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打滚,呻吟声隔得老远都能叫人毛骨悚然。医官在这个时代很少、非常少,医疗是被祭司们把持的特殊权利,只有贵族才能享受,普通百姓生病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随便买一点草药喝下去。这倒不是说民间没有医生,而是太贵了,普通人根本享受不起,如果真的遇到非常严重的病通常就只有等死一途了。所以,这里的士兵们也不过是随随便便包扎了一下,甚至有些,根本连包扎都没有,任由伤口腐烂,爬满蚊虫。耳边全是痛苦的呻吟,入目全是苍白空茫的眼神,我默默的站在门口,看着那些轻伤的士兵们在人群堆里面无表情的走来走去,偶尔喂别的病人一点浑浊的水喝。这就是现实,因为只有战争才能换来好生活,所以他们愿意上战场,也渴望着上战场,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生命换来荣耀的,更多的人只是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默默无闻的死去罢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要建立一个医护队这满目的疮痍猛然让我兴起了这样的念头,然后像树一样越长越高:医护队医护队这在历史上几乎是一个创举,挽救了无数人的创举,我要让他在这遥远的古代建立起来我眨了眨眼,将起伏的心潮按捺住,慢慢的走了进去。要建立医护队首先就要跟代表神权的祭司们作战,要让医术流入民间,被更多的人掌握才行,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但是,我相信艾鲁克战后的巴比伦,动荡的政权,这或许是一个契机我进去的时候,只有几个士兵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根本就没人注意我,即使我的服装跟他们如此的格格不入。每个被送到这里的士兵似乎就已经认命了一般,脸上浮现出一股死气。我踏进去没几步,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屎尿臭、腐肉臭,各种各样的臭气扑面而来,让我一下子没忍耐住,捂住嘴巴就跑到一边干呕起来。难怪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就算是被判死刑了,这种卫生条件下只怕本来只是条小伤口也难免恶化感染吧巴尼亚特意派来的一个亲兵冷冷的打量了我一眼,干巴巴的道:“尊贵的小姐,这里不是您这样高贵的身份应该来的,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两个战战兢兢的老医官也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耸人听闻,仿佛只要在这里呆上一会儿就会感染到什么不治之症一样。我呕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这才擦了擦嘴角,白着脸让他们将外面牛车上的布匹和草药搬进来。他们有些怪异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对我行了一礼就出去了。这里的响动终于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当他们看到那成堆的草药时骤然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质疑,有嘘声,也有欣喜。等到亲卫在我的示意下将药品堆在一起保护起来,我这才抹了一把汗,爬到高处站好,大声道:“现在,请重伤者到右边集中,能够帮忙分发药品照顾伤患的轻伤者到这里来帮忙好吗”人群悉悉索索一阵却没有什么反应,我看了一眼这些人沉闷的眼神不再说什么,只扶起一名断腿的士兵轻声道:“对不起,请跟我挪一下地方好吗你们全都聚集到一起,空气没办法流通,只会加快病菌的传播。我现在需要更换你们铺地的茅草,这些沾染了血迹的茅草必须立刻烧毁。哦对了,还有你们的饮水”我看了一眼旁边破破烂烂的罐子,口沿上的脏污都快有指甲这么厚了,不禁皱皱眉:“这些器皿必须全部用沸水煮一遍”被我扶着的伤患全身不自在的僵硬着,一直到我将他扶到一边了还没回过神来。两名医官看我的样子不得不架起大锅开始熬煮草药,其实也不过是些防治传染的普通草药罢了,这么多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一个一个的治疗,可是,当草药的味道渐渐开始飘散在空中的时候,沉闷如同死水的人群开始有了反应。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是药真的是药”,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个又一个的人相继站了起来,他们相互搀扶着,按照我的吩咐一点一点的移动着,有些轻伤的士兵见我在弯腰将那些被血和污水浸透的茅草抱起来,也开始无言的帮忙。