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得上时再说,设若有个万一,看那家里是何打算,咱再应对。”秀英虽口上应下了,暗中却实打实备了足足两份子礼,一份名正言顺地与苏五姐儿添箱、与苏家道贺,另一份儿却要着实花些个心思好送与朱家,顶好是面儿上不显、内里实在的物什。却又说洪谦:“举人们都要来京里考试,江州同乡也颇有几个人,你今日出去一整天儿,他们又递了几份拜帖儿来,我都叫收下了,叫程实说你去书院了。”洪谦正脱外袍,闻言停了手,扭脸儿问道:“那个盛凯可有帖儿来”秀英道:“我未曾看哩,都在你书房桌子上那个小红匣儿里收着了。”洪谦道:“先摆桌儿吃饭,饭后再看。”秀英答应一声,又问洪谦:“可要请盛小秀才到咱家里住来不请恐不好,请了,皓哥又在。”她叫得顺口了,依旧称盛凯做小秀才。洪谦道:“你请了,他也不肯来的,不信咱便试试。”秀英狐疑看着洪谦,洪谦便以少年傲气相搪塞。秀英道:“纵他不来,我也备一份儿盘费与他,好叫他在京中衣食无忧,安心攻书。”秀英在京中久了,也知晓些个事情,诸如资助举子,待这人高中后也是自家助力一类。虽不好明说,却是人人心里明白的。说及此,便越发说开了:“想来同乡也不少,但能寻着了、听着了的,都与他们一份儿资助。横竖花不了几个钱,我听说旁人都是这般做的。咱才从江州老家到京里来,不好不管乡亲。”洪谦一点头:“也好,只要将林皓看紧了。”秀英连忙应了,又请问这银姐要如何处置:“她也不是咱家的人,皓哥还好说是长辈管教晚辈,她一个逃妾”洪谦道:“真个送官,连皓哥也要一同送了”秀英道:“纵江州来人,也不好将银姐送官,只好悄没声儿地带回去,又或者送她回原主人家里罢了。”洪谦道:“看他家长辈是个甚章程罢我倒要问问,他们这是要做甚”秀英见他动怒,劝道:“如今江上船又多,家里事务也多,路又远,没个一、二月,且到不了。你先休急。”洪谦道:“只恐夜长梦多。”秀英道:“我叫小乐旁可不做,专一看管。”洪谦晓得小乐是自江州带来的,打从江州时便也是个伶俐人,倒也算放心。除此而外,再无可议之事。洪谦又说:“明日许要出去与他们举人吃酒来,晌午便不回了。”秀英应了一声,道:“哪家酒楼挂账我好叫程实去与他家会钱。”洪谦笑道:“带些个银钱就是了,也花不了几个。不定哪家。”秀英道:“也好。”次日,洪谦果齐邀了往他家送帖儿的几个举子,一总往醉仙楼里吃酒去。江州今年共来二十余举人,有老有少,也有些个是去年与洪谦一道来赶考却落第的,也有是这二年新中举的。诸人有老有少、有贫有富,一眼看去却都衣饰整洁。洪谦因不见盛凯,故而相问。内里一个中年举人道:“他一头扎进间破庙里,埋头苦读,不肯出来哩。”洪谦一笑,与众人举杯,道:“家中无多妇孺,园林未治,无以待客,只好权在此处相请,有疏忽处,还望勿怪。”众人齐说不敢。内里有熟的,便说他回乡时热闹。洪谦也谦逊几句。将有了些酒,那一等自来熟的便欲朝洪谦打听些个京中新闻,又问科考事。洪谦道:“今番主考却是梁相。”众举人里心思活的,便知这卷子要如何答了不可过于堆砌,顶好写得朴实些儿。有些个呆的,却还要再问一句这梁相阅卷,又会是个甚样章程。洪谦便说:“梁相喜质,至于其他便不是我能问的了。”说话间,间壁却有女乐响起,却是些个他地之举子也来这醉仙楼里饮酒吃饭,唤了唱的来助兴。其时文人扬名大致有两途:一便似苏先生这般,致力做学问,又行事端事,是以名声布于四海,皆称其为君子,洪谦也勉强算作这一类;二便是风流才子,写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天下传唱,这传唱便须借着歌声之口。唱的不止是伎乐,更有青楼女子。名妓也须借着名家的才华,时有好听新曲,才能不叫后人比下去,才子也须得借着这些人的口,将他大作传出去,才好扬名。算是风借火势、火借风势,尤其这京中,人口又多,无论是名妓或是才子,都爱往这处扬个名儿、赶个生活。京中尤其热闹。洪谦自入京便不喜这个,家中也不养女乐,今番往醉仙楼宴请诸举子,一是不欲他们往家中裹乱,二也是家里并无助兴女乐。