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官老爷对她用美男计,那她也不能小气不是。“子愚。”春风化雨的一声,美男呆住了。很好,她眼一眯,踮起脚跟,依葫芦画瓢对着美男的耳根轻轻吹道:“子愚。”额头青筋暴起,美男狰狞了。果然人不能不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降妖术。“怎么了,子愚”吹啊吹,她继续吹,瞥过他紧攥的双拳,她眯眯眼。“伤口又疼了么我给你揉揉”见他没反对,余秭归微微一笑,小手滑向他的窄腰。透过浓密长睫,她偷偷看去,只见他漆黑的乌瞳透不进半点光,一瞬不瞬地凝来。凝得她眼睫一颤,伸出的爪子见势就是收起。收余家人吃什么都不吃亏,就算暂时吃亏也是为了让人吃更大的亏,沦为小丫鬟的几个月,她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被这人吃尽豆腐,不就是为了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施以小小报复么。既然如此,还收什么收指尖充血,摸上他的腰间,十指无力在他的腰上划来划去,书上说这叫酥若无骨,再抬头月眸微微虚起,这叫眼神迷离。依葫芦画瓢,待她画了个十成十却发现不对,美男子变身为虎了。不仅是虎,还是头刻三横的吃人猛虎,俊美的虎皮隐隐绷着,彷佛她动一下,就会被抽筋去骨,啃得肉渣不剩。书上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说是,是她突然想起后面还没看完,就被这头大老虎私吞了去。冤孽啊,心中有个小人捶胸顿足。事到如今,不得不拼猛虎,猛虎又怎样,毕竟这屋子里懂武的,据说只有她,据说啊,难道他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将心一横,她身体略略前倾,眼间就要贴上老虎皮,她停住了,豁出去也要回得去才好,这样的距离恰好,恰好。“子”话没说完,腰后就有一把力,狠狠地将她按在怀里。头上的阴影沉沉压来,余秭归一偏头,灼热的唇畔落在她颊边。某人显然不满意了,虎爪沿着纤腰一路滑上,牢牢扣住她的颈脖,薄唇再袭。眼见就要吻上,忽地虎爪被人击中麻穴,再看,怀中已无香影。看眼空荡荡的怀中,上官意若有所思地望向几步外似在赏花的美人。真是好春,好景,好险啊,方才虽是背身,她依然能感到那只虎爪的片刻犹豫,其实只要他稍稍用力,她就只能在虎嘴下挣扎了。还好她赌对了,还好,偷偷拂去手心上的冷汗,她咬牙撑起面上的淡定。“原来是我小看你了。”“好说。”她微微偏身,务必做到大家风范。“秭归已经是大姑娘了啊。”那是,她心中骄傲,想学人睥睨,转眼却见他目光偏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缩胸,狠狠瞪他。上官意犹未尽地移开眼:“这么久了,秭归还没习惯么”“习惯什么”她下意识反问。“习惯我的人,我的吻,还有我的身。”他说得理所应当,她听了娇躯一震。“秭归啊秭归,只是说说你就红成果子,洞房花烛夜岂不是要熟透了。”“你你”妖孽啊,她凌乱了。“你道,我什么时候吃下这颗果子好”她眼眸一颤,看向他。风起微澜,漾出一室涟漪,可谁是波心,谁又粼粼,既然分不清,又何必分清。“子愚,这些年你知我怜我,余秭归不是傻瓜,更不木讷,我谢你。”“你若有心,就该知道我要的不是一个谢字。”黑瞳凝着她,片刻不离。“哎,我知道,知道的。子愚,你曾说过这条路不论是谁拉着谁,只要一起走就好。”“秭归,我虽不介意一直拉着你,可你也要使点力。”目波不移,他暗示道。“嗯,嗯,我有用力,很用力。”她支支吾吾地偏过身,让人看不清表情。上官眉心微攒,抢在她假意赏花前,在窗前站定,许是动作偏快,一物自他袖中滑出。“哎,扇子”金陵商户偏爱风雅,扇子的正面常画山水,取义风生水起,和气生财。