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磨磨嘴,时而懒懒地咕咕几声。树荫下,一只大黄狗正闭着眼在午睡,听见我们走路的响动,噌地站起来。胖店主对它摆摆手,它就乖乖躺下,继续睡觉。我们把行李放在“餐厅”里其实就是一楼居中一间最大的房间,里面摆了四张木桌和几条木凳。然后胖店主撩开墙上的一块布帘,把我们让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一个烧柴的灶,上面两个火眼,旁边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烤炉,墙上挂了一排锅勺和很多腌过的牛肉。柜子里有新鲜的玉米,一些鸡蛋,一棵白菜,几个柿子椒,几只菠萝,和好多五颜六色的调料,地上的铁盆里放着一些新鲜的鸡肉,旁边有一袋大米。我们三人马上卷起袖子开始做饭。鄢琪和德钧给我打下手,我掌勺,胖店主在一旁好奇地观看。不一会儿,一顿简单的午餐就摆上了桌:菠萝鸡,柿子椒炒咸牛肉,清炒白菜,玉米粒蛋花汤。鄢琪和德钧饿坏了,开始埋头猛吃。我邀请胖店主与我们共餐,他毫不推辞地坐下,开始大吃起来。“这是什么菜简直太好吃了。”胖店主吃得摇头晃脑。“中国菜。”我说。“你们都是中国人吗他们两个像,你不大像呀。”他问。“他们两是中国人,我是一半中国人一半法国人。”我回答。这个国家的人对他们的前宗主国比利时比较敌视,我不想横生枝节,只得撒谎。唉,又撒谎。“怪不得你的法语说得这么好,声音又好听,而且你还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白人。”他又塞了一大口菠萝鸡。“请问您怎么称呼”我问。“我姓ruzigandekwa,你叫我ajene 就可以了。而且也别您来您去,怪生疏的。”他边吃边说。ajene ruzigandekwa我邮给靖平的包裹的收件人。看来我是找对人了。“ajene,你这家店看起来也有十来个房间呀,为什么不让人住呢”我开始旁敲侧击。“不是不让你们住,实在是因为我这地方几年前就被人包下了一直到现在,所有的房间都是有主的了。我们这里不像大城市,游客很少见,尤其是打仗以后。他们出了很好的价钱,我当然没理由不答应。”“那为什么一个房客也看不到呢”我很惊讶。“他们虽然包了所有的房间,但平时也只是周末才过来住上一两天,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我洗,再取走我替他们转收的信和包裹。可最近一个多月没人再过来住过,只是有两个人会每周开车到我这儿来取洗好的衣服和邮件,再拿点腌肉咖啡什么的。反正我钱照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接着问。“有白人也有亚洲人,他们相互之间说英文,我听不懂。我问过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不肯说,我也就算了。他们租了我这地方已经有五六年了,平时也不知道他们都待在哪儿,干些什么。”“亚洲人多吗”我心里猜疑着靖平是不是就在其中。“不多,也就两三个,但是其中有一个亚洲男人很特别,长得很精神,个子很高,对人很和气,还跟我讲法语,说得跟你一样好。他不常来,一年我能看见他一两回。不过上周他刚来了一次。”“他长得什么样有多高”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他长得很好看,鼻子很挺,眼睛的形状有点长。我没见过那样的眼睛,但说实话,真是漂亮。身高么,应该是高你一个半头。”“他叫什么名字”我把手放在桌下,不让ajene看到它们在微微地抖。“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叫他的名字。他自己让我叫他陈先生。”直觉告诉我,这位陈先生就是靖平。又见周扒皮云深ajene的一声哀叹打断了我此时心中的雀越与兴奋。他愁眉苦脸地说:“明天harojo老头的儿子要娶媳妇,新娘子家点名要摆法国菜的酒席,就在我这儿定了菜。可昨天我的厨子摔折了胳膊,没法做饭了。明天上午,他们要来取菜。我自己又不会做,这可怎么办我这卡瓦大饭店的牌子算是砸了。”“你今晚让我们在这里留宿,明天我们帮你做饭,好不好”机会来了,我一定要抓住。“你做的菜挺好吃,可那是中国菜。我的厨子可不简单,他打仗以前是在佩哥拉的大馆子里做过的,能烧一手地道的法国菜,在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有名的。”