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呦喝着几只拦路小鸡速速让开。阿旺呆在茧房帮忙架着一个个茶被。茶被上装满了蚕茧,每当一个炭盆送进来阿旺立即掀起茶被的一角,让甄肥肥把炭盆放进去。蚕茧干燥过程分预热阶段、等速干燥阶段和减速干燥3个阶段。甄肥肥虽然看过不少人烘茧自己亲手烘茧的经验并不多,对这三个阶段的把握也有一定的局限。不过她知道一种浅显易懂的方法,是老妈跟她说的。虽然未经科学验证,但是方法嘛,好用就行。阿旺架完了茶被,就急忙急促地赶到了田里。田里还有很多稻子需要打,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得尽快将它打出来。要不然等变了天,稻子泡在水里可就晚了。阿旺走后,甄肥肥一门心思地烘起茧子来。茧房里里外外共同放置了四张茶被,里两张、外两张。每过一些时候,甄肥肥都会用手将茧子翻一翻,让其均匀受热。炭盆的火小了就加炭,大了就盖一铲火灰。每茶被茧子烘两个钟头,也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到了,甄肥肥便让老妇人到茧房来帮搭一把,将烘过的茧子收起堆好,换下一炉。如此往复,照着同样的办法烘完一轮。等第一轮烘完后,又重新开始烘第二轮。第二轮完后,等其冷却紧就可以将茧子入库了一连几天,甄肥肥就是这样在炭盆、奔跑、流汗、劳累、翻茧、起堆、入库中度过的“咳咳咳咳咳咳”撕裂地干咳声一声声地从马家新屋里传来,回荡在寂静无星的夜空。甄肥肥撑着墙壁,艰难地从小棚的阴影处站了起来。老妇人佝偻着身体,心疼地扶着自己的闺女儿,用苍老颤抖的手不停地轻拍着闺女的背脊。“娘,没事了,我们回吧”甄肥肥拍拍老妇人的手,脸色嫣红如血,强挤出一个笑容。老妇人心中一拧,怜惜地摸摸闺女热烫发红的脸腮。“傻闺女,还说没事,你看你咳多久了”要不是咳得太厉害,脸怎的这么红这么烫“”甄肥肥捂紧胸口,难耐地闷哼了一声。胸口、喉咙,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挠她痒痒一样。麻麻的、热热的。又像是肚子里吞进去一只臭老鼠,令人反胃,只想赶快将自个儿的肚子掏空,连带着将那只臭老鼠吐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迅疾的咳嗽。甄肥肥这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跪在地上尽情呕吐,半天直不起腰。秋日的天气虽不似盛夏那么炎热,但长期呆在茧房,闻着自己惯来不习惯的气味,甄肥肥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尤其在烘茧的时候,茧体本身随着温度的身高散发出更加难闻的气味,冲得人的鼻子恨不得都烂掉。有的时候,还会碰着一些剪开的茧子,露出让她惊恐莫名的生物。甄肥肥知道,这是老人在收茧子时,不确定茧子是否老了,剪开来查看所留下的。可是她并不晓得,一时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所以在烘茧子时,一不小心抓起一个茧子,看到里面还未完全成蛹的蚕时,总会吓得惊叫、头皮发麻。她被那层薄薄的囊形保护层骗过了,以为有了这个东西,蚕对她就不会再有什么杀伤力。以为有了这个东西,她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做自己的生意,不会再感到害怕。她完全放下了戒心,肆无忌惮地翻着它们,反复察看。这才会让自己遭遇到那一突如其来而又可怕的事。不怕蚕的人是永远不知道这种痛苦的那种一瞬间大脑失控,头毛皮子完全竖起,冷汗浸透一身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映象深刻、不寒而栗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能怎么办快到手的东西、花了那么多钱收来的东西,总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把它们弃了吧忍着心里漫天的恐惧和时不时地惊吓,忍着燥热的茧房和刺鼻的味道,忍着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还有手上不停歇地忙乱甄肥肥一次次地挑战心里和身体上的极限,恁是一个人,艰难地将第一批茧子烘出来了。