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下起伏的单薄背脊,还有那一丝丝随着哭声垂下的长发,几乎将手里的方向盘捏碎,两行滚热的泪流得不知不觉。对不起,张宜,对不起。对不起,张宜,我爱你。他任泪挂在脸上,很快拨通了徐晓惠的电话,嗓音暗哑地说,赶紧下来地下停车场,b区32号停车位,把张宜送回家。只负责开车,什么都别说。徐晓惠了然地应“好”,一路小跑至停车场找到张宜,敲了敲她的车窗,然后顺理成章地坐进她的车里,说,瞧你,哭成这样还怎么开车,我送你回去吧。张宜没吱声,把哭湿的方向盘让给她,自己在副驾驶坐下,头向窗外偏去。如果她将靠窗的头偏过个方向,定能和徐晓惠一样,在红车开出停车位的一瞬,看见齐庸正恋恋不舍的泪眼。“住哪”“想去哪”“怎么走”堵在下班高峰的环路上,伴着路灯一盏盏亮起,任徐晓惠变着法的问,她不回一个字。徐晓惠轻叹口气,伸手点开广播想听听路况信息,却碰上电台里流淌出几声干净清脆的钢琴前奏,之后是一个女生纯粹而感性地哼唱着: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情不自已可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消失从我的世界里没有音讯剩下的只是回忆。。。。。。美好的旋律此时听来太过伤感,徐晓惠紧咬着下唇连忙要关,张宜转过头来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不好听吗徐晓惠不忍心看她,缩回了手摇摇头。张宜重又别过头去,望着窗外刺眼的霓虹,恍惚的街灯,突然想起徐晓惠曾经对她说过齐庸正如何禁不起折腾,如何脆弱,“哧”地冷笑出声。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她怎么这样后知后觉,人家说得,原是另一层意思。徐晓惠捎带看了眼她含着泪的笑靥,心跟着揪得疼。她这一副坠入底谷奄奄一息的模样,与两天前她见到的齐庸正简直相差无二。当他低沉地说出即将离开一手创办的帮扶会时,怅然若失已令人无限唏嘘,而当他说出要和张宜分手时,仿佛整个人完全陷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之中,不得救赎。徐晓惠和王耀南面面相觑,看他黯沉着脸在她的借调结束证明上艰难地落笔,如囚犯签字画押,痛苦地接收了不公的审判。“喝酒吗”张宜对着酒吧街花花绿绿的招牌问。“什么”“走,送我喝一杯去。”徐晓惠眨着为难的眼看她,不知怎么回答。老大只是让她把张宜送回家,这,去酒吧。。。。。。“前面路口出,调头就是。”“张宜啊。。。。。。”“要不我来开”“我开,还是我来开吧。。。。。。”徐晓惠呐呐地照着张宜指明的路开去,停在一家名叫“圣徒”的酒吧门口,车刚停稳,张宜已推门下车,门口拉客的年轻小伙蜂窝拥上,躬身引她往里走。失恋嘛明写在脸上的,谁看不出来谁傻。“喝点什么”昏暗的木屋里,晚场小乐队的演出还未开始,仿古留声机放着轻爵士,木制楼梯被端盘子上下的服务员踩得咯吱咯吱响,墙上挂满斑驳处理的老照片。一切,仿若换上旗袍,便能穿回曾经的花样年华。“酒。”张宜看也没看服务员递来的酒水单,直接合上说,酒。“请问是哪种。。。。。。我们有。。。。。。”徐晓惠好脾气地接过,说,我来吧,我来我来。一瓶粉象两个酒杯很快端上桌,“一个酒杯就可以”。徐晓惠摆摆手,示意服务员撤掉一个玻璃杯,谁知张宜紧接着说:“都不用。”说完抱起酒瓶开始对嘴吹。不就喝酒么不喝她怎么忘事呢不喝她怎么睡得着呢徐晓惠怔怔望着她一口气喝下那一整瓶粉象后托腮迷蒙的样子,抱定了被骂到狗血淋头的无奈决心,拨通了齐庸正的电话。“喂。。。。。。”“送回家了”“她住哪。。。。。。你知道吗”“怎么还没回去”徐晓惠揉着眉心把电话拿远了些,小心翼翼地说:“她。。。。。。喝多了。。。。。。”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你那颗雷直炸得我心花怒放,感动到泪眼婆娑啊,啊,啊献个初吻吧,ua3131、31出乎徐晓惠的意料,齐庸正没朝她吼叫出半个字,问完了你们在哪后不到十五分钟,已风风火火赶到圣徒。“坐火箭来的”齐庸正不理会她缓和气氛式的调侃,眉头拧成个深深的川字,看着趴在徐晓惠正对面早已不省人事的张宜,径直走过去。“喝了多少”“一整瓶。。。。。。”