ajene半是疑虑,半是得意。法国菜正中下怀。法国菜是靖平除了中国菜以外最喜爱的菜系,因此也成了我的拿手。我笑眯眯地对ajene说:“现在带我去你的菜窖看看好不好这样我可以计划明天的菜谱。保证不会给你丢面子。”当晚,ajene腾出一间杂物间给我和鄢琪住下,德钧则在厨子的房间里打地铺。第二天早上四点,我们被ajene拍醒开始干活。婚宴的饭菜要在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做好。德钧在院子里劈柴,我在刮鱼鳞,正在按板上切洋葱的鄢琪抹了一把被熏出的眼泪,小声嘀咕:“这个非洲周扒皮。”正在一旁削土豆皮的ajene抬起头,对鄢琪“嘿嘿”一笑,还好他听不懂中文。“鄢琪,对不起。这怕不是你想像的非洲之行。我为了自己,累苦了你和德钧。这样做实在是自私。”我抱歉地对她说。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就要找到靖平的喜悦兴奋里,现在才突然惊觉内疚。鄢琪夸张地横我一眼:“你说些什么见外话保护你是德钧的职责。至于我么,朋友是干什么用的再说了,这次旅行的费用都是你出的。我拿了你的钱财当然要替你消灾。你就别再腻腻歪歪的了。”我伸手过去握了她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眨圆圆的眼睛,对我安慰温和地笑。我鼻子一阵酸起来。“你们别楞着呀,时间要来不及了。”ajene催着我们。鄢琪听不懂法语,可也能猜出此时的意思,她就满脸堆笑地对着ajene用中文说:“周扒皮老爷,你再催我,我就给这菜里下泻药,让人吃了以后过来拆了你的店。”ajene稀里糊涂地看着鄢琪,然后又是“嘿嘿”裂嘴一笑,逗得我和鄢琪也大笑不止。十点钟时,harojo家来人取走了做好的饭菜,他们尝了尝菜的味道,表示很满意。ajene进屋来向我们道谢:“真是多亏你们啦,不然我这个店的牌子就砸了。”这时,一阵刹车声从院门外传来。“一定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帮住客来了。这地方除了他们,别人都没汽车。”ajene说着就要去开门。“别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我忙嘱咐他。他一面点头,一面小跑着出去。剩下我们三人站在杂物间的窗前,偷偷看出去。两个白人男子跟着ajene走进院子里,其中一个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另一个身形很魁梧,但留了一脸大胡子,让我看不出年龄。他们把几个胀鼓鼓的大麻袋交给ajene,里面大概是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接着又把ajene给他们洗好的上次的衣服和一些腌肉水果装上车,再跟ajene寒暄了两句,然后绝尘而去。ajene乐颠颠地跑回来:“ryon先生又付了我下个月的全部房钱。跟这样的主顾做生意可真合算。”“ryon先生是哪一个”我问他。“就是那个大胡子。”“他没说他们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住”我有点急了。“ryon先生说他们最近比较忙,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过来。” ajene回答。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留下来等靖平的消息火花一闪,我心里突然有了主意。“ajene,你的饭店不再收住客,但饭菜仍是要买的,是不是”我问。ajene点点头。“现在你厨子的手伤了,至少也要养上几个月。这期间要是有了食客上门,谁来做菜”我眨眨眼睛。“我打算去贝德因市再找个临时的厨子对付上一段时间。”ajene回答。“临时的厨子最不好找,而且要价又高得吓人。”德钧像是领会了我的企图,便在一旁用法语帮腔。“说得也是。” ajene唉声叹气,一脸的愁。我提议道:“我们喜欢这里的风景,但苦于没地方住,你这地方大,但厨子却不能做饭。不如在找到临时的厨师以前,你让我们住在这里,我们替你做饭好了。”“可是那帮房客告诉过我不让除了我和厨子以外的任何人住进来。”ajene为难起来。“你瞒着他们不就行啦”我说。ajene转转眼睛:“那你们要多少工钱”我本想说不要钱,但怕这样太露骨,会让他起疑我们的动机,就改口说:“多少随便你给。