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吧。”“没关系,反正我只穿一会儿,天亮就会回家。”纳纳舀了一勺炒饭,送到嘴边,笑著说,“不过真没想到,你家里居然没有女人的衣服。”“我还单身。”“咦骗人的吧。”纳纳鼓起腮帮努力咀嚼,发出含混的声音,“我觉得凭斑比这麽好的条件,应该不会缺女人才对呀。”瑟点燃一根烟,在她对面坐下,丢给她一个大白眼:“不要叫我斑比,你什麽时候才肯好好叫我的名字”“什麽话,我一直都有好好叫你啊”纳纳低下头,忽然没声音了。“怎麽了”纳纳一脸苦相:“你的酒调得那麽出色,为什麽炒出来的饭却这麽难吃”话音刚落,一只烟盒朝她的脸飞过去。瑟放下手,表情僵硬地命令:“再难吃也要给我吃下去”“呜”勉强吞下几口饭,纳纳渐渐收敛笑容,语气变得正经起来:“那个,我无故缺席那麽久,店长是不是很生气”瑟呼出一口烟,淡淡说:“生气是没有,不过大家都很为你担心,尤其是独眼,他听说你失踪的前一晚去了警察局,以为你父母出了事,怕你一时想不开,急得到处找你。”纳纳歉然地垂下头。“後来,店长也贴出寻人启示,用尽各种方法找你,不过他执意不招新的音乐系学生,说要等你回来。”纳纳的眼眶开始红润。虽然这些话瑟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不过她心里明白,这段时间店长和独眼酒保一定花费了大量精力,他们对她的关心,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至於我”瑟看了纳纳一眼,“我对找人很不在行,帮不上什麽忙,所以我就替你做了一些简单的工作,照顾小孩子,还有中文家教之类的。”纳纳抬起头,放下勺子,惊讶之色溢於言表。“等一下,为什麽你要替我工作”“你现在很缺钱吧我和店长要赞助你,你又不肯接受,只有让雇主直接把钱汇到你账上,你才没办法拒绝。”“可是,你说过你讨厌小孩子。”“不是讨厌,我只是怕吵。”“但你的中文水平很糟糕啊,只会说马马虎虎这四个字而已。”瑟瞪了她一眼,把烟头熄灭,一本正经地用中文说:“你好,谢谢,我的口语还过得去,马马虎虎。”“噗”听著他蹩脚的中文,纳纳大笑了两声,声音逐渐转低,变成喃喃自语。“这样啊原来,你们为我做了这麽多,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等我的”沈默了一会儿,她忽然俯下身拼命扒饭,鼻尖向下,几乎把脸埋进盘子。稀里哗啦的扒饭声中,隐约夹杂了阵阵啜泣,随著手的动作幅度减小,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起来。“喂,斑比,你为什麽不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瑟皱皱眉,担忧地看著她抽搐的模样,轻声道:“我是男人,有些事情不方便过问。无论如何,你平安回来就好,其他都不重要。”“呜”纳纳抬起脸,泪眼婆娑地向他走过去,“小鹿斑比”“干嘛恶心巴拉的话就不必说了。”“不是的。”纳纳揉揉眼睛,抽噎了两声说,“我是想告诉你,这个炒饭真的好难吃,你要更加努力提高厨艺才行啊。”“砰”话刚说完,头上就被敲了一个大包。瑟满脸不悦地从纳纳手中夺过勺子,自己吃了两口,没过几秒就全吐了出来。随後,在纳纳的注视下,他泰然自若地端起盘子,自行到厨房清理善後去了───陪著纳纳一直聊到天亮,瑟声称要去上日班。在镜子前稍作装扮後,这个午夜酒吧的调酒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西装革履、戴著黑框眼镜的上班族,看得纳纳忍不住惊叹:“骗人这差别也太大了吧”瑟回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抛给她一个白眼。“衣服先借你穿回家,电脑旁边有些钱你可以拿去用,出门以後把钥匙放在花盆底下就行了。”如此交代了一番,瑟拎起公文包,匆匆打开门。刚要跨出去,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又关起门,按下了接听键。“嗯,独眼,怎麽了”另一头传来一个聒噪的声音,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瑟却只是安静地聆听,长时间一言不发。在听完对方冗长的一段话後,他才面无表情地开口:“啊,对了,说起纳纳,我正要告诉你一件事纳纳回来了,现在正在我家。”语毕,他迅速伸长手臂,让手机撤离耳朵一公尺,下一刻,手机里果然传出了十分夸张的吼叫声:“你──说──什──麽这麽重要的事干嘛不早说”纳纳噗嗤一笑,和瑟对视了一眼。