最后一革篓茧子入库,甄肥肥奔着疲累至极地身体跑到了外面,吐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停歇,撑着身子回屋。还不待她坐下,一阵夜风吹来,送来蚕房异味缕缕甄肥肥来不及咳嗽、来不及冲出屋、甚至来不及恶心,直淋淋地吐了甄肥肥忽然想起了她前世的母亲,一个在她们面前好像永远都打不倒、永远都不说苦的钢铁一般的女人。她虽是个村中妇人,没念过几年书,可她的眼界和见识却远远不限于那方小小的天地。生意场上,她是当之无愧的行家。天麻、茯苓、葛藤、茶叶、根、凉皮,她样样生意都做,门门都精通。甄肥肥甚至不知道,这些东西她是从哪里学的,怎么学的要不是家里的担子太重,要不是生意的规模太小、本太少,要不是她丢不开这个家甄肥肥想,她的母亲或许早就打出一片小天下来了。生活中,她是一个麻利的全能村妇。烧饭洗衣、采草挖地、喷农药施肥、人情往里,只有你说不出来、想不出来的,还真没她做不到的。甄肥肥穷尽二十多年所学,也无法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她的母亲,来表达她对他们那个家的贡献。或许在很多领域,她不曾涉及,也完全不了解。但在她自己的那个领域,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一个坚强而令人敬爱的母亲就是她的母亲,教会了她很多本领,让她受用一生第一百一十七章柔情一腔针中诉第一百一十七章柔情一腔针中诉过了好久,老妇人才扶着甄肥肥从外面走进来。老人上了老大马德庆家,跟他谈分稻的事,一谈就忘了时候,这会儿还没回来。星星和毛毛已经睡下了,毛毛听到外面的声响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床,拖着小布拖走了出来甄肥肥下意识地扫了扫四周,没见到阿旺。也是,忙了一天,他想必是累了。“娘”毛毛如一个小皮球般滚了过来,下扑入娘亲的怀里。“娘,你怎么了很难受吗”刚睡醒的毛毛语气呢哝,多了几分童趣,少了几分平日里小大人说话的口气。甄肥肥轻轻揪了揪毛毛的小脸腮,无力的摇了摇头。吐得那么厉害,苦胆都差点吐出来,她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了。“那我摸摸”毛毛说着手脚并用,想爬到甄肥肥腿上,摸摸她的额头。娘是不是发烧了她生病的时候脸也是跟娘一样红红的,吃进去的东西也会吐出来。“毛毛,快起来,别累着你娘”老妇人连忙上前将毛毛从甄肥肥腿上扯下来。“娘,我没事。”难得她小女有这份心,她这个做娘的就算是残了也得爬起来,更何况只是身子有点不舒服而已。甄肥肥揽过毛毛,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毛毛头上,舒服的磨搓着。这个小家伙,总是会在无形中给她莫大的安慰和支撑正当甄肥肥眯着眼快要入睡的时候,阿旺端着一碗冒着浓浓热气的东西走了进来。难道他还没有睡是为了他手中的那碗东西老妇人走上前,看向阿旺手上端的那碗红红的泛着几片姜的汤水,有一刹那的愣神。“阿旺啊,这红糖姜汤是是你做的”这红糖姜汤,须得提前把姜切片,用砂锅熬水待水烧开放入红糖,红糖融化以后放入姜片,熬制十来分钟。虽然做法简单,可对于一个庄稼汉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只不过阿旺这傻小子不晓得红糖姜汤是在人偶染风寒时喝的吗甄肥肥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阿旺“阿旺”“啊”阿旺上前一步,双手牢牢地捧紧手中的碗。一会看着她,一会又低头看着碗里的红糖姜汤。每当他看向那碗亲手熬制的、为她熬制的姜汤的时候,目光中带了丝令人震惊的虔诚甄肥肥错愕,心瞬间跳得很快。“阿旺,这是给我熬的”虽然这碗姜汤闻起来味道有点冲虽然在汤的表面飘浮着星星的锅烟,虽然她从来不吃姜甄肥肥还是感动,不可遏止的感动除了感动,还有一丝隐隐的、轻不可察地甜蜜“额额额”阿旺的手又往前了一步。“阿旺啊,这姜汤是给得了风寒的人喝的,你看”“娘,女儿嘴渴了,想喝”没有忽略阿旺瞬间黯淡了的眼神甄肥肥及时打断老妇人的话。