有人去帮医官们添柴,有人开始打扫脏乱的地面,有人听从我的指挥将石灰水撒在地上,有人将那些陶罐什么的都收集起来扔进大锅里咕噜噜的煮,还有人帮忙汲取干净的水清理重伤者的伤口虽然没有人说话和吵闹,但是,事情开始一点一点的有利有条的进行了起来。我揉着酸疼的腰站起来,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有些时候,只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那样的颓丧。人是奇怪的生物,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就能坚强无比。“小姐,你到一边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就好。”我眨了眨眼,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他不是巴尼亚派来看管我的人吗这个男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干净利落的处理着一个伤兵的残肢这名伤兵的左手肿得像火腿一样,上面全是结痂的腐肉,这个男人让人按住他,手中的刀子飞快的划开他的断臂,将那些脓水挤出来,再剔去腐肉,敷上药泥,最后才用布匹包扎起来。动作又快又干脆。而那名士兵则咬紧了牙齿,只从牙齿缝里发出一连串压抑的惨叫,最后还苍白着脸色向他道谢。“你会包扎”我惊奇的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他的动作丝毫不停,只点点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丢命,这些简单的包扎一般都会的,只是”他的目光落在稀少的药草和布匹上,目光暗了暗,我便不再追问了,只蹲下身去,用手掌轻轻的触碰那名士兵的残肢,一股清凉的力量顺着我的五指缓缓的流了过去。淡淡的蓝色光晕包裹在残肢上,受伤士兵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减缓,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诧。我对他微微一笑:“我是司掌水的神祭司,水的力量最根本的就是治愈,所以这点疼痛还不在话下。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多谢多谢小姐”伤兵的嘴唇颤抖着,满脸都是真挚的感激:“不不不,多谢神祭司大人多谢神祭司大人”“神祭司是神祭司吗”“真的是神祭司”“神灵眷顾是神祭司大人啊”“我们有救了神祭司大人来救我们了”先是悉悉索索的小声谈论,然后,这种狂喜便像浪潮一样奔涌开去,不过片刻,整个伤兵营都回荡着“神祭司”的呼喊。他们的脸上不再沮丧,他们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向我行礼,每个人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崇敬和爱戴,我独自站在风里,浅浅的笑着让他们起来,看着他们异常积极的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心头却盛满了悲哀。当自己的力量都已经无法让自己信服,当必须依赖着虚无的神的崇拜才能站起来,这该不该看做人类的悲哀我不断的寻找着重伤者,替他们救治,不断的向深处走去,耳边全是人们的感谢。或许是因为事情越来越多的关系,或许是对我放下了戒心,渐渐的,我便被这些伤患与那三名亲卫兵隔开了。当初想借着学习治愈之术的机会亲近大祭司,却不想大祭司只说等我继承了水神之力,治愈之术自然就会了。那时,他是故意回避我吧可是,他也并没有说谎呢我减轻了一个士兵的痛苦,对他点点头,回头,再没看到那三名亲卫的影子,不禁微眯了眼,飞快的朝人群之中钻去,手中,握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塞过来的布匹,上面,用血清晰的写着“我在这里”几个字。这是伊尔斯的笔迹他果然在这里胜利的马蒂尼我转动着脑袋四下打量,不断的往人群深处走去,直到脚步忽然被人拦了一下差点一个踉跄。我心头一跳,猛然回头,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赤着胳膊低头靠坐在土墙边。虽然一副不堪的样子,可是,那个体型、那种满满的熟悉感,我怎么也不会认错的“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得很严重”我定了定心走过去,蹲在男人的面前。男人抬起头来,拂开面前脏乱的头发,露出一双星子般的眼睛,然后微微一弯,便是一泓浅笑。