“好了好了,不要激动。”瑟微微勾起嘴角,“我现在把手机给纳纳,有什麽话你自己和她说吧,我赶时间。”纳纳接过手机,跟瑟挥手拜拜,同时把耳朵凑上去,一脸止不住的笑意。“嗨,独眼,好久不见。”想不到独眼却以焦急的口气喊:“纳纳,太好了,你终於回来了我有一件很紧急的事要告诉你,电话里说不清,我现在来找你,你就在瑟的家里等我。”“咦什麽紧急的事”“等我到了再说,别走开哦”讯号很快被切断,显然独眼已经急不可耐地出门了。纳纳放下手机,怔怔地看著窗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没多久,独眼如约赶来了,一进房间就脱下安全帽,拉开冰箱“咕嘟咕嘟”灌下一瓶饮料,直到热气从头顶全散发出来之後,他才笑著跟纳纳打招呼:“抱歉抱歉,我一口气从学校骑车过来,差一点就要脱水了。”相比瑟的正经装束,独眼却是一副轻松的休闲打扮,浅褐的短发下,黑色的单眼眼罩十分醒目。纳纳哭笑不得地把手巾递给他:“真是的,究竟是什麽事,需要你翘课加飙车赶来告诉我”“等等,在告诉你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件事。”独眼放下背包,双手搭在纳纳肩膀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眼睛,严肃道:“纳纳,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叫上兄弟们带著家夥去为你报仇雪恨”“拜托,明明只是个大学生而已,你干嘛讲的好像自己混黑道一样”“那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这几个月到底怎麽了,方便告诉我吗”“我”纳纳为难地沈默下来,思考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回答,“对不起”独眼立刻心领神会,放开她的肩膀,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啊啊,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假如还有其他人问起来的话,你就说是去国外度了个假好了,这个理由很不错吧”“嗯谢谢你,独眼。”“好了,打起精神来吧,我们来看一段录像,看完之後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麽事了。”说罢,独眼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袖珍iod,接到瑟的笔记本上,点开文件夹,示意纳纳坐到他身边来。“这段图像是我从电视上录下来的。你大概不知道吧,半个月前,马赛的精神病护理中心发生了一件惨案,一个精神病患者杀死了两名护士,并把她们的尸体肢解了。前阵子许多电视台都在报导这件事,我很偶然地在其中一段录像中,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纳纳的双眼死死盯住显示屏,眉头紧皱,心跳加速,脸上霎时笼罩上一层阴影。画面上首先出现的是一幢破旧的老式洋房,看上去还是上世纪60年代的混凝土建筑,灰白斑驳的墙上油漆剥落,窗台上爬著稀疏的植物,几个肥胖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前,百无聊赖地抽烟。随著镜头的视角逐渐拉近,可以看到房子内部的结构。大厅里有一群穿著拖鞋做体操的病人,角落有一个用玻璃罩隔开的接待室。大厅尽头是一个左右对称的回旋楼梯,顺著楼梯向上,二楼是普通病房,再往上便是一块特殊的封闭疗养区,镜头在几间病房门口匆匆闪过,很快又回到了楼下。“停”看到这里,纳纳忽然紧张地喊,“倒回去一点,就从三楼的楼梯口开始。”独眼点了两下鼠标,喃喃道:“我是不太确定啦,不过,你也发现了对不对”画面又开始动了起来,在三楼的某个病房前,他飞快地按下了暂停键,让镜头定格在一个男人身上,随後默默地转头看向纳纳。纳纳颤抖著站起来,不敢置信地喊:“爸爸是爸爸”那间病房里,病人仰面躺在床上,手脚被固定在四角,呈一个大字型。他的眉毛浓密,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冷硬,左边的眉梢处有一颗黑痣。从这些特征来看,纳纳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病人正是她的继父尼古拉加佩。