闻这女乐声起,便叫人将先时订的一班唱的唤了来,却与诸人道:“我做文章尚能看,诗词上头却不好,诸位但有佳作,不妨令她们唱了来。”诸举子也有了些个满,这男子尤其是有了酒的时候儿,在女子尤其是美貌妙龄女子面前,便爱炫耀。初时还相互推辞谦让,后便放纵起来,你也写、我也写,又请洪谦品评。洪谦笑道:“我却不甚懂这个,你们写了,叫她们看着,拣看关顺眼的唱来,她们唱了谁的,便是谁的好她们是唱惯好曲的,自知哪个好。”这一般女乐里,却有一双姐妹花,乃是双生子,一般模样儿,名儿便一个唤做大雅,一个唤做小雅,却是京中有名的花魁行首。原这京中风月行里也不好做,非弄得风雅了,便没个人肯排场。顶好的有三家,便依着诗经与女娘取名儿,乃是风、雅、颂。大雅、小雅自幼叫这一家鸨子买了来,精心养着,又教习诸般技艺,更因是双生子,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若非洪谦在京中已有些个身份,又是宴请的举子,寻常人却难将这二人一齐唤来。当下两人一齐开口,只唱内里一个王举人的词,王举人颇得意,自家也摇头晃脑儿跟着哼唱。正欢乐时,却有人来叩着门板,洪谦丢个眼色,程智出去看。不一刻回来,附程谦耳边道:“是有位大官人,闻得咱这处女娘唱的好听,晓得是这大小雅,便想与官人商议,叫这两人也去唱一曲。小的不敢胡乱答应,却将他帖儿拿了来。”洪谦取他帖子一看,见上书的名字却是褚梦麟,略一寻思,便知这一位也是个丁忧回来的。前几日略听了一耳朵,褚梦麟丁忧前已是九卿之位,今年却及未有四十,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洪谦便格外在意,又留神打听了一下,此人父亲早亡,止有寡母在世,家境并不宽裕。他却真个争气,心思又灵,无论置产或是读书,皆通透。二十岁上中秀才,次年便中举人,却志存高远,宛拒了家乡一士绅结亲之语,一朝入京,又中状元。因生得委实英俊,叫当时主考,现今宰相之一的李长泽选中,官家一看之下也喜欢他,便点做状元。榜下捉婿,李长泽眼睛看得准,养的家丁强壮手脚快,捉这褚梦麟来将一个女儿五姐许与他。这褚梦麟样样皆好,又允文允武,时有惊人之语,以天朝必与胡人有一战,打得胡人怕了,方能致太平。又以士农工商,皆是百姓,不可轻忽商人等等。放他到地方,五年而大治,人民富足,士绅也齐夸他好。既有能为,又有声望,褚梦麟初时升迁颇快。他原本该是个宰相坯子,若官家也是个英主,倒好与他君臣相得,创不世之伟业。不料诸葛亮遇着刘阿斗,官家这烂泥糊不上墙。又因褚梦麟年轻气盛,参了原侯一本,叫慈宫记恨上了,时不时且要压一压他,只将他往各地方胡乱放去。照说他有个宰相岳父照看着,又是少年才子,且有才干、不畏,且会笼络人心,当有许多人为他说话。谁料便是他岳父李长泽,也看他不甚顺眼。盖因他有一个毛病:疾在好色。李五姐也是个美人儿,他却犹不知足,婚不经年,李五姐有孕,他竟不管是男是女,又收用了两个婢子,不多时,婢亦有孕,这便叫京中正派人瞧不上眼儿。亏得李五姐贤良淑德,容了,家中才没闹将起来。李长泽听说这女婿不识好歹,唤来斥责于他,他却红着眼睛说这婢子怀的也是他骨血,又不肯留子去母,又说男人丈夫,不能护一女子,便枉为人,李长泽心中便极是不快。李五姐尚未生产,褚梦麟因会写一手好词,又得青楼之青眼,与行院内有名的行首花名儿唤做宝宝的弄做一处。以这宝宝是他的人,便不能流落在外,又接了家来。将李五姐气得早产,幸而生的是一个哥儿,李长泽才缓了脸色。尚未及数说他,他却因儿子满月后李长泽夫人要接女儿回家,送妻子回娘家,撞着李长泽家里服侍的一个美人儿,勾勾搭搭,将人勾得夜奔而来。为掩丑闻,对外便说这女子是李五姐的侍女,美人又入褚梦麟怀中。他还好生个事儿,按律,为官的不许在任上所辖地内娶当地人为妻,是为防其循私有不法事。他却在任上纳妾,周游地方,娶当地富商女为妾,这妾又携了大注嫁妆,他又许其经营。这妾既有了产业,又有了他许诺,腰杆儿便挺,很是弄了些儿麻烦事,不甚服主母管束。此外又有好些个美姬、红颜,身旁热热闹闹。