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瞒着,但是想来瞒不了几日的。等下我再过去问问高勤,看皇上对局势有什么安排,做好布置,大伙儿也都心安一些。”不过是说好听得话儿暂且安抚罢了。皇帝的病好了还罢,纵有乱子,暂时压一压估计问题不大,可要是万一,就算后宫的女人们再怎么布置,都是避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这个道理,殿内三人的心里都是清楚明白。因而一阵沉默无言。“乐宁长公主感染了时疫。”顾莲回来,吩咐把消息传播出去。方才窦妈妈过来禀报消息的时候,避开了人,并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实情,之后顾莲先去金銮殿“回禀消息”,再去懿慈宫“看望乐宁长公主”,倒也顺理成章。至少,暂时哄一哄人不成问题。顾莲担心的是后面之事。一是皇帝久病怎么办担心妹妹的生死,两、三天不上朝勉强说得过去,时间长了就不大合适了,皇帝总不能因为妹妹得了病,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更担心的是,还是那个万一哪怕心里拼命的否定这个念头,可还是不得不提前准备,不然到时候孤儿寡母抱头一起痛哭,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成为遗孀一直想着的都是,徐离习武之人、身体好,自己多半会走在他的前面,希望临终之际彼此还是恩爱的一对,希望三个孩子都已经张大成年,希望麒麟能赢得那个位置,人生就一切圆满了而不是现在这样。顾莲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窦妈妈拧了帕子递了过来,安抚了一句,“娘娘,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又是满目担心低声道:“现在皇上病了,后宫里面老的老、小的小,都全仰仗着娘娘做主,你这个主心骨可不能乱了啊。”“妈妈。”顾莲虽然伤心难过,理智尚在,打断她,“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罢了,且莫再传于第三人的耳朵。”指了指懿慈宫方向,“皇上病了,凡事都要仰仗皇太后做主,仰仗乐宁长公主帮衬,眼下她病了,暂且不提。”正色嘱咐道:“总之切切莫说仰仗我来做主,叫人听了忌讳。”这也是自己不让皇太后“生病”的原因之一,不只是担心懿旨不好发出去,更担心传出什么“皇上和皇太后感染时疫,贵妃娘娘母凭子贵把持朝政”的流言,那自己的罪名可就大了。窦妈妈先是怔了怔,待悟过来,顿时仿佛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得打了一个激灵慌忙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一时大意请娘娘恕罪。”“起来吧。”顾莲心思沉重无比,无暇追究这些细小过失,抬了抬手,“宫里疫情闹得太厉害了,严令麒麟他们,谁也不许走出玉粹宫一步”然后道:“晚上预备一点清淡小粥,我没胃口,吃完再去皇上那边问一问。”“是。”窦妈妈赶紧下去吩咐。顾莲不想出去还带着泪痕,叫宫人猜疑,因而收拾了一番,刻意打扮的精精神神的,面上只做平淡无波的样子。用了饭,然后再次去了金銮殿那边。先找了高勤说道:“虽然拿了乐宁长公主做样子,但是只哄得了外人,哄不住内宫的人,毕竟皇上一直待在金銮殿,不去懿慈宫探望,细想想就能猜到七、八分了。”高勤忙道:“娘娘放心,日、月二门已经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和靠近,暂时捂个三、五天应该无碍。”顾莲心内苦涩,也就是暂时捂个三、五天了吧那之后呢真是不敢深想下去,静了静心,又问:“皇上晚上用饭了没有精神如何”“吃了大半碗,喝了一些清淡的汤水。”高勤回道:“暂时没有别的事。”带出一句安抚之语,“想来吃了太医们精心调配的汤药,正慢慢儿好着呢。”顾莲知道这话水分太大,但也点头,“应该是的。”“皇上还有交待。”高勤领着她,去到皇帝平时休憩的小书房里面,指着书案上头的一大叠奏折,“皇上说他头脑发热、精神不济,不能一一详细查看,让娘娘挨个儿过目整理一个简略,然后呈上方便批阅。”