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是谦虚。」我没有谦虚啊。我真的话没说完,音乐声又响起,是那种旋律很柔和的情歌。绿色的雷射光束不见了,只剩放慢脚步旋转的七彩旋转灯。杨同学。我伸出左手。「好。」她伸出右手。牵着她的手走进场中央就定位后,我的左手掌轻托住她的右手掌。右手轻靠在她的腰际,力道大概只穿透淡紫色上衣。我猜淡紫色上衣里面不管是哪件衣服,应该都感受不到我的碰触。而她的左手也是如此,轻搁在我的右肩上。但我只穿一件上衣,皮肤触感比较敏锐,还是可以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练舞时学长曾说,跳慢舞时一定要直视舞伴的眼睛,那么再坚强的冰山也会融化,再怎么绝缘的物体也会导电。珊珊学姐说这话基本上没错,不过要有先决条件。如果长得不够帅,最好还是积点阴德,不要让女孩子晚上作恶梦。我自觉长得不帅,而且对我这种从未跟女孩如此亲密的男生来说,要我直视女孩眼睛,简直就跟死刑犯要看着砍他头的那把刀一样艰难。我猜她也是如此,所以我们虽然贴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但我们的脸都微微偏右,避免视线相对。这种音乐平时听起来会让人放松,但此时此地却有催情的作用。我看到有些男生双手环抱着女生的腰,而女生双手也勾住男生脖子;女生把脸趴在男生胸前,男生则把脸贴着女生的头发。看起来不像是在跳舞,倒像是各自搂着棉被睡觉。我啧啧几声,表示不以为然。「怎么了吗」她应该是听到了,视线从右方转向中间。你看他们。我努了努嘴角,想睡觉应该回家去睡啊。「你还蛮无聊的。」她转头看着我嘴角指示的方向,然后笑了起来。我也笑了笑。笑容停止后,才发现我们的视线正好相对。这状态大概只维持五秒左右吧,然后我们似乎都觉得尴尬,彼此交换了腼腆的笑容后,又各自将脸右转10度。在这短暂视线相对的时间,我发觉她的眼睛很漂亮。隔着20公分看女孩子的脸,跟隔着一公尺看是不一样的。有些女孩愈近愈好看,有些女孩则不能近看。她是属于前者。我想我得修正一下,以外貌而言,她是属于让我40心仪的女生。而且在那短短的五秒钟内,我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电流缓缓流过全身。这首慢舞曲子一结束,想睡觉的男女纷纷醒过来了。但我和她还呆站在场中,似乎正在消化刚刚近距离接触所带来的感觉。当我想提醒她走回场边时,另一首快节奏的舞曲又响起。我们互望一眼,笑了笑,便决定跳完这首曲子。与第一次跟她跳快舞时相比,我几乎不再需要用左手辅助她转圈。也许是跳得浑然忘我,我不知不觉跳出女生的舞步。在引领她顺时针转圈时,我也跟着顺时针转圈,而且我的转速比较快。在旋转动能的加持下,我刹车不及,竟把她扑倒在地。对不起。我急忙站起身,然后扶起她,你没事吧她没回话,只是楞楞地看着我,眼神带点惊慌和委屈。对不起。我再次道歉,你受伤了吗她还是没回话,只是摇摇头,然后用双手拍拍衣服和裙子上的灰尘。我我既惊慌又自责,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记下车号了吗」她突然说。车号「刚刚我好像被一辆车从后面撞倒,你记下车号我们才能逮到他呀。」原本我很纳闷,但看了她的神情后才知道她在开玩笑,便笑了起来。「我没事。」她笑说,「只是吓一跳而已。」我跟她解释,因为之前跳了一个礼拜的女生舞步,可能是习惯成自然,才会不经意跳出女生的舞步。「只可惜我不会跳男生的舞步,不然我们就可以交换着跳。」她说。如果你想学,我教你。我说。「好呀。」她点点头。我们互换身份跳了一首快舞,坦白说,跳得还蛮顺的。只不过因为我比较高,必须稍微蹲下身才可以顺利转圈。旁边的男女看我们这么跳,都露出诧异的表情,有的甚至还停下舞步。但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我们一共跳了六首快舞其中两首她扮演男生、三首慢舞。差不多有些累了,而且我也担心她的膝盖不知是否受伤,便决定离场。本想知会其他同学,但同学们早已四散。毕竟在这种热闹拥挤又黑暗的环境中,要聚在一起根本不太可能。