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全是事实,并没有污蔑自己。她深吸口气,对两人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优雅而快速的离开。简和伊丽莎白连忙跟上。达西沉默了几分钟,对宾利小姐弯腰道,“抱歉,请容我先行离开。”抽出自己的胳膊,他朝内瑟菲尔德走去,步伐急切。宾利小姐暗咒一声,提着裙摆追上。客厅里,玛丽正在查看管家刚收拾好的衣物,挑拣出自家姐妹的准备打包。看见她的背影,达西踌躇了几秒,然后缓缓走过去,深深弯下腰,恳求道,“玛丽小姐,我能单独与你说会儿话吗”管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知趣的走开,楼上传来伊丽莎白的呼唤,“玛丽,简需要你的帮忙,快上来。”玛丽松了口气,对达西点点头,抱着衣服快速上楼。达西盯着她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么,等到午餐后再向玛丽小姐道歉吧,也许到了那时,她应该没有这么生气了。玛丽走进简的房间,对伊丽莎白说道,“伊莱扎,你叫的太是时候了。”“正是因为看见达西想要与你说话我才叫的你。伤害了别人,仅凭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一切世上可没有那样的好事”伊丽莎白不屑的甩动手臂。玛丽眸色暗了暗,将简的衣服放在床上。“简,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能不能经得起马车的颠簸”她认真的询问。“我想可以了。”简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走”伊丽莎白有些迫不及待,她早呆腻了。“午餐后就走吧。简,你去同宾利先生道个别,烦请他帮我们准备一辆马车。”玛丽一边打包简的行礼一边吩咐道。“好的。”简推开房门,朝宾利的书房走去。今天的餐厅显得异常沉默,最喜欢高谈阔论的伊丽莎白和宾利小姐一直默不作声,宾利也有些无精打采。“简,你不觉得你的决定太仓促了吗颠簸的马车和冷冽的秋风极有可能让你再次生病。我建议你多待几天,等天气好了再走。”宾利极为真诚的看向简。达西手里的餐刀划过餐盘,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面无表情的放下刀,看向玛丽沉声问道,“玛丽小姐要走了吗什么时候”玛丽勾唇,淡淡开口,“晚餐后就走,马场来了一批上等苜蓿,我得回去亲自检验,以免里面夹杂着狼针草。你们知道,那会对马的口腔造成极大的伤害。而且,冬天临近,许多牧草都要做成草饼收起来。”“是的,现在正是各大马场最忙碌的时候,耽误不得。”豪斯特赞同的点头,忽然又面露哀求道,“但是,玛丽小姐,难道再待个一两天也不行吗”“我很遗憾。”玛丽好笑的摇头。内瑟菲尔德最好相处的人就是眼前的豪斯特先生了,只要满足他的胃,他就一整天都开开心心的。“我送你们。”达西用的是肯定语气。“不需要”玛丽直视达西,同样坚决的说道。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达西败下阵来,对玛丽略一点头,重新拿起刀叉。谁也没有发现,他握刀的指节有些发白。“那我送你们吧”宾利热切的看向简。简低头,羞涩一笑。“太感谢了,宾利先生”伊丽莎白笑眯眯的。这样的差别待遇太过明显,达西眸色暗沉,完全没了用餐的胃口。午餐后,贝内特家的三姐妹迅速打点好行装,走出内瑟菲尔德的大门。伊丽莎白和简坐在马车上,玛丽骑着来时的骏马,居高临下的对送行的众人点头。达西负手而站,凝视着少女的脸庞。他发现她的目光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虽然盈盈带笑的看向自己,却不曾将自己看入眼底。面对这样一双空无的眼睛,他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那么,再见了各位。”玛丽勾唇,转眼看向简和伊丽莎白说道,“有宾利先生相送我很放心,我就先行一步了。”她话音刚落就打马离去,跃过路边的围栏,跨过沟壑与山石,像一股旋风般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高超的骑术叫众人看傻了眼,却让达西黑沉了脸色。“哇唔,玛丽小姐的骑术比起皇家驯马师也毫不逊色她是怎么做到的我有空一定要去请教请教她”豪斯特大声叫嚷起来。“那样的骑术不知要经历多少次伤痛才能练就。我建议你慎重考虑。”达西冷冷开口,最后看了一眼玛丽离去的方向,步履沉重的回到大厅。