可是,失踪一年多的他为什麽会出现在马赛,还在精神病护理中心妈妈呢她是不是也跟他在一起一想到妈妈或许也有相同的遭遇,纳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两天後,纳纳婉拒了瑟和独眼想要陪同随行的好意,独自一人来到了马赛。这家名为爱德华图卢兹的精神病护理中心,位於城市北部人烟最稀少的区域,由於医生、护士和各方面资金严重匮乏,整个病区弥漫著一股贫穷和衰败的气味。跳下公车,纳纳循著路牌的指引,找到了画面中的那幢洋房。房门前写了几个清楚的字:11号大楼。当纳纳提心吊胆地走到接待处,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时,大厅里所有病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她身上,吓得她急忙把帽檐压低,把背对著他们。接待处的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问:“尼古拉加佩先生”“是的。”“你和病人的关系是”“我是他的女儿。”不等对方回答,纳纳就迫不及待地把问题一古脑倒出来,“请问,爸爸是什麽时候入院的病情如何当初是谁把他送到这里来的我的妈妈是不是也一起还有”“不要急,让我查一下。”中年男人打断她,随即便开始翻阅档案。纳纳心急如焚地看著他把一本档案从左翻到右,又从右翻到左,拖拖拉拉地磨蹭了好几分锺,就在耐性快被磨光时,中年男人终於开口了。“没有记录。”“什麽”纳纳摘下帽子,吃惊地瞪著他,“没有记录是什麽意思”“登记的姓名列表里找不到叫尼古拉加佩的病人。”“不可能我明明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就在这幢房子的三楼。”中年男人抬头瞥了她一眼,思忖了一会儿,嘀嘀咕咕说:“三楼你是说封闭区对了,那里确实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病人,由本地流浪汉组织送过来的,因为病人意识不清,又联系不到家属,所以只好一直把他关在病房里。”纳纳顿时湿了眼眶,忍不住哽咽道:“怎麽会这样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见到她这副懊悔的模样,中年男人也禁不住长叹了口气。“既然你来了,就把令尊转移到大医院去吧,继续待在这里对他没什麽好处。在我们这种地方工作,形象本来就不佳,收入也不好,愿意来的医生寥寥无几,半个月前的那桩惨案又把护士全都吓跑了,我看这里也差不多快倒闭了吧。”说著,他从墙上拿起白大褂,向纳纳做了个手势。“请跟我来。”封闭区的房间全都统一刷成白色,放眼望去一片死气沈沈,此刻又正值午睡时间,病人大多服药睡下了,因而整层楼面仿佛墓地一样安静。来到其中某个房间的门口时,中年男人停下脚步,从门牌上抽出一本记事簿,粗略扫了几眼,向纳纳解释说:“根据记录显示,病人几乎每天都会产生幻觉,重复说一些荒诞不稽的故事,情绪高低起伏变化大,这是典型的妄想症,同时还伴有间歇性躁郁症。”纳纳一边看著病房里的父亲,一边忧心忡忡问:“他产生的都是什麽样的幻觉”“让我找找唔,在一次精神测试时,病人说,他曾经光著身体回到两百年前的过去,亲眼目睹了农民起义的爆发,还见到了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路易十六”纳纳呆呆地重复了一句,脑海中似乎有个部分抽动了一下。“病人在记忆力和判断力的测试上都趋向正常,和医生交谈时思路也很清晰,但是自我控制能力低下,一旦发作起来就会胡言乱语,情绪亢奋,还经常叫喊放我出去她还在中世纪,我要去救她之类的话。”“中世纪”皱了皱眉头,纳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困惑。“除此之外,病人还多次向院方要求把一面镜子归还给他,从频繁的程度来看,或许他还有轻微的强迫性神经症”中年男人还在继续描述病情,纳纳却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她的脑中此刻只有三个词:路易十六、中世纪、镜子一瞬间,她恍然大悟。“不对,你们都搞错了,爸爸他根本没有患病,那些也不是胡言乱语,他说的都是事实”该死,她以前为什麽没有想过呢最初的那面月亮百合,就是在父母的行囊中找到的,古怪的镜子加上神秘的失踪,这不是应该很容易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