既有这许多妻妾,便生出许多儿女来,行动便是一大群儿。许是老天格外厚爱,他子女非但多,且个个生得都不坏,内里还有极聪明的。然那一等好人家却不肯与他结亲,以其家风不好之故。因他这好色的毛病儿,不知道挨了御史多少弹章。他又实是个能做事的,纵挨着弹了,也多是些私德上事,又不误国政,也只得随他。李长泽总不能眼看着女儿、外孙跟着他吃苦,心里恨着又后悔错将女儿嫁与这个禽兽,却又不能将他整死了,有个要整死他,好拦的也略抬手拦上一拦心里实是不喜。李长泽只眼看着外孙出息,再不管他那昔日欢喜不尽的东床快婿。更因这女婿“有才无行”,也觉晦气,连在政事堂里也不多说话儿了,最常说的便是“臣附议”。转回来下死力气教导自家子孙,休学褚梦麟那恶心样儿。一二女子,洪谦无可不可,又想以褚梦麟之好色且喜耍个脾气,无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争执。便道:“只消两位姐儿乐意,我自无妨只我这里有客,他须补与我两个唱的好助兴。”那头褚梦麟听了也欢喜,真个拿了两个唱的来换,又亲来致谢。洪谦与他一揖礼,道:“举手之功,何须挂怀”褚梦麟见他高朋满座,他自家也有朋在,道一声谢,揽着大小雅,扬长而去。洪谦“嘿嘿”两声,却招呼诸举人饮酒,又与那两个换来的女娘道个扰,命接着唱。心道,这褚梦麟私德不修,却似肚里有货的,这等人,用好了,也能顶大用。此时他却不知,他与褚梦麟的缘份,且还在后头。101、心思却说洪谦于外头与同乡交好,这却也是当时人常做的事情,休问你在家乡与人有甚个恩怨,只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到了外乡,便要抱做一团儿。洪谦初来京中时,因自有打算,且彼时江州籍士人在京中并不显眼,也做不来宴请这许多人。如今洪谦既有名又有钱且有势,便须与同乡相交一二了。当今做官,有些个关系便不好不管。譬如这同年、师生、同乡、姻亲,各种关系,如蛛丝般结成网,将人一个个笼住,一旦有事,便有四面八方的关系来支援。平日不用功,急来抱佛脚是不成的,纵旁人碍着一丝半缕的情份伸个手儿,也未必会为你出死力。又这为官的,籍贯颇为要紧。梁宿广有提携后辈之美名,连洪谦也受过他恩惠。然于朝中,他又更乐帮衬同乡,梁宿是北方人,时朝廷里为官的竟是北方的居多。南方富庶,多有人有余力供子弟读书,南人也尽力想考试做官。江州恰地处偏南,洪谦不免叫人称一声“南蛮子”,待朝廷无他事,只恐这南北之争,也要于政事之下若隐若现了。是以洪谦虽不喜女乐,却也叫了卖唱的来陪伴,只为宾主尽欢。虽则中途有个褚梦麟搅局,要换了唱的,倒也算不得扫兴。一来褚梦麟陪着笑儿,二也因这于读书人也算是件雅事,三则是褚梦麟这等脂粉阵里的英雄,身侧的女子如何能差了洪谦等人也不吃亏儿。一时宾主尽欢,洪谦便打发褚梦麟的两个歌女回去,又使程智递话儿过去,道是请褚官人将大小雅送还家中。褚梦麟应了,又谢洪谦,这才两下告辞而去。洪谦回至家中,秀英却还在等着他,闻他身上脂粉香气,心里便开始犯起酸来。又不好与他闹,她自晓得这等权贵人家,难有只一心一意守着妻子过活的,便是梁宿那等端正之人,年轻时也好有个妾,留下个庶子。也便是苏先生那样人,老老实实与苏夫人白头到老。一面吩咐了小喜叫人打水来与洪谦沐浴更衣,一面试探问洪谦今日做了个甚,心中却想:怪道我说往惯熟了的酒楼里挂个账,他非要带银钱去,想是行院里不好挂账哩又暗骂这些举子,洪谦平日倒老实,因他们一来,便要与女娘厮混却又留意着洪谦衣裳,亲接了来,将那茄袋儿、袖儿、腰带等捏一捏,没觉着有甚个荷包、头发、编的同心结、香喷喷的丝帕,心里才舒坦了。洪谦因她问:“见着甚人,有甚趣事。”顺口儿便将褚梦麟给卖了:“遇着个有趣的人。”如此这般将褚梦麟的诸般事迹说与秀英,秀英听了便掩耳朵道:“听了都脏我的耳朵,只消模样儿好,管她甚样人都往房儿里划拉他白披了张人皮哩要是他娘子头胎生个姐儿,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