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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氏莫急,为夫来帮你。”在她震惊的目光里环过手臂,把她半搂在怀里。剔出一支签子嵌在她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贴着她的发迹轻声道,“用巧劲往上挑对,拇指稍稍压下来一些”他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她着实抵挡不住。多希望自己是个死人,可以对他时时暧昧不明的态度无动于衷。可她终究是活着的,喉头发紧,腿肚子转筋。要是这刻有面镜子在面前,一定能照出一张又傻又愣的脸。他的胸膛温暖,连带着她的背也灼热起来。她还是不太习惯和他这样贴近,让她有种汗毛林立的感觉。她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蠢相。胸口剧烈的撞动也不去理他,专心致志的勾挑提拉,但终究还是心不在焉。他的手离开那些竹枝,把宽厚稳妥的份量落到她肩头上。她横竖是静不下心来,料着外头时候不早了,也不敢转头,径自搁下手里的把戏道,“舅舅,今儿就到这里吧我阿爷衙门里快下职了,府里下人又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回头阿爷要找,怕惹他发急。”她不动声色的缩了下肩,他明白她的意思。万事不急在一时,慢工出细活,她要走便让她走,走了自然还是惦念的。她起身把画帛挽挽好,欠身纳个福道,“暖儿回家去了,舅舅再会。”他提了提嘴角,“你自己回去么这里是哪里,你认得路”见她惶惑,自踅身去墙上摘了马鞭,把那牛皮拗成个圆捏在手里,回身道,“你在门上等我,我把车驾来送你回去。”她哦了声,呆呆目送他出了院门。隔不久又从坊道那头赶着高辇过来,放下脚踏迎她上去。鞭子凌空一挥,那顶马便慢悠悠朝坊门方向行进了。“你拿什么借口出来的”他才想起问她,“你母亲没有过问你的去向”她搬着手指道,“布家的叔公昨儿过世,洛阳差人来报丧信,我母亲回洛阳去了,大约得等叔公入殓下葬了才回来。我阿爷又在衙门里,整日不着家。我要出门,几个婆子哪里拦得住我,谁让我母亲把乳娘都打发了。”他方知道如今载止只有她和她父亲,按理来说姓布的发丧,布如荫是长子嫡孙,少不得要出面。不过他人情看得淡,对宗族里那些小人作派也不甚满意,所以婚丧嫁娶一概不应酬。实在推脱不过的去自有夫人料理,他照旧在长安,借口公务脱不开身,连孝都懒得回去戴。他那个姐姐是精刮的人,有她在,他要做出些什么动作来很不易。眼下只有布如荫,那么接下来她再要出门应该不至于费力。他回头笑了笑,“明日老时候,我仍旧派车来接你。”她心有戚戚焉,要是回绝,暗里总归舍不得。但要是应下,她又有点惶惶的,担心这么缠下去她的心脏受不住。她偷偷瞥他,如果他不是舅舅多好如果他和蓝笙换个身份多好和他在一起,有种甜蜜又折磨的感觉。像勾魂摄魄的毒药,对人有极致的吸引力,但一个疏忽却会要命。她支支吾吾的,“我也吃不准明天能不能出来,要么我叫人张罗了行头,自己在家练就是了。”他听了不说话,她怯怯的觑他。他沉默下来便会使人无措,仿佛是短暂的宁静,随后会有惊天动地的暴风雨接踵而至。她吞吞口水,“舅舅怎么了”他依旧不言声,鞭子甩得越发响。她料定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探手摇摇他的衣袖,“说话呀,这是做什么”他突然拉住缰绳转过身来,板着脸道,“你是想半途而废,还是不愿见我”她窒了窒,“我没有不想见你”“那是为什么”他似乎很气愤,带了点孩子式的胡搅蛮缠的味道,“先头分明说好的,如今又要反悔么你不出来,那我去载止找你,届时你别避而不见才好。”她被他斥得一愣一愣的,像这样的反应,不是个位高权重的将军该有的吧他素来四平八稳,这会儿不讲道理起来真有点拿他没办法。她摊了摊手,“我原说你该来载止的嘛,谁叫你偏在外头弄得红叶笺里的顾况和媚儿似的,偷偷摸摸干什么”他挑起一道眉,“顾况和媚儿怎么样”她未及细想,脱口道,“佛堂私会呀”话在舌头上打了个滚,再想吞回去是来不及了。她懊恼万分,自己脑子发昏,怎么能信口混说呢她想这回是闯大祸了,他非得告到她爷娘面前去,叫她吃上一顿鸡毛掸子。他脸上的表情古怪,很难叫她读懂。也亏得她有一副急泪,三两下泪水就成串落下来。