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动物遗骨“是大象。”kari回答:“传说濒死的大象会向雪峰行进,希望能死在离天神更近的地方,但从没有一只象能走出丛林,看来这只象是个例外。”我在心中默默为它祈祷,但愿它一心向往的天神会善待它的灵魂。终于,基卡利山的最高峰出现在我们面前。 覆着积雪的山峰像被刀砍过一样地陡峭起来,变成了一座长长延伸的,数百米高的竖直的“墙”。当地人称它为“神墙”,意思是只有神才能越过的墙。这里不需要任何关卡,这座“墙”本身就是最好的关卡。kari开始为我和nige做攀爬前最后的交代:“记住我教你们的,尽量多用腿部和腰腹力量,避免手部用力。注意控制重心平衡,用手和脚寻找岩面上一切可以利用的支点。注意调整呼吸”他还没讲完,就被一阵突然的枪声打断。“见鬼是haisi的人他们追过来了”nige麻利地扯起我,躲到一块巨石的后面,然后飞快地从背包上取下枪,朝对方还击。“云深,你趴好了,别让身体从石头后面露出来。子弹可不长眼睛”nige嘱咐我。我颤抖着蜷紧身体,紧张地看着nige和kari趴在石头上向对方还击。他们有多少人我们会死吗枪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记忆中haisi那张蛇一般的阴恻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我紧咬着嘴唇,不让恐惧的尖叫从口中溢出。终于,最后一声枪响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好了,都干掉了。”这是nige的声音。我赶紧站起身:“你们怎么样都没事吗”nige稳稳地站着,但kari却毫无生息地趴在了石头上。“kari你受伤了吗”我赶忙伸手去扶他。“他死了。中了一枪在头上。”nige回答。“kari,对不起”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现在没时间伤心,赶快离开这帮人虽然都死了,但他们只有五六个,肯定还有haisi的人在后面。再不走就真地走不掉了”nige催促着我。我抹了一把眼泪,去拾滚到一边的背包。“这些都不要了。”nige阻止我:“背着它们会消耗你的能量,让你爬不过去。”于是我们扔下一切重负,一步一步爬到了神墙脚下。真正生死的考验到来了。承诺云深“现在就开始吗”我转头问旁边的nige。他不答我,却伸手扶着身旁的石壁,缓缓坐了下来。“你怎么了”我忙在他身前蹲下,慌乱地察看他身上又没有受伤。而他似乎已说不出话来,苍白着脸,大口地喘息。我在他身体的部分看不到任何伤痕,但当我拉开他防水外套的拉链时,却被惊呆了。他里面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块浸透鲜血的海绵,而仍有红色的液体从他胸前的一个小洞里不断地涌出来。原来他竟也中了枪我用手堵在那个弹孔上,急声问他:“绷带和药在哪个包里”他朝我摇摇头,艰难地回答:“走得急,没带出来。再说即使有,现在也没用了。”“说什么胡话”我急得去撕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他做绷带。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按着我的手:“我快死了。你到底能不能安安静静听我说会儿话”我的手徒劳地按在他胸前的弹孔上,狰狞的鲜血涔涔地从我指缝间往下淌。我的眼泪泉涌一样地流出来,但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紧了嘴唇,朝他拼命点头。“答应我,你一定要翻过山,回到靖平身边。”他说。随着鲜血一滴一滴从他胸前涌出的,是他一分一分消失着的年轻的生命。“我答应你,一定把孩子平安地带回靖平身边。”我忍着哭答他。“不只是孩子,还有你自己。”他艰难地摇头:“我一直恨你,妒嫉你,认为你只是个给宠坏了的自私的小丫头,不配靖平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你。尤其是当时靖平为了你下那样重的手揍我,全不念我和他以往的交情,这更让我恨死了你。当我来找你,要你答应用自己来换靖平的时候,说实话,我没把握你会答应。但是当时你想也没想就点了头。你的确值得他爱。输给你,我心服。但是记住,你欠我一条命,你就要好好活着,替我爱他,让他幸福。”他开始剧烈地喘息,说不出话来。我终于忍不住哭起来。