“让我翻阅奏折”顾莲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迟疑道:“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哎哟,我的娘娘啊。”高勤一脸苦瓜相,“皇上是个要强的,就算这会儿已经卧床不起,只怕也不想丢下政事不管。可是皇上在病中,哪有精神一个一个的细看,旁的人又信不过,除了娘娘还能有谁”顾莲为难道:“外面大臣们不会答应的。”高勤连连嗐声叹气,“都这会儿功夫了,还讲那些空的、虚的做什么只是让娘娘暂且翻阅,整理一下,回头还是皇上朱批,外头的人如何知道娘娘,你就只当是心疼皇上吧。”顾莲想象着徐离头疼脑热的样子,躺在床上,还要挣扎着起来察看奏折,的确十分心疼,可是也不敢就这样大大咧咧“垂帘听政”,想了想,“这样吧,你仔细包好,我带到懿慈宫和皇太后一起翻阅。”高勤有些意外,“这,带到懿慈宫”顾莲接着道:“明儿一早,就把整理好的简略概要带过来,并且草写一个可行的建议,皇上也能省一些力气。”补了一句,“这样更妥当一些。”高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颔首道:“还是娘娘镇静,到底比奴才想到周全多了。”顾莲出了书房,走到内殿寝阁的内门门口,朝里面提高声音说道:“皇上能听见臣妾的声音吧若是累,只管歇着不说话。”声音到底忍不住带出一丝哽咽,“皇上只管好生养病,外面的事,臣妾和母后会尽力周旋的,切莫太过担心。”门后有琐碎的脚步声往里去了,好一阵静默。顾莲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等了一会儿,里面的脚步声才又传出来,一个小太监在门后回道:“皇上说,都知道了。”从下午得知徐离感染时疫,到此刻夜色浓重,不过才得半日功夫,起初徐离还能强撑喊话,这会儿就只能让人传话了顾莲心痛如绞,凝视那两扇紧闭的内门良久,最终,轻叹着转身凄婉离去。“皇上,贵妃娘娘走了。”寝阁内,小太监一溜小跑回去禀道。“嗯。”徐离躺在床上应了一声,示意听见,便不再言语,缓缓抬起手来,看着手臂上的红斑,轻轻自嘲一笑。、大结局八果然,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徐离的笑容挂在嘴角,眼底却闪过深深的失望之色。她很理智,即便天塌下来,依旧还能稳住心神安排妥当,主持大局,为自己感染时疫找借口,照顾几个孩子,安顿宫内宫外的机密大事。甚至,在自己叫她看奏折时,还记得避忌后宫嫔妃的身份,找皇太后一起阅览完全没有一处遗漏的地方。心下忽地有一点后悔,或许不该让高勤阻拦她进来,假如那样的话,她,又会真的进来么很可能,结果是叫自己更失望吧。叫人拦一下,好歹心里还能找一个借口。不知怎地,徐离忽然想起多年前叶东海失踪那次,她怀着孕,挺着大肚子在叶家坐镇大局,凭一介妇人之力,力压几个大掌柜决策叶家商号大事。有男人,她可以化作藤蔓一般纠缠生存。没有男人,她亦可以独当一面为这样一个女人倾尽一生,当真值得么为这样一个女人癫狂一世,临终之前会不会后悔看来之前自己倒是多虑了,对手不是叶东海,而是她。因为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自己。忽然间,心里倒是不那么厌恶叶东海了。人都说这世上尽是傻女子、痴女子,却不想,痴傻的居然是两个大男人,独她一个小女子头脑清醒,从来没有半步踏错。不能说她不对,只是,就是忍不住那一缕难抑的失望。徐离再次抬起手臂,凝视那团团点点的小小红斑,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如果自己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会如何或许她会伤心难过几天,但之后呢坐镇江山、垂帘听政,扶植亲生儿子登上皇位,对她而言,是不是反倒更快活一些拼了命的回忆她平日的柔情,那些软语娇嗔,那些情浓心软的痴情话语,可是心底那一份怀疑,却越发挥散不去。那份一直无法确定的心意,存了多年,终于催出心魔。而此刻,顾莲正在懿慈宫内翻阅奏折,一本一本的看了,又递与皇太后和徐姝分别看了,再把自己的见解细细说明,以最快速度做了一份奏折简略。