公子泾陵怀中,她红着小脸,悄悄地向他瞟了一眼,只是一眼,她脸上的红晕更胜。然后,他伸出小手,抚上公子泾陵宽阔的胸膛。公子泾陵没有阻止。这让她十分欢喜。于是,她的小手徐徐透襟而入,开始抚摩着那结实的胸膛,开始用指尖在其上划圈。公子泾陵俊美无畴的脸孔上表情懒懒的,他似是没有发现怀中美姬的挑逗,眼光微垂。他伸手持着四方青樽,懒洋洋地抿了一口。这时,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贵族低过头,与左侧美姬来了一个深吻后,就势含过她小嘴里的酒水。然后伸手入妇人怀中狠狠地揉了一把。他这个动作,引得那美姬一阵娇笑嗔骂。青年贵族仰起头来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转向笑容淡淡,表情懒懒的公子泾陵,笑道:“素闻你不好色,果然如此,如此美人在怀,依然不动如山。”这种话,公子泾陵听得太多了。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仰头抿了一口酒水。贴吧手打。那青年贵族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那月姬我可是曾经见过的,华贵美满,一颦一笑间风情俱现,既有公主贵相,又有世间罕见之清媚,实为绝代佳人也。见过如此佳人,其余妇人实成庸脂俗粉也。只是可惜,可惜。”这青年贵族一提到月姬,公子泾陵左右的剑客侍婢,便担心地向他看去。公子泾陵低着头,敛着眉眼,笑容依然淡淡,只是那握樽的手指,有点僵硬。那青年贵族口中连呼着的可惜公子泾陵以为他是不舍月姬的离晋,便没有在意。这时,那青年贵族长叹一声,声音中添了几分悲悯,“世间事,竟是如此难测难度。你那月姬,容颜清贵,分明是享受富贵之相啊,怎地薄命至斯”“薄命至斯”公子泾陵嗖地抬起头来。贴吧打。他一双深如子夜的厉目,紧紧地盯着那青年权贵。他薄唇微启,缓慢地问道:“荀七,何言薄命”这六个字,他是一字一句地说出的,语调坚涩而缓慢。荀七还在连声感慨。闻言,他抬头看向公子泾陵,见他眉心不停地跳动着,不由略顿了顿。只是一转眼,他便恍然大悟地说道:“你向不喜混于吴娃越馆中,难怪不知也。”公子泾陵的眉心跳得更加急促了。他紧紧地盯着荀七,等着他的下文。贴吧打。这荀七却又是一连串的长叹,直到他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把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后,才大声叹道:“惜乎,惜乎红颜薄命乎你那月姬,容貌昭昭,言辞侃侃,当日一宴,不知倾倒世间多少丈夫本以为此妇也是褒姒夷光之属,哪知,不过半年时间,便听到了她的死讯。。。。。。他刚刚说到这里,还正是言辞滔滔,余意末尽之时。瞬时,一声重重地“砰咚”地撞击声传来,这声音如此响亮,生生地打断了荀七的所有感慨。他错愕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的双眼马上瞪得滚圆,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与此同时,众侍婢剑客一哄而上,急急地叫道:“公子,公子”乱哄哄地叫唤声中,生生地从塌上滚落在地的公子泾陵,此刻玉冠脱落,长发披散,完全挡住了他的面容。本来持在他手上的一樽酒,此时全部覆在他的黑袍上。他半边长袍都湿淋淋的,再在草地上一滚,那湿处便沾满了草屑。众人只可以看到,他伸出右手,想撑在草地上,令得自己重新坐起。可是他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支在草地上的动作十分的无力。硬是撑了好几次,却依然无用。贴吧打。众人一哄而上,急急地伸手想扶起他。间中,不时有人在大吼,“唤大夫,速唤大夫”几个剑客冲到他面前,扶的扶腰,扶的肤腋下,强行撑着他向寝宫走回。而不远处,已有侍婢和剑客抬来了软舆。直到众人扶着他坐上软舆,急急地向寝宫抬去,他的手都在颤抖着。有侍婢见他长发披了满脸,伸出手去,想把那乌发拂开。可手刚一动,便被他一掌扬开。公子泾陵刚被抬回寝宫,众人便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