nige从贴身衣服里拉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血糊糊的坠子。我仔细一看,竟是我送靖平的那枚翡翠观音。“这东西原本是靖平一直贴身戴着的,我舍不得它上面靖平的气息,就一直占着它。但是现在,还给你。”他把它解下来,塞进我手里。“你留着吧。靖平会愿意送给你的,我也愿意。”这是我与靖平间最为珍贵的信物,但此时却不忍收回。“不是我的,终究不属于我。再说,带着偷来的东西,死了也会不安宁。”他咧嘴一笑,却引得我泪涌如泉。“听着”nige的声音愈发微弱艰难:“答应我几件事。第一,等我断了气,把我从旁边的悬崖上推下去。haisi的人认得我,他们如果在这里看到我的尸体,就铁定知道你要从神墙上爬过去,会一路追到底。第二,我身上这件外套既防水又保暖,你待会儿攀岩的时候一定要穿上它。第三,关于我的事,你只字不要向靖平提,因为被一个同性所爱会让多数男人觉得恶心。我宁可让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愿惹他厌恶。最后,”他渐失生气的眸子突然泛出晶亮的光采:“我做梦都想吻吻靖平,但那只能发生在我梦里。靖平吻过你无数次,你唇上一定还留着他的味道。你能吻吻我吗这样我也能触到他的气息。”他的嘴唇带着无限的期望和死亡的青灰微微翕动着。我一愣,随即俯下头,把唇贴在他的上面。这时我生平第一次与除靖平之外的男子接吻,而我的唇间却触到一片冰凉。我慢慢抬起头,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他漂亮的蓝色眼睛里一片安详满足,犹如风静云停的爱琴海。“这个吻,不要告诉他”他低语着,仿佛嘱托,仿佛叹息。然后,他的手从我指间滑落。这张我幼时便熟悉的脸,曾对我如父兄般满溢温情,曾充满神采飞扬的灿烂笑意,曾对我冷嘲热讽,曾让我骇怕恼恨,也曾在艰险的逃亡里安抚我忐忑的心,而现在,它只余了苍白与安静。我的泪落到他已没有一丝呼吸起伏的颊上,一滴,再一滴。我将粘着他血的玉观音系在自己颈上,再脱掉他身上的外套,用尽全力将他拖到悬崖边。我在他身前跪下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地念着送死者入天堂的祷文。末了,我在他冰凉的额上轻轻一吻,然后双手向前一推,送他去谷底最深处。他的手臂在空中飘展开来,整个身体摆成一个向下飘坠的十字架,如同生着双翼的gaie大天使正向他的上帝飞去。他俊秀安然的面庞沉入谷底缭绕的云雾里,再不见踪影。再见,nige。你一定会去天堂,请在那里等我们。我擦干眼泪,拭了拭nige外套上的血迹,把它穿在身上,然后抬头看着面前这堵高耸入云的神墙。轻薄的云雾里,它巍峨神秘得如同仙境,静静注视着发生在自己脚下的生生死死,用它的沉默来告诉你,它才是真正永恒和不可战胜的。我深深吸气给自己鼓劲,然后开始了我生命中初次的,却是最艰难的攀爬。我回忆着kari交代的要领,小心地控制着身体重心的平衡,寻找岩面的凸台或者凹窝,用脚踏稳以后,再用腿和腰腹的力量把整个身体带上去。岩面上的积雪有的凝成了冰,溜滑得让脚几乎踩不住。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试探再踩实,生怕脚下打滑跌落下去。不知攀了多久,我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手臂也逐渐酸麻。我趴在岩壁上喘息,抬头往上看去,峰顶离我仍还有无穷无尽的距离。我抬起右脚,伸向岩壁斜上方的一个凹坑,准备作为下一步的着力点。但这时,我的左脚上却突然一滑。我慌乱地伸手向抓住岩面,但却只听见自己一声短促的惊喊,我的身体便飞速地向下坠落。一阵猛烈的撞击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神墙云深那个暮春的夜里,本已睡下了的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白色的真丝睡裤上染了一滩殷红,而小腹深处难言的钝痛更是让我恐惧莫名。我不顾一切地冲进靖平的书房。灯下,仍在案前工作的他吃惊地站了起来:“云深,怎么还不睡出什么事了”我奔到他身前,双手攥在他腰上,脸紧紧贴在他腹部,哭起来:“我要死了。”他火烫了般地抓住我的肩,蹲在我面前,面色发白地看着我:“你胡说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流了好多血,肚子还疼。我怕是得了癌症,活不长了。”我的眼泪一串一串落在睡衣前襟上。