你能让我们住在这里就算是帮了我们大忙。再说大叔你一看就是个心善的好人,我们能为你做点事,心里也高兴。”ajene对我这翻吹捧显然很受用,粗胖的手指在突出的肚子上惬意地弹动着,胖脸上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那洗衣服呢”“我们也包了。”我一口应承下来。“我这里一下子要多三个人,还要白养一个生病的厨子,这里的食客又不多,我恐怕是负担不起了呀61588ajene一脸的为难。“那我们就不要工钱你管吃住就行”我生怕他变卦,赶紧表态。唉,难怪别人说走投无路时最怕遇到奸商。“成交成交我去告诉厨子这个好消息,这下他可以安心养伤了”ajene兴冲冲往门外跑。听不懂法语的鄢琪狐疑地看着ajene跑出去的圆溜溜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我。我一下子有点头疼起来了 – 待会儿等我告诉了她刚才与ajene的对话,她就要惨叫了。我们的血汗长工生涯就此开始了。ajene一点不浪费时间,马上为我们三个都派了任务:德钧去拌猪食,喂猪,然后把今后三天的柴都劈了;我和鄢琪先去做午饭,下午再去旁边的菜地挖些红薯回来,然后去后院打井水,洗衣服。而他自己则搬把椅子坐到前院的树荫下,跷着腿,喝起了小酒。我站在后院里石头砌成的洗衣槽前,把刚送来的脏衣服放进槽里。从小到大,我不碰男人的衣物,只除了靖平的。刚开始有些嫌恶呕心,但想想为了留下就强忍了。鄢琪站在后院中央的一口井边,把一桶水从井里提出来,然后恨恨地放在地上,低声道:“这个肥猪周扒皮”“对不起,鄢琪。”我内疚起来。“不怪你。谁说非洲人民淳朴善良的这老头子是个扒皮精我们干活他喝酒,我早晚给他下药,让他泻掉一身肥膘”鄢琪气鼓鼓地说。我忍俊道:“好,好,好。你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等回去,我加倍补偿你。”这时,衣服堆里的一件衬衣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件rada的男式休闲衬衣,灰底黑色的竖纹再配上今年最新款式的窄领。这是rada最近发行的限量版,数量很少,而我不久前才给靖平买了一件。再翻翻其它衣服,又找到几件像是靖平日常穿的。我高兴得想跳起来。“云深,干嘛捧着脏衣服在那里傻笑”鄢琪走到我身边:“我们开始洗吧。”还好以前在西藏洛桑家时就常常用手洗衣服,所以现在又重操旧业倒也不觉得陌生。只是很久没洗过衣服,不一会儿手上就磨起一个泡,吃过晚饭后又不小心给弄破了,还出了血。晚饭后,鄢琪坐在我们的卧室,也就是那间杂物间里,把消毒酒精涂在我手上的破口处。“哎轻一点呀”我疼得叫起来。她一面给我吹,一面数落:“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洗个衣服手也起泡。你的手到底是什么做的”说完她把一张创可贴贴在破口上。“主要是我很久没洗了,多做几次就习惯了。”我嘴硬着:“你先去洗澡吧。累了一天,我们早点睡。”鄢琪拿上毛巾和桶开门出去,一面又叮嘱我:“别让伤口沾水哦。”“知道啦。”我应她一声,怕她再唠叨,但心里却又暖暖的。她今天也累了,等洗完澡,我帮她按摩一下慰劳她。这还是我从玮姨那儿学来的,靖平每次太累的时候,我都会帮他做一做。唉,靖平,你现在在哪儿呢这时,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循声走到窗前。都晚上快八点了,谁还会到这儿来从我们住的杂物间的小窗看出去,院子里黑漆漆一片 - ajene为了省电没在院子里安灯。普罗旺斯鱼汤云深一个胖球样的身影飞快地从一楼餐厅射到院子里,比他身后那只大黄狗还跑得快 - 这当然是我们的新东家ajene。他打开院门,然后响起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和进屋的脚步声。天太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隐约辨清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个子很高。会是谁呢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正胡思乱想着,ajene已经推门进来了:“josèhe,只有你一个人么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