抽抽搭搭嘴里含糊不清的数叨自己的罪状,说自己年少无知、说自己犯上作乱、说自己光长个子没长脑子这样他总归解恨了吧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抽出汗巾给她拭泪,“老毛病又犯了,你倒会先发制人”语毕把那团绸子塞到她手里,“都叫你弄脏了,等洗干净了再还我。”他重又回身赶车,她愣愣攥着汗巾出神。松花绿的缎子,一角飘飞着柳叶和燕子,看上去居然有些眼熟。慢慢展开来,她愈发一头雾水蕙风布暖这是她的绣活,有她常用的落款。一时脑子像被重锤击中,前所未有的胀痛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女人不用汗巾,那么这个是她特地为他绣的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到底忘掉了些什么所有有关他的,一丝一缕都未留下。多可怕她越发肯定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事,但是他不肯说,她得想办法把话套出来。她咬牙横下一条心。等高辇转过闹市到个相对冷落的地方,她突然从背后揽住他。也许情之所至,可以毫无阻碍的滔滔落下泪来,“我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竟把我当孩子骗么我心里一直明白的”他身子剧烈一震,她想起来了或者从来没忘记他手里的马鞭拿捏不住,嗑托一声落在栏板上。她的眼泪很快染湿了他的常服,暗红的,触目惊心的一块,像血。然而认真停不下来,一路泼泼洒洒,像囤积了几年、几十年、一辈子是欠的眼泪债。他分开她的手臂转过来,颤抖着去捧她的脸,“还记得我么记得过去所有一切么”她心里激荡,自然更要混水摸鱼下去。连连点头道,“我记得的我都记得的舅舅”他眼里的光攸然熄灭了,看来当局者迷,他差点被她绕进去了。这丫头心眼子素来多,但是那声舅舅太失策。他苦笑着靠在围子上,在她泪眼迷蒙的注视下,万分真挚的说,“那好,既然想起来了,那你上年砸坏了我一方金丝砚,到底什么时候赔给我”她一下子怔住了,脸上犹挂着清泪,半张着嘴,也不晓得怎么接他的话茬。心里恼怒着,不正是煽情的当口么怎么一霎儿转到砚台上去了可见他是个老狐狸,极难对付。她没了兴致,怏怏的撩起窗上帘子看外面。马车终于拐进了群贤坊,这时已近黄昏,火红的怒云映红了半边天。落日前七刻要响收市鼓,倦鸟也当归林了。所以布舍人站在门上,伸长了脖子在往坊口张望。看见有辇进来,打量驾辕人一眼,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的神情。第九章万般方寸布舍人形容淡淡的,在晚霞里仰着头,看着布暖从辇上纵下来。他不是个严父,只这一个女儿,舍不得苛责。更多时候会讲讲大道理,她一般也都听。其实今天她和容与在一起他很恼火,换做布夫人可能已经发作了。但是怎么办呢,他不是个能拉下脸来的人。女儿面上是这样,至于容与,他心里一直很喜欢这个小舅子。只可惜发生过了这样的事,现在再也喜欢不了了。他恨起来和布夫人抱怨,左不过咬牙切齿的跺脚“造孽啊”,算是发泄了他的愤慨。他甚至想,为什么是这种长幼辈的关系呢如果是个表兄妹多好,大家都不必伤筋动骨。无奈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为了保护布暖,也不惜战上一战了。他板着脸瞟了眼女儿,“上哪儿去了这会子才回来”布暖低着头嗫嚅,“逛去了。”“逛逛了这半晌”他不由拔高了声线,转头想想孩子大了,总要留她三分颜面,便缓了缓声气道,“我也不说你,下次自省就是了。你先进去吧”父亲没有请舅舅进府的打算,郎舅见面虽未剑拔弩张,气氛也不算融洽,总是冷冷的样子。布暖应了声,脚下挪动几步,想起来了忙作势补充,“我在半道上遇着舅舅的,多谢舅舅送我回来。”容与冲她抿嘴一笑,“举手之劳罢了。”布舍人自认为不是傻子,他们这么一唱一和的,他就真会相信么他不耐烦的朝她挥了几下手打发她回去,见她被园里仆妇迎进了门,方才勉强对容与抱了下拳,“天色晚了,愚兄就不请你进去坐了。日后若见了暖儿,请绕开她十步远。里头缘故不便多说,横竖大家各安天命。今天的事也别叫你姐姐知道,省得回头再闹,大家脸上不好看。”这是事发之后容与第一次面对布如荫,心里虽愧疚,但却吃定了布如荫的脾气。就算在他面前露了口风也不怕,真要声张起来,对他未尝不是好事。他早不耐烦这种藏头露尾的日子,他爱一个人,爱了便爱了,世俗早不在他眼里。倘或还有忌讳,就不会把车驾到载止门前来。他微躬了躬身,“姐夫,前头的事说一千道一万,错全在我。你们怪我恨我都在情理之中,但我对她的心,是千真万确的。”