窗外一池碧水,扇身打过窗棱,她眼疾手快,赶在落水前攥住扇边。轻微纸响,扇面展开,画中一个美人。略长的眉眼如秋水般一纵抹开,彷佛稍一流转,便令人心驰荡漾。碧波剪影,倒映的一双眸似由画中来,恁谁看了,都不禁赞一声好画功。眼睁睁地看着扇面自下而上,被人一折一折徐徐合起,而后她滞在扇边的手亦被人握住。“都是我的。”耳边轻轻一声。她脸微红,随后直起身,望向那双似会说话的黑瞳。到底是看完攥着她的手微地一松,又瞬间拢紧。她心头微疑,再抬头,只见如人间三月,漫天桃花在他眼中烂然成锦。他开怀大笑,眉眼飞飞带点轻狂,毫不掩饰心中欢喜。“你何时追上来的”他问。上官老爷见好就收,莫要得意。“你我并肩啊,你爱惨我了是不是。”是谁先走在前面啊,爱惨她抖了抖。“秭归啊秭归,我就爱你这般老实,老实得我真想咬一口。”于是,老虎张嘴了。她摸着脸上浅浅的牙印,怒指。“你你”老虎轻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余秭归一颤,明明是她占据了先机,怎么就被反转了,不行,再这样下去,她迟早骨头不剩。心中小人冷水淋身,头砸板砖,她陡然清醒。手指放下,她含笑:“就现在这样并肩走着,挺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老虎警觉了。“秭归的意思是”“我要想想。”“想想”老虎眯眼。“嗯,想想,想想今后的路,想想此后的人生,真要细细思量。”没错,她就是拿乔了。就这样被压制住,她还是不是余家人,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更何况这位老爷说她老实,可自己却不老实。据说啊据说,那个风传江湖已久,害她一时不察沦为小丫头的“据说”啊。想到这,她对上那双虎目,黑瞳深幽,如临深渊,退一步就落入虎口,此生再无翻身的可能了。她硬着头皮,目光迎上。如此,久久,直到“少主,该出门了。”帘外一声。她在心中直点头,老虎,该巡山了,光盯着她多没意思。“少主”有人叫你,她以眼神暗示。蓦地上官一笑,指腹滑过画扇,温柔中透着几分异样。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慢慢想,多久我都等。”说完,掀帘离去。她愣了好久,久到微微不信,半晌冷汗滑下,她才明白这叫毛骨悚然。毛骨悚然,毛骨悚然啊此人向来说一套做一套,嘴上服软,内心坚硬,这回他答应的这么快,肯定有诈,肯定。她大胆笃定,小心求证,此后第一天,风平浪静。第二天,波澜不惊。第三天,春和景明。第四天,第五天然后她想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虎来了,咳,老虎最近忙着收拾季君则,没空对她下爪。好啊,非常好,趁着空她要滋润滋润,不然哪天老虎扑来,她拿什么反击。见四下无人,她打开藏书宝盒,最上正大光明地放着侠客游记,如此就算上官老爷看了也不会起疑吧。月牙眼笑眯眯,拿开粉饰太平的余氏宝典,瞳眸变成了满月型。玉簪记,风筝误、西厢记婚前痴男怨女,婚后琴瑟和鸣,翻翻几页,全是这些,她的口味何时如此寡淡,她明明喜欢那种惊世骇俗、愤世嫉俗、个性十足的话本啊,怎么变成了这些阴谋,绝对是阴谋,想从思想上彻底推倒她的阴谋她颤抖了,倏地起身向外走去。出门不久就碰上林伯和几个伙计,手中大包小包,红艳艳的很是扎眼。“少夫人,您这是上哪儿啊。”林伯道。“去买书。”刚要擦肩而过,她忽然看向其中一人怀中,伙计脸色微变,连忙用衣袖遮住露出的物什。“龙凤喜烛怎么,府里要办喜事了”她道。伙计们协同一致,齐齐看向林伯。“回少夫人的话,可不就是表少爷和从姑娘的喜事。”老头挺身而出。“哦,这两人都进展到这步了”“表少爷借酒消愁的几日,从姑娘日日作陪,大魏人最重名节二字,哪有男女朝夕相对却不成婚的道理,即便江湖人也不能例外啊,少夫人,您说可对”老目别有意味地盯着她。