于是我们便直接离开体育馆。刚走出体育馆,只觉得空气很清新,耳根也清静不少。我的签运真的很好,她是校内的学生,又住宿舍,要送她回家只要陪她走回女生宿舍就可以了。如果她住校外而且很远,对我这种只有脚踏车的学生而言,恐怕会很伤脑筋,大概只能搭计程车了。陪她走回宿舍的路上,我们简单闲聊几句。她说她是台北人,中山女中毕业,然后说起高中生活的趣事。我突然也陷入高中通车时,栀子花女孩在公车上帮我拿书包的往事。如果她也在本校或是在附近的学校,我想我应该会找她当舞伴吧。或许没有勇气邀约,但最终我一定会鼓起勇气,我是这么相信着。栀子花女孩啊,不再穿高中制服的你,会是什么模样「到了。」她说。嗯「我宿舍到了。」喔。我回过神。「谢谢你。」她笑了笑,「我今晚很开心。」她说谢谢的时候,眼睛直视着我,害我很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我略低下头躲开这种视线,发现她裙子上有一小块磨破的痕迹。啊我惊呼,你裙子破了。「是吗」她低头看了一眼,「破了就破了,你不用介意。」抱歉。我应该要赔的。「没关系。只是一件裙子而已。」不不不。我拼命摇手,这是一定要赔的。「真的不用赔。」她说,「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可以了。」什么事「我叫杨玉萱。」我知道啊。我很纳闷,你说过了。「那么,你记得吗」嗯「我的意思是,你会记得我吗」我一时答不出话,只是注视着她说话时的眼神。「你会记得我吗」她又问。嗯。我决定点头,我当然会记得你。「那么你不用赔了。」这是两件事吧。「虽然是两件事,但你会记得我远比赔我裙子重要呀。」我还是可以既赔你裙子又记得你,这并不冲突。「你真是个老实人。」她笑了。可是我盯着她裙子上那块磨破的痕迹,愈看愈不安。「蔡修齐。」嗯「我也会记得你哦。」她挥挥手,说了声byebye后,直接转身离开。我楞在原地,只能注视着她走进宿舍的背影。4 林依琦我回到寝室才八点半,是四个人当中最早回来的。阿忠在九点半回来,他的舞伴是班上女同学,叫林依琦。他们跳完舞后一起去吃点东西,他再送她回女生宿舍。「之前对她没什么印象。」他说,「但今晚觉得她实在很可爱。」她哪里可爱「跳舞的姿态、讲话的口吻、微笑的表情等等,全部都很可爱。」他边说边傻笑,神情很陶醉。小伟十点半回来,他是30号男生,他的舞伴原本在体育馆外看月亮。他们九点离开体育馆后,也是一起去吃点东西。「吃完东西后,她邀我去ub,我不想去,就回来了。」小伟说。你为什么不想去「我对她没兴趣。」小伟摇摇头。既然没兴趣,为什么你还跟她去吃东西我问。「舞跳完后应该会有点饿或是有点渴,身为男生请舞伴吃点东西应该算是基本礼貌。」小伟问:「难道你没请舞伴吃东西」没有。我摇摇头,我直接送她回宿舍。「人家好歹也是你的舞伴耶」小伟说,「你这样做太不上道了吧。」「唉。」阿忠叹口气,「你的舞伴真可怜。」我楞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说的没错,请舞伴吃点东西算是基本礼貌,但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而且我还弄破了她的裙子,看她裙子磨破的部位大概在膝盖附近,说不定她的膝盖受伤了,可是我竟然忘了确定她的膝盖真的没事。阿忠说的没错,18号女孩确实很可怜。啊我答应过要记得她,她叫杨玉萱,不能再叫她18号女孩了。阿忠和小伟不断数落我,我愈听愈羞愧,头也愈来愈低。在我羞愧到几乎想打开窗户一跃而下时,阿忠突然说:「11点半了,李君慧怎么还没回来他跟我同时离开体育馆耶。」「他吃东西时也碰到他。」小伟附和,「照理说他早就该回来了。」那可未必。我说,他的舞伴看起来应该会吃很多。阿忠和小伟都笑了,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看过李君慧的舞伴。李君慧的女人缘一向很好,女生甚至会主动接近他。在我还没跟班上任何一位女同学说过话时,他已能跟她们有说有笑。事实上他也是最早跟班上四位女同学熟识的男生。虽然他体形壮硕,却有一张老实脸,或许因此让女生觉得有安全感吧。