徐晓惠贼贼地瞄了眼齐庸正,发觉他眸色不对,连忙补充道:“啤酒咳,是啤酒”趁他还能压制住怒火不向她发作,她打算识时务地赶紧拎包走人“这。。。。。。老大,就拜托您了。。。。。。”门边的风铃叮叮咚咚,有人进,有人出。有人立着进,有人横着出。齐庸正熟练地将张宜抱上车,替她系好安全带。四周流溢的酒色灯光穿透车窗,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投射出朵朵斑斓色块。他伸手在那五光十色间摩挲了一阵,收心凝神将车稳稳开出。刚在门口揽客的小伙子们打着呼哨挤眉弄眼有这样万里挑一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分手闹什么失恋呢莫非她是。。。。。。三儿他们和吴敏倩简直想到一起去了。她憋屈了一晚,此刻正摆出副誓不罢休的架势,逼问范长江昨晚到底在哪过得夜。餐桌上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冰凉,面对面坐着的二人,谁也没心思动一下筷子。范长江自知谎言败露,也不吱声,任吴敏倩怎么咄咄逼人地问,就是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啊这问题有什么难的,你怎么就不能说呢”如此僵持了一阵,范长江终于喷了口凉气到餐桌对面,起身要走。“你去哪”吴敏倩陡然间开始后悔,他已经有家不归一整夜,如今她往回拉还拉不及,怎么能使者小性子再拼命向外推呢“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眼见范长江穿上外套走向玄关换鞋,她急急忙忙追过去,几近哀求道:“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怀疑你,我应该无条件相信你,长江。。。。。。”“何必呢”范长江推开门说得清冷:“明明是我错,错得十恶不赦,你又何必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彼此都清静一阵吧,是我对不起你,敏倩。”“范长江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孕妇的吗我现在可怀着你的孩子”吴敏倩也就这么个看家武器拿得上台面了,再不亮出来眼看要晚。“不愿意要。。。。。。做掉也可以。约好时间通知我,我陪你去。”范长江这样说完关门时,觉得自己简直禽兽透了,活了三十几年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摒弃了最起码的道德和责任,无耻到令人发指。吴敏倩听傻了,由着那门绝情地关上,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原来卑微如尘,随场景幕帘如何变换,一切只是她自编自演的独角剧罢了。。。。。。范长江,我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自以为是地想,只要孩子在,你这辈子都得和我纠缠不清地过下去张宜从没喝过这么多酒,一路靠在椅背上阵阵作呕。齐庸正摇下些车窗,又怕她受了风,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他开得再稳,汽车进小区压过减速带时还是轻轻颠了一下,张宜没忍住,“哇”得连带中午吃的薏米粥一股脑吐在了齐庸正的大外套上。他轻叹口气,把车停好后看着这片狼藉,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还好除了他的外套其他地方并没沾湿,他甚是小心地把外套向里卷起塞进垃圾袋,又脱下羊绒开衫包住她,一口气将她抱上四楼。给她脱衣服时,她挣扎着醒了一下,眯缝着眼喊了声“齐庸正”又昏睡过去。他帮她掖好被子,准备去洗手间拿毛巾给她擦脸时,看见了地板上范长江穿过的拖鞋,饭桌上范长江用过的碗筷,厨房里范长江熬过的粥。他想说服自己范长江已经结婚成家,他与张宜的短暂分离应该不会给一个已有家室的男人提供可乘之机,但他又觉得这样的说辞太过牵强附会,明明是自己伤透了她的心怎么能阻挡得住那个贼心不死的男人帮她止痛疗伤。他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白净的脸,细长的脖子,还有垂在被子外的小手,他看见了她手上戳烂的针眼,还有右手背一大片消肿后的淤青,执在唇边怜惜地吻了又吻,之后轻轻挨着她躺下。