玛丽纵情奔驰,冷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带给她极度痛快的感觉。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在那一刻,她的心中有愤怒,也有失落。她这才发觉,达西对于她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她受不了英国男人的殷勤和主动,那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侵略。然而,达西却用一种近乎冷漠的方式,误打误撞的走入了她的世界。面对这样一位优秀的男士,心思没有半点动摇是不可能的。但幸好,这种漂浮的情绪很微弱,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碾就能熄灭。玛丽夹紧马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穿梭在田野上,当她终于抵达自己的农场,看见高高堆积的草料和忙忙碌碌的工人,惬意的笑了。爱情只是生活的点缀,可有可无。柔肠百结,伤春悲秋实在不适合她。“玛丽,你怎么回来了简和伊莱扎呢”看见风尘仆仆的女儿,贝内特夫人很惊讶。“她们在后面,很快就到。”玛丽坐到壁炉边,舒心的叹了口气。“你们怎么不多待几天宾利先生难道不挽留你们吗”贝内特夫人不满的抱怨。“他极力挽留,是我坚持主张要回来。”玛丽一开口,贝内特夫人就将满腹的牢骚咽了下去。“亲爱的,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我需要你”贝内特先生推门进来,青白的脸色在看见玛丽的一刻得到了缓解。“你看看这个,亲爱的。”他扬了扬手里的信。玛丽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深深皱起了眉头。“贝内特家的继承人要来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她勾唇,眼里沁出冰冷的笑意。“你说什么”贝内特夫人尖叫,夺过信查看,然后开始大声诅咒。“别激动妈妈,从信中的语气来看,他对我们暂且没有恶意。我们只管按照一般的客人接待,看看他究竟打些什么主意。”玛丽徐徐开口,语气从容不迫。贝内特夫人被她的镇定感染,很快也平静下来。“爸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可不是烦恼的时候。”玛丽拍拍贝内特先生的肩膀,“走吧,我们去马场看看,刚买来一批草料,是准备草饼的时候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贝内特先生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随后的几天,玛丽陷入了空前的忙碌,完全杜绝了各种各样的社交聚会。等牧草的事告一段落,气温也再次下降。冒着清晨的霜气,一位年轻人抵达了郎博恩,敲响了贝内特家的大门。“请问你是”伊丽莎白好奇的打量门外的男人。来人二十五六岁,中等个头,长相与贝内特先生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出,他极力想让自己显得更加精神一点,正扬起下巴,挺直腰背。“你好,请问是贝内特府上吗”看见伊丽莎白秀丽的脸庞,他眼睛亮了亮。“是的。”伊丽莎白皱眉。“啊,是柯林斯吗”从门缝中看见来人的长相,贝内特夫人挤出个微笑迎上去。“好久不见,夫人”柯林斯脱下头上的帽子,向涌到门边的几位女士鞠躬,同时用眼角余光打量自己的表妹们,心中满意极了。贝内特家的姑娘果然同传闻中一样貌美,他这一趟没有白来。“这是你们的表哥,快请他进来。”贝内特夫人拉开女儿,邀请青年进屋。柯林斯与表妹们一一问好,然后一边与贝内特夫人搭话一边在客厅里转悠,丝毫没有初来乍到的拘谨。他盛赞着贝内特家的一切,用未来主人的语气。这使得贝内特夫人的脸色极其难看。玛丽进门时,正对上他略带贪婪的表情,深深的厌恶不可遏制的涌上她的心头。23、二三玛丽的相貌完全入不了柯林斯的眼,他冷淡的对玛丽点头,然后看向贝内特夫人。“这位是”他朝玛丽指去。如果可以,玛丽想将他无礼的指头掰断,但思及此人的身份,她又强自按捺下怒火。“这位是玛丽,我的三女儿。”贝内特夫人僵笑。“原来是玛丽表妹。”柯林斯温文尔雅的鞠躬,只可惜丝毫没有表现出贵族的风范,反而显得不伦不类。“你好。”玛丽略一点头。