他一愕,本是发白的面色突然泛起一丝绯色,而秀长的凤目里更是浮动着我尚看不明白的复杂光采。“云深,”他唇边的柔和微笑如同此时窗外起云池中映出的新月倒影:“你没病,只是长大了。每个女孩子都会有这样一天。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孩子了。几百年前的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在准备出阁。这是件喜事,舅舅祝贺你长成大姑娘了。”“真的么”我睁大泪水迷蒙的眼睛:“我不会死么”“那当然不会。”他笑起来:“怎么云深很怕死吗”我摇头:“我不怕死,因为除了偷看陈老师给你的信之外,我没做过其它坏事,所以死了以后应该是可以进天堂的。但是我要是死了就看不到你了,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脸上还挂着泪,但却已然烫了起来。他好看的剑眉略带惊讶地上扬:“云深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玮奶奶说过,在我长大之前,我对靖平的爱只能是个秘密。但是现在我已经长大,可以告诉他了吗“我我舍不得你,想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话音还未落,我就悔不迭地直咬舌头。我真正想说的是,靖平,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他深邃的黑眸中似乎有千种情绪,揉了漫天星光与风浪海潮,翻滚起伏,挣扎跌宕。末了,化作一潭暮春的柔水,静静注视着我。他将我小小的手握在掌中,贴在他胸前。我触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再一下。“云深,我也舍不得你,也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喜欢他磁性略低的声音,而他的声音从未像此刻这般动听。他没说他喜欢我,但这是否能算是半个承诺就算如此,我已欣喜无比。“哪里疼”他柔声问我。我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前:“这里,一阵一阵的,还有些酸。”他覆在我腹上的手,宽大而温暖。一时间,小腹深处的隐隐钝痛竟似有了缓解。“怎么你的手放在这里就不那么疼了呢”我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仰头问:“以后要是疼了,你还会帮我再捂捂吗”“会。”他在我额上一吻,笑得如春潮中的柔波我的意识慢慢地清晰,方才的梦幻只是我初潮时的场景。那是五年前,我刚满十四岁。而现在,那类似但却更加剧烈的疼痛又在我腹间升起。可是,靖平,你在哪里我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浅浅的小溪里。那座神墙仍在我身旁,巍然矗立。我应该是从岩壁上摔下来,然后滚进了旁边的小溪里。溪里是山峰上积雪的融水,凉得彻骨,我浑身上下都已经浸透了。再待在水里,我会冻死。我试图用右手支起身体,但肋间的一阵剧痛让我立刻松了手,跌回到水里。我是摔伤了骨头或者内脏吗这样的疼痛我从未经历过,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撕裂。而这时,我的左手也传来一阵疼痛。我将左手手掌举到眼前,只见小指最上方的第一个关节处,长着指甲的那段小指骨已经向后折成一个恐怖的钝角。这大概是刚才我摔下来前,手在岩面上乱抓时折断的。今后,我大概不能再弹琵琶了。我心里正难过着,一股热流从我腿间缓缓升起。我侧头看着我身下的溪水,只见一缕殷红随着溪水缓缓离我而去。孩子是我的孩子身体所有的伤疼我都感觉不到了,因为万箭穿心的痛苦已经压倒了一切。孩子,这个让靖平欣喜若狂,让nige涉险相救,让我愿意以命相护的孩子,我终是没能护住他她。我放声大哭。凄厉的哭声在没有一丝生气的山谷里回荡。我失去了爱逾生命的孩子。我犯了怎样的罪孽,上帝要给我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现在就把我的生命拿去,因为如此深重的痛苦,活着的我已无法再承受。那座冰冷的神墙,仍是矗立在我身旁,在残忍的静默里旁观它制造的悲剧。这时,一层白色的轻雾无声地从空中坠下来。已经开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