然后服侍皇太后睡下,还与徐姝说了几句闲话,“母后这边有你照顾着,我忙的时候只怕会少过来一些,但一早一晚的晨昏定身,肯定不会落下的。”徐姝点了点头,担忧道:“你回去早点歇着,别把自己熬坏了。”“好。”顾莲对她微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上了肩舆,回去先问了窦妈妈有没有事,然后看着麒麟三兄弟都睡下,方才回了寝阁。窦妈妈跟了进来,问道:“娘娘可要吃点宵夜”“不吃了。”顾莲让人打了热水进来泡脚,又叫合欢过来捏肩,稍解疲乏,然后叫住了窦妈妈,“让人多拿几个火盆进来,你睡脚踏,万一我夜里做噩梦了,好歹把我叫醒过来。”窦妈妈神色一凛,“是,娘娘放心。”然而或许是因为太过疲乏了,顾莲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别说噩梦,就连丝毫恍惚心乱都没有,竟然黑甜一觉睡到天明。早上刚起来的那会儿,一刹那的迷糊,居然忘了徐离感染时疫的事,开口便是,“皇上早朝走了吧”说完,心便被重锤似的忽地回过神来他已经感染时疫病了啊。窦妈妈神色担忧,劝道:“娘娘,你别想太多,反倒让自己乱了心神。”顾莲一瞬间的晨起好心情,顿时跌落回现实的泥泞里面,沉重不堪,半晌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苦涩道:“摆早膳,吃完我去皇上那边送奏折。”等到见了高勤,将奏折拿了进去,半晌出来却有了一个麻烦事儿。“皇上病中气力不济,这许多的奏折,要是一一提笔批复有些吃力。”高勤神色为难看着顾莲,迟疑道:“这可怎么办”顿了顿,“不说累不累着皇上,便是皇上不辞辛劳亲自批复,手也抖了、字也歪了,叫外臣看见一样要疑心的。”顾莲根本没有听进去后面半截,急声问道:“皇上已经病重如此”高勤唉声叹气的,“早起又烧热了,皇上说是有些头晕脑胀的。”“怎么能让皇上一直烧着呢”顾莲赶紧走到内殿门口,砸门喊人,对那门后的小太监急声吩咐,“快打一些温水,十二个时辰昼夜不休为皇上擦拭,能降温,一直烧着这可不行”越说越是难过,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皇上”高勤跟了过来,低声道:“娘娘快别哭了,倒叫皇上听了越发难过。”顾莲止住了哭声,只是默默的站在门口不住流泪。高勤瞧着她十分可怜,一个妇道人家,又要担心皇帝的生死安危,又要侍奉皇太后那边,还要照顾几个小皇子,甚至连男人的担子都挑了起来,军国大事也得硬起头皮插一手,就算三头六臂也要累得够呛这等娇花软玉一般的柔弱女子,实在是难为人。扶了她到侧殿坐下,劝道:“娘娘,你可千万别再累出病来了。”顾莲已经止了泪,摇了摇头,眸子里闪过一道坚毅光芒,笃定道:“你放心,就算是阎王爷此刻来勾我的魂儿,也断不能从,必定撑到皇上好起来再走,不会在此刻病倒下去的”她豁然站起身来,复又走到寝阁的内门之前,大喊了一声,“皇上”背后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娘娘有话请讲。”顾莲深吸了一口气,提高声调,“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天之子,天之福泽,倘使命里真的有此一劫”声音清澈,悠悠的穿透到了寝阁里面,一字一字落在了徐离的耳朵里,敲打在了徐离的心里,震得他久久不能回神。“我愿意,以余生寿数和皇上共度时光,不求同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心苍天可鉴,如有半字虚言,天地不容、不得善终”徐离的目光像是透过重重门墙,轻声呢喃,“莲娘”终是自己疑心生暗鬼误会了她吗是自己心思太重怀疑错了她吗怎么能因为她做的太好、太理智,就那样去疑心她呢她在自己身边相伴六年有余,为自己生下三个儿子,为什么,还要因为不能改变的事实而耿耿于怀甚至在此刻,还有一丝隐隐之念,怀疑她只是做戏给自己看徐离心痛的无声笑了起来。她说得对,爱则求全,求全则生嫌隙,生不虞,自己已然为她走火入魔,跳不出这份巨大的情咒了。莲娘,不离不弃,勿相负。皇帝病重,不能批复奏折。顾莲在金銮殿的侧殿揉着眉头,看来事情已经瞒不住了,至少,不能对所有人瞒住,不管是折子留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