“听说贝内特家的农场一直由玛丽小姐打理不知道玛丽小姐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柯林斯温和的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是在巡视产业玛丽脸色微冷,点头道,“当然可以。”两人穿上工作服和厚底鞋朝马场走去。看见马场内清冷的景象,柯林斯皱眉,“怎么没看见忙碌的工人,玛丽小姐据我所知,现在应该是忙着过冬的时候。”他语气中带上了谴责,似乎因为玛丽的懈怠而感到了不满。“我们提前一个月做好了准备。这是草料,足够所有马儿过冬了。”玛丽朝堆积成山的牧草指去,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这么多牧草”柯林斯感叹,又问,“马场里现在养了几只马有纯血马吗”“养了五十多只,有两匹纯血爱尔兰马。”这些事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玛丽没有刻意隐瞒。“天啊,竟然还有两匹爱尔兰纯血马”柯林斯是真的惊讶了。爱尔兰纯血马是皇家专用马匹,品质属于最顶级的,让所有贵族们趋之若鹜。“玛丽小姐,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它们。”柯林斯的表情相当慎重。又是这种主人式的语气玛丽眸色微暗,面上却带着有礼的浅笑。“我能去看看它们吗”柯林斯一边问一边径直朝马厩走去。“当然,图兰多刚刚生产完,脾气有些暴躁,你不要离得它太近。”若不是为了照顾图兰多的情绪,玛丽绝不会提醒他。“啊,太奇妙了,它还那么小”柯林斯围着小马驹不停转圈。玛丽斜倚在围栏边,神色莫测的打量他。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已经大致了解了此人的性格,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卑微,这种卑微又缔造了他的虚荣和贪婪。然而他牧师的身份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恶性,体现在外就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道貌岸然。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将由这样的人不劳而获,玛丽拧眉,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难受。英国的土地法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律法,一场小小的土地买卖,涉及到的文件用几大口箱子也装不完。而它的土地继承法又比买卖法更复杂许多倍。按照法律规定,所有的土地都属于国王。土地的居住者享受土地带来的福利的同时要向国王履行相应的义务。有些义务只需付出金钱,有些义务却需要付出劳役。很不幸,贝内特家的土地就属于后者。劳役只能由男丁来履行,所以,贝内特家的产业才落到了柯林斯头上。谁叫贝内特夫人生不出儿子呢更残酷的是,律法的规定太过详尽,一块土地上每年有多少产出,租户的数量,租金的多少,甚至是几匹马,几只牛,几个爬犁都登记在册,能让继承者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如果柯林斯有意,他完全能够在贝内特先生逝世后将贝内特夫人和她的女儿们一文不名的赶出去。等待她们的只有穷困潦倒的生活。由特权阶级拟定的法律,保护的从来不是弱者玛丽疾步走到马厩外,目色沉沉的看着天空。在这一刻,她是多么想念权势和财富的滋味。“玛丽小姐,你将它们照顾的太好了”柯林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阴郁的心情,喜滋滋的追出来。玛丽沉默不语。“这块土地看上去很肥沃,每年的产出肯定不少吧”柯林斯状似不经意的问。玛丽冷冷瞥他一眼,简短道,“将近三千五百英镑每年。”以前只是两千英镑,勉强能维持贝内特家的体面,有了马场的收入,情况逐渐得到了改善。这些数据,就算她不说,他随便在郎博恩询问也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哇唔”柯林斯惊叹一声便不再说话。三千五百英镑,足够他过上非常体面的生活了。玛丽带着他往回走,思量着加快掏空马场的速度,还有,另外开辟一条财路也是迫在眉睫。经过这一遭,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心思经营马场了。她现在完全能够理解贝内特先生对自家产业漫不经心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