“而且”甄肥肥瞅了瞅阿旺。“这姜汤不仅可以治咳嗽,还能治胃口不开、增进食欲馁女儿有两天没吃进什么东西了,早就饿死了说不定喝了这姜汤,立马就能吃两大菜碗饭呢”果然,这句话一说完,阿旺的眼睛又亮了。“这是也是”显然老妇人还有点犹豫。要知道这两天闺女吃什么吐什么,喝碗水都得不舒服一阵,把她都吓怕了。一碗姜汤是不要紧,喝一死也没什么害处。可她要是又吐出来,岂不是让闺女遭罪吗“还有啊,这姜汤能消热解暑、治腰肩疼痛,也能治腹痛、吐泻哦。女儿在蚕房一呆就是好几天热得人没处钻得,腰酸得不行,那热劲、酸劲到现在都还没散馁况且不是说能治腹痛、吐泻吗用到点子上了,不喝多亏,指不定得耗到嘛时候才能好”“哟想不到一碗小小的姜汤还有这么多用的地啊”老妇人喃喃。“得了得了,只要你喝照就照娘没话讲”阿旺的眼睛更亮了。她总是有办法劝服别人,让别人心悦诚服地按着她的意思办事。她又是如此的善良体贴,总是能考虑到别人哪怕是最细小的心思,用她独有的方法周到的解决所有的事她又是那么的懂得感恩,对于别人给予她的,即使是再细微的事,她都充满着感激温润的目光悄悄打在了她的身上,阿旺的心头蓦地涌起一抹骄傲,一抹难言的骄傲老妇人忽然定定地瞅着阿旺,用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瞅着他,仿佛能从他那张刚正的脸看进内心深处。这个傻小子,最近越来越让他瞧不明白了。老妇人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视线在甄肥肥和阿旺身上来回地扫来扫去。脑子一动不由暗暗地想这俩孩子之间不会真的有啥事吧她的闺女她晓得,对人热心,说话爽快,对别人那是打心眼的好。可话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觉着她对这个阿旺的事,还是太过上心了点。不说别的,就说她为了阿旺的事逆着她爹多少次了想方设法的让他少做点,碰着么事根本不等她爹交代阿旺去做,自己就抢着做。你看看,这傻闺女要不是对阿旺有那么点心思,犯得着为他做到这地步吗还有就是阿旺这傻小子平时像个闷桩蔸,闷不吭声的。可要是她闺女出了么事,就急得像个什么似的。阿旺很听话,比星星毛毛还要听她闺女的话。不说远的,就讲上一次闺女进城之前给他留的那张画满了鬼画符的纸她就不晓得上面整了些甚子宝贝,用得着那么小心地折了又折,生怕损了破了的揣进兜里吗有一次,她拎着一箩衣到河沟子里去洗。哪成想她前脚刚到河里,正准备蹲到石头上洗衣,突然卷来一阵风,一股大力袭来,差点将她连人带箩给掼进河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本想着大骂一通的,却见阿旺那傻小子像丢了魂一样将箩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外扔阿旺来家这么久,还从来没做过这么不像话的举动。直到他翻到他那件磨荒的旧衫,从内袋里掏出那张边角微微皱褶的纸,轻轻地摊开,见它完好无损才慢慢放松下来那时候,她说不出来心里头是种什么滋味。几分了然、几许安慰、还有一丝淡淡的隐忧。抬头,不自禁地笑了。看那傻小子,怕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自个儿刚才犯了什么事吧慌张地拿起小箩,将散乱在地上的衣服麻利的装进箩里,讷讷地递给她自始至终他都不敢接触她的眼睛当天晚上吃完饭,阿旺抢着把碗洗了。等她洗完澡打算睡觉的时候,阿旺轻轻敲响了她的门。“啊啊哦哦”地跟她比划了半天,原来是要跟她借针线。她问他要针干什么,并且跟他讲要是有衣服破了拿过来她帮补就是,不需得非要借针线。阿旺一个劲地摆手,别不过,只得将针线拿给他,让他自个儿去拾弄去了。阿旺拿着针线,满足地走了。不溜烟就进了房,没听见动静了。睡下不多久,男人说要喝水,她就下床帮倒来着。阿旺的房门正对着厨下,门又没掩实,倒完水回来往回走的她不经意间就瞧见了那一幕昏黄的松油灯,寥寥的散发着微弱的光。不时倾吐出一圈黑烟,传来一缕略微有点难闻的松油味。灯下的男子缓缓地、战战兢兢地抽着手中的线,眼睛一瞬不瞬,笨拙的拽紧手中的衫子老妇人将茶碗轻悄悄地放在一旁的小凳上,眯着眼打量着里面的情景。一条边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