“林伯你是九大管事之一吧。”似没想到她会扯到这里,老头一愣。“是,林城一直在顺天府为少主打下手。”难怪萧匡说子愚手下九大管事,各个都是老奸巨猾、火眼金睛的千年狐狸,原来如此。“既然他们好事将近,那我可要向阿鸾道贺,见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余秭归作势要走,却不见林伯拦她,难道是真的“少夫人。”林伯唤道。来了来了,心虚了不是,笑眯眯,她退后两步,“麻烦少夫人顺道将这个带给从姑娘。”自腰间取下一物,林伯交到她手中。“这是”“这是表少爷的私房钥匙。”原来是真的,萧匡和从鸾好事将成了,她不由为他俩高兴。“好,我一定交给她。”将钥匙妥帖收好,余秭归刚举步,就听对街巷中一记泼辣女声。“做人不能余某某,徐三娘,拿命来”砸锅砸铁,骂声嘹亮,她本不想听的,只是不时冒出的那句话着实勾起了三年前,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余某某啊,她叹,回身问道:“这余某某是谁”看来的目光有些诡异。“你们瞧什么,我没认为这个余某某是我,好奇,只是好奇。”她反复强调。林伯咳了声。“那个”有个伙计支支吾吾地开口,“对骂的两人是南京城有名的泼妇,前两天打马吊其中一人输了几两银子,至今没还,结果另一个就上门骂了三天。”这时又一声:“做人不能余某某,快还银子”哦,看来这余某某是出了名的老赖啊,不然这两个泼妇也不会拿他来对骂。这个余某某绝对不是她,一来她不欠人银子,二来她不会打马吊,放心了,她放心了。想到这儿,她眉眼舒开:“你们忙,你们忙,我去去就回。”看着她渐远,林城这才拭去盗出的冷汗。“还好被少主料中了。”老头长舒一口气,而后瞪向几个呆愣的伙计。“你,你,你,还有你,差点就坏了大事,今后看到少夫人绕道走,听到了么”第四章 做人不能余某某下出了上官府,不多时便至保泰街。因国子监坐落此地,故而街道两旁多是书肆笔铺,墨香文台,石泓砚斋,单看匾额便觉雅极。真是文采三吴地,风流帝王州。余秭归熟门熟路地走过几家宝号,拐进略显清冷的小巷。彼时正值日中,本是春困袭来的好时候,可饭铺里几个学子一手托书,到嘴的白饭停在空中,脸颊染抹潮红。“真是斯文委地,做人不能余某某”一人愤而拍案,其他几人皆叹,不谋而合,再翻一页。斯文委地,原来这个余某某是个爱打马吊欠钱不还的读书人啊,真是老少皆宜,男女通用,这余某某是个人才。月牙眼眯啊眯,试图看清让国子监才子都爱不释手的书名,忽地对上一名学子的眼睛。腾地一下,那人脸爆红,红得让她想到上官老爷说的红果子,方才她也是这般,实在是太没气势太丢脸了。“这这位姑娘有有事么”红脸学子道。还好她不是结巴,不然,一颗结巴的红果子,上官老爷岂不要笑死,她暗自宽慰。“请问公子,这附近的采菊书铺搬到哪里去了,只是几日未来,怎地就成了饭铺”“采菊书铺”学子奇怪地打量她一眼。“不是这个名么,我家老爷明明说是啊。”眼儿眨眨,十分无辜。“原来是你家老爷,在下就说姑娘怎么会看那种书。”学子稍稍松了松手中的书,封皮上隐隐露出两字闻录。难道是国子监闻录“姑娘,姑娘。”她回过神。“这采菊书铺姑娘莫要找了,若你家老爷要看,就去街口的孔孟宝斋买几套经史子集吧,俗话说读圣贤书”“有劳公子。”她转身就逃,这人根本就是个小老头吧,经史子集,她还不如回去看玉簪记。埋着头,她一路狂奔,待到巷尾突然听道。“姑娘在找采菊书铺”脚步一滞,她看向巷里,只见说话那人逆光站着,娇小的身子背着个大书箱,活像一只胖蜗牛。“小老板”她不太确定地开口。闻言,男装小老板一瘪嘴,委屈似的嚎啕大哭:“陈姑娘,我好苦啊”“我不姓陈。”看着衣袖上渐渐泛滥的水渍,余秭归冷静道。“哎”短暂停顿,泪水复又溃堤,“李姑娘,我好苦啊”“我也不姓李。”“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