布舍人听了这话有点受惊,这口气哪里像要撒手的样子莫非还有情么这还了得他粗鲁的打断他,“过去的事,过去便罢。已然有了新开始,旧伤疤何苦再去揭揭开了血淋淋的,对谁都不好。你是聪明人,年纪比我轻,风浪比我经历得多,这点都看不开么难得我家暖儿有这样的造化,你就发发善心成全她一次吧她够难的了,你把她害成这样,还嫌不够么”“所以我要弥补她。”他说,“我爱她,该是她的,我一分一厘都不会短她。”布舍人狠狠噎了一口,“你爱她你这是在害她”他缓过气来怔愣愣看着他,“这么说,你还要继续下去,拖着她一道下地狱么我们姓布的欠了你什么,你这样不依不饶的揪着不放既这么,我拼着辞了这官,带她们母女离开长安,离你远远的,这总可以了吧”他躁得涨红了脸,容与叹息着劝慰,“姐夫息怒,快别说负气话。就算辞了官,你们两个车轮,能跑得过我几十万铁蹄”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么布舍人颤着手指他,“沈容与,你欺人太甚”“容与不敢。”他深深作一揖,“我和她原本两情相悦,如今她忘了,我只求姐夫成全。”布舍人啐了一口,“无耻之尤你竟好意思说这话你是她什么人是她嫡亲的娘舅便宜叫你占了去,你愈发得寸进尺了仔细我公堂上告你,叫你落个身败名裂”他笑了笑,“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告与不告,全凭姐夫的意思。”布舍人悲哀的意识到他是势在必得的了,自己是个文人,射不得箭也舞不得刀,拿什么来抵抗呢束手无策,难道眼看着布暖的一辈子毁在他手里吗他撑着院墙乏累道,“她都已经忘了,你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你偏要和她在一起,将来无非落个过街老鼠的下场,又何苦来”他脸上有坚忍之色,背着手道,“我们原说好到关外去的,谁知中间出了岔子如今我有万全的准备,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布舍人却冷笑起来,“你眼下说得再好有什么用你忘了她为什么昏睡四个月,若是她能想起来,该是怎么样看待你这个舅父”他果然顿了顿,“这里头有蹊跷,孩子到底为什么夭折的,我正着人严查,自会给她一个交代。”布舍人简直恨极了他,好好的闺女没出阁就怀了孕,他是始作俑者对布家来说这样耻辱的一件事,他倒有脸孩子长孩子短的,这不是戳人痛处么他不想同他理论,因为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话到此为止,以后不必再提。”他拂袖道,“不早了,请回吧慢走,不送”布舍人自己觉得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这世道真是变了,明明他占着理,气势矮人家一截不算,连带着像理亏了似的。他窝了一肚子火,反剪着双臂进二进院。走到门口见布暖在窗前拆撑杆,踮着脚,纤细的身姿在晚霞里伸展。他徒然心酸不已,要是早知道走到今天这步,当初情愿送她进敬节堂去。弄得她受这么多苦,那边的人是权大势大的,又不依不饶,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应对呢那沈容与到底长了怎样一副黑心肝,对待自己家里人也这么不择手段,实在使人寒心透顶。这是要把姓布的往死路上逼么他的女儿他保护不了,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无比挫败。布暖回身看见他,迎道,“父亲来了进屋里坐吧”布舍人嗯了声,“你忙什么呢”她回到高案前整理经文,笑道,“过会子沐了浴,要跟维玉她们做晚课。”又察言观色的觑他,“府里人都派出去寻我了,连水都没人烧了。父亲生气么是我做错了事”布舍人无奈看她,“你认错倒认得快,以往怎么教你的哪朝哪代的姑娘家好一个人出门的所幸遇见了你舅舅,若是外头撞着坏人,你如何自保”他不知道容与可曾和她说过什么,不好直问,只能旁敲侧击着,“巧倒是巧,你何时遇着你舅舅的”布暖搪塞着,“在西市口遇上的,父亲问这做什么”他垂下眼吹了吹杯里的茶沫子,“也没什么,单是要嘱咐你,舅舅是做大官的,和咱们不同路数,还是远着点好。况且又年轻,底下人都瞧着。万一哪里失了体统,各自脸面要紧,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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