他不忍辜负这偷来的好时光,贪婪地紧搂着她只顾给自己慰藉,心下痛一阵紧一阵暖一阵,然后听见门铃声响了。这么晚会是谁推开门,两个男人俱是一怔。范长江没打算在这过夜,他左右不放心,只想过来看看,当然,如果她说范长江你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他也绝不会说不。这时候,都说不好谁才是那个不速之客。齐庸正没打算放他进来,挡在门边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范长江反问。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亦可以点灯。既如此,把话挑明了说也好。我没打算和张宜分开,范长江请你不要误会。他说。我没有误会,是张宜打算和你分开。范长江回。我们分不分开你都是多余。我多不多余你们都会分开两个大男人,拌嘴拌成了绕口令,呼哧粗气的样子就像两个愣头青。齐庸正憋不住,挑眉回了句,盼着我们分开,你这是打算整段婚外情,待张宜如小三那样疼那样爱范长江霎时被戳到痛点,伸手就是一拳,直直挥向齐庸正面门。却被他反应甚快地一躲,打偏了,擦过小半边侧脸。正愁找不到人打架撒气的齐庸正被这一拳挥出了劲,照着范长江英挺的鼻梁就是一记重拳。这一拳,直接把范长江打出了局。他看着他跌坐在地擦拭鼻血的愤然之色,冷冷关上门。谁才是那个不速之客,总该见得分晓。齐庸正走得时候天刚蒙蒙亮。老爷子今天从苏丹回来,据说事情处理得还算圆满,据说期间邱添立了大功。他如即将披挂上阵英勇搏杀的将帅,依依不舍地吻别仍在睡梦中的爱人,走得悄无声息。张宜是被电话吵醒的,九点四十的时候,赵昭锲而不舍地打到她接为止,问她在哪,让她速去单位。宿醉的代价是惨痛的,张宜压根记不起喝完那瓶粉象后发生过什么,谁送她回来,谁帮她脱得只剩内衣内裤,谁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谁叫了永和早点的外卖,头疼欲裂的她一概不知。她昏沉沉的对上镜子里惨淡不堪的脸,顶着铸铁的脑袋洗漱完毕,一路瞄虚着酸涩无光的眼开到单位。推门走进会议室时,吕其亮正代表机关组织处宣读新上任一把手的个人履历,见她在后排默默坐下后,吕其亮定了定神,开始通报对刘振忠和张宜同志的处分决定:“鉴于此次刘振忠股权受贿事件性质严重,反响恶劣,经中纪委审查后已移交司法机关进行审判处理,结果另行通报。张宜同志作为项目负责人失职失察,在整个项目运作过程中没有对领导的违法行为提出异议,且以团队代持名义签订股份协议,造成恶劣影响。经机关组织处研究决定,给予张宜撤职辞退处理。”会议室里静得让人心慌,除了张宜,所有人都在用眼神交流着:眨一下,挤一下,皱一下,眯一下。。。。。。短短两天,接连被扫地出门两次,她曾经的最快个人辞退纪录又被无情打破。她其实已经想过,经过这次中纪委调查风波,自己很难在单位继续干下去,即便人家不辞她,她也会主动请辞,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是她一腔热血吃苦卖命了这些年的地方还不如帮扶会,临了连个纸箱子都没人给预备。也是,那东西在这里大概和骨灰盒一样晦气,避之唯恐不及,谁愿意沾她走出早已空无一人的会议室,下楼取了昨天用过的纸箱,五年来积攒起的零七八碎很快埋起马继飞寄来的包裹。当她在赵昭拍过来的交接清单上签完字,搬着这一箱重物离开时,竟是连个送的人都没有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敲键盘打字,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敲键盘打字,昔日热络成一团的同事都摆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工作着,没人抽得出闲空来和她道一句别。她这是碍谁的眼讨谁的无趣呢,还不赶紧识相走人她晃晃悠悠走到车边,抬头看了眼灰白色墙砖铺就的机关大楼,许是这两天哭狠了,挤都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初秋的风一路从楼顶吹过她的发梢,蓝天仍是那样又高又远。对面老年大学里学古筝的老奶奶们把渔舟唱晚拨成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