“殿下”他颇有些感叹的轻叹了一声,尾音幽幽,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我靠近他,拉着他的手装着替他疗伤的模样,却还是禁不住抬头四处看了看,隐隐也有些害怕:“你没受伤吧”伊尔斯一副虚弱的模样,嘴角却勾着浅浅的笑容,目光静静的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低声道:“没有,只是伪装而已,伪装成伤兵混进来。”我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说了一句:“那就好,没有受伤就好。”我们对视了片刻,我这才轻声道:“这些士兵里面,很多人受的伤并不重,只要得到了救护,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上战场。”伊尔斯微眯了眼睛:“就算上不了战场,恢复了战斗力的士兵也不会白白扔在这种地方,总会有用的,殿下你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他凑近我的耳边,就像虚弱无力的病人一样依靠在我的身上,低声喃喃:“安娜你相信我的是吧”“小姐天呐小姐,还好你在这里还好你没有事”老医官踉踉跄跄的冲到我的身边,气喘吁吁的看着我,然后瞥眼看了一下伊尔斯。或许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这名老医官才扶着膝盖略有不满的抱怨:“小姐,这里太混乱了,你还是不要随便乱走才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担当不起的。”伊尔斯已经垂下了头,他长长的头发再次垂下来,完美的遮盖住了他的脸。我点点头,在老医官埋怨的目光中往回走,只用眼神对伊尔斯示意了一下,老医官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他跟几名亲兵找寻我的不易,我好声好气的向他道歉,老医官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连续几天,我都去伤兵营帮忙,越来越多的人都在一天一天的恢复着,曾经死气沉沉的伤兵营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机,他们会在我去的时候热情的向我打招呼,会抢着帮我干活,就连那些健康的士兵们也会在空闲的时候过来帮忙,热情的接受了我,熟识了以后,甚至偶尔也会跟我开玩笑了。我借着这样的机会又跟伊尔斯接触了几次,因为怕心思细腻的巴尼亚看出什么,每次接触的时间都不长,不过我知道伊尔斯对于现在的情况非常满意熟悉了士兵,熟悉了卡赫米什,甚至趁着跟士兵们聊天的机会,还熟悉了米坦尼的兵力布防。伊尔斯偷偷的告诉过我,艾鲁克派来救我的两百名巴比伦士兵就隐藏在卡赫米什西北方的阿尔努斯山脚下,逃跑的路线早已经计算好了,先进入阿尔努斯山,摆脱马蒂尼的追兵后再沿着两河南下,马蒂尼一定想不到我们居然没有直接回巴比伦,反而迂回的进入赫梯境内。只要趁着埃及再次大举进攻的时候,我就能趁着混乱逃出去我犹豫了一下,想起还在马蒂尼手中的神谕之书。虽然知道神谕之书只在我手中才能发挥作用,即使不管它也没有关系,可是,那到底是属于巴比伦的圣物,如果将来被马蒂尼拿来要挟巴比伦实在不太好,所以还是准备找个机会将它拿回来。希望马蒂尼看在我最近如此老实的份上不再对我那样疑心吧伊尔斯只在伤兵营呆了三天,就被当作了米坦尼士兵投入了再利用。虽然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却反而放下了心,知道我们离逃跑又近了一步。更何况,我跟他的联系还一直保持着。到第五天的时候,我正在伤兵营里帮忙处理伤势,却听到外面大声的喧哗,满城的接连相传的声音让我实在无法忽略马蒂尼回来了我呆了一呆,突然想到,几天之前就已经偷袭成功的马蒂尼怎么会这么久了才回来,难道又跟赫布美瑟斯打了一场忍不住微微一笑,马蒂尼这样的人可真是敢冒险呢,就凭着一支没有任何补给的骑兵就敢做这样孤军深入的事,偏偏,还让他赢了摇摇头,却看到连这些伤兵都在这一瞬间双目发亮,甚至有不少人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激动的看着外面,我这才真正的体会到了马蒂尼对于他们的巨大作用那是类似于信仰的坚定如果说对于神的信仰和崇拜来自于世世代代的传承,那么,对于马蒂尼的信仰和崇拜就更多的来自于一次一次跟随着这个男人活过无数的血腥吧这是一种更加实在的、睁眼就能看到的刺激我定了定心不再去管,只小心的替手下的伤兵包扎着伤口,心头却不由得暗暗为短缺的伤药着急。只可惜,卡赫米什如今的情况,商人们自然也不愿意过来了,这些伤药要得到补充实在太困难了,只能祈祷会有那种为了钱不要命的商人能够顶住这样恶劣的情况。我相信是会有的,暴利之下人命其实非常轻贱。“好了注意这几天手臂不要碰水,不要使大力,不然以后都会落下残疾的。”我在伤兵的手臂上打了一个结,害怕他忍不住痛苦,又稍稍动用了一下力量,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