拥有这种天赋着实令人羡慕,只可惜他并不懂得善加利用。李君慧终于在午夜12点左右回到寝室,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现在是冬天耶」阿忠很惊讶,「你是去跑操场十圈吗」「我只是载舞伴回家而已。」李君慧垮着脸。「可是你只有脚踏车啊。」小伟问:「她住在附近吗」「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李君慧摇摇头,「她家还蛮远的。」李君慧说他原本想叫计程车陪她回家,但她坚持要让他载。「我告诉她我只有脚踏车,没有机车。」李君慧说,「但她说不介意,她只想让我载回家。」好可怕的意念啊。我笑了。「我只好用脚踏车载她。一路上我速度非常缓慢,竭力保持车身稳定,不让她有抱我的机会,载我奶奶时都没这么小心翼翼。」李君慧说,「好不容易抵达她家,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应该已经过了1年。」「但实际上只有1小时吧。」阿忠说。「嗯。」李君慧点点头,「她说她一个人住,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我摇摇头,说声再见,脚踏车瞬间变成法拉利,以光速离开现场。」「回程你骑了多久」小伟问。「最多30分钟。」李君慧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我们四个聊到凌晨三点才睡,毕竟是舞会初体验,情绪都有点亢奋。尤其当我讲到扑倒杨玉萱的时候,他们三个都笑到不支倒地。阿忠在言谈之间,丝毫不掩饰对林依琦的好感,或许是在跳慢舞时四目交接,看对眼了吧。林依琦是个活泼乐观的女孩,若他们真成为班对,我是乐见其成。这年的最后一天,学生会请了些明星在校园里办户外演唱会。阿忠邀了林依琦,但又怕太明显,便也拉了我、小伟和李君慧,营造出班上同学自然而然一起去欣赏演唱会的氛围。林依琦也找了室友作伴,没想到她的室友竟然是杨玉萱我几乎是叫了出来。「谢谢你还记得我。」杨玉萱微微一笑。「才过一个礼拜而已。」林依琦说,「如果他忘了,就太无情了。」我原本以为这实在太巧了,好像是三流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后来才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学长当初帮我们找舞伴时,最先想到的方法,就是拜托系上的女生去找她们的室友和朋友等。于是杨玉萱自然就成为怨女团的一员。对了。我问杨玉萱:我那时忘了问,你的膝盖有受伤吗「流血应该算受伤吧。」林依琦抢着回答。真的吗我很不好意思,只能连声道歉。「擦破皮而已。」杨玉萱说,「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林依琦说,「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因为还有红肿和淤青。」「你别听她胡说。」杨玉萱拍了一下林依琦的肩。真的是很抱歉。我应该因惭愧而脸红了。「还有裙子呢」林依琦话没说完,杨玉宣便急忙捂住她的嘴。请让我赔那件裙子吧。我说。「这不是赔不赔的问题。」林依琦挣脱杨玉萱的手,「你以为女孩子第一次参加舞会时会随便穿件裙子吗我可是和玉萱在百货公司里挑了很久才决定买那件裙子呢。」这我脸更红了,那我该怎么做「你该做的就是忘了那件裙子。」杨玉萱说,「晚会要开始了。」可能是因为心情已被搅动的关系,台上表演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我只觉得风有点大、人有点挤、音乐有点吵、林依琦有点多嘴。隐约觉得有人拉了拉我衣袖,我转头一看,是杨玉萱。「在想什么」她问。没什么。我说,只是专心听歌而已。「哦。」她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怎么了吗「你都没拍手。」抱歉、抱歉。「干嘛对我说抱歉。」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