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阿梢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怎么会忘了八幡原上当然找不到光秀大人。“忘记说清楚了,八幡原上没有光秀大人,只有安田顺易大人。算了,谁叫光秀要雇佣我呢是他自己犯了错误。”阿梢是个乐天派,眉头也不皱的把一切责任推回光秀身上。“那么,小人再去一趟。”“算了。估计光秀发不出来援兵,再说也来不及了。你没听见,这里安静得要死要活的吗这表示快要发大事了。”那忍者竖起耳朵,随即摇了摇头。安静得要死要活,那怎么听得到“笨蛋,这只是个比喻不管了,总之这片河岸快要失守。要逃命的话,跳下水朝对岸游吧”“那小姐您呢”“我嘛,反方向。去看那个人要死要活是死是活。”“”谁是那个人战场的乌云,已经从八幡原上扩散开来。千曲川畔恐怖的宁静,证明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觉察到这种变化的阿梢,带领众忍者开始撤离雨宫渡口。死一般的安静,通常是死亡组歌的前奏音符。对此有所觉悟的,并非只有阿梢一人。“敌人已经从十二懒川渡过河了。我错了,甘粕景持今天成了上杉家的罪人”上杉方的大将甘粕景持,也觉察到了对岸的情况变化,片刻过后,死寂般的沉默被打破,战鼓再次发出震天的悲鸣。千曲川畔的死斗,在雨宫渡口更上游一个名叫十二濑川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时候,武田军别动队于一阵隐秘的急行军之后,在十二濑川渡口成功地渡过了千曲川。上杉方的千曲川防线已经失去了意义,武田军打算重整队型,立即扑向八幡原战场。然而这个时候,甘粕景持的部队突然从树林中杀出,向武田别动队发起了绝望的冲锋。“不要慌张,这是敌人临死前的悲鸣”武田别动队的主帅马场信房,从容不迫地指挥全军迎敌。“饭富虎昌、小山田信茂率骑兵绕到敌人背后;相木昌朝,你的长枪队守住正面。大家听着,我军渡过了千曲川,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我们了。天下第一的武田军,岂会将甘粕家的杂兵放在眼里”马场信房的言语,让士气极大地振奋起来。被千曲川水阻挡了一个早上,别动队的武田诸将们早就憋着一股子闷气,等待着要向对岸的敌人发泄了。不过他们面前的这一小股上杉军势,也并非想像中那么容易击溃。“因为我的大意,而让敌人渡过了千曲川。现在只有多摘敌人的脑袋,才能挽回甘粕家的名誉。诸位武士,我们没有退路。美丽的白峰山,再也回不去了今天,我们也许不能胜利。但至少要在千曲川畔,留下甘粕武士力战不屈的美名”武田军的别动队拥有超过一万人马的大军势,向他们发起挑战的甘粕武士却只有不足千人的力量。可以说,这是连万一之胜望都没有的战斗。可是甘粕景持发出怒吼,武士们听到之后,象是个个变成了狂战士一般,不要命地朝武田军扑去。美丽的白峰山,谁不怀念那天堂般的家园一件很少有人知道的隐事,甘粕这个家族几十年前并不存在。甘粕景持和他的武士原本都是普通的猎户,世世代代住在北信浓国,风景如画的白峰山上。然而某一天,男人们和往常一样上山打猎,到黄昏下山,却发现自己的村庄被烧成了灰烬。不仅如此,女人被掳走、孩童被残杀、生畜被掠夺整个村子里面,竟然没剩下半个尚能喘息的活口。做出此等令人发指之事的,除了武田的信浓侵攻军更无他人。原来,武田军年年向周边国家发动侵略战争,其军费粮饷早已耗尽。要养活庞大的军队只能依靠一种手段,那就是闻名于世的所谓乱捕。信浓是农业大国,人民生活富裕,自然成了武田信玄的掘宝地。武田大军如蝗虫般掠过之处,稻田割尽、人畜掳杀。受害的,又岂止是甘粕一个村庄。“稻米抢走、女人掳走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武田氏是要让信浓国人失去反抗的力量,让我们失去斗志和希望。也许有人会说,这不过是乱世的常习。我们除了忍受暴虐,别无活下去的办法。但是我,甘粕村的源四郎绝对不会同意。我听说长尾家的主人是一名女子,她自称与世间污秽的男人不同,将自己比作是正义与公正的化身摩利支天。我打算前去越后一探究竟,如果她能收留我们,如果有机会为死去的妻儿报仇,我宁愿在女人手下当一名马前卒。”源四郎说到做到,他带着族人去了越后的春日山城。在城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见到鹤姬本人。越后国的君主真是一个女人,源四郎之前其实半信半疑。问明了甘粕村的事情,鹤姬破格将源四郎提升为武士,在春日山城中为自己效力。“武士您是说我们也可以,普通的猎人可以成为地位高贵的武士”源四郎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上,有许多如钢铁一般顽固的规则,猎户与农民不能成为武士便是其中之一。两个阶级的差异,大概有如天空繁星与地上尘土。可是,鹤姬却如此对源四郎说道:“这里是越后,不一样的国家。这里有比男人更坚强的女人,也有开始于万民之武士。源四郎,好好在长尾家干下去。”之后,在前三次川中岛会战,以及上杉军的关东远征之时,源四郎干得不仅很好,还屡立战功。他从一名低级武士,扶摇直上变成了引领一军的大将。又从鹤姬那里拜领一字,改名为甘粕景持。因为始终记得鹤姬那一句开始于万民之武士,甘粕景持给自己的军旗上面,绣了一个万字上去。现在机会到来了。能以高贵的武士身份向战国最强的敌人举起复仇之矛,甘粕景持感到十分骄傲与满足。胜与负、生或死,那有什么关系“无法忘记白峰山的家园,更不能忘记辱妻弑子的仇恨。在这里,我们面对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但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甘粕武士要辉煌地战斗到最后千曲川若是我们的埋骨之地,千曲川之战便是我们最后的圣战”武田军似乎没有料到,寡势的敌人会不要命的冲突进来。最前方相木昌朝三千人的长枪防线,竟然措手不及地被甘粕军突破了过去。千曲川畔,决死的战斗开始了。然而此时甘粕景持还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武田本阵、上杉本阵,第四次川中岛上的恶战,各路战线其实都进入了胜与负、生或死的最后关头。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年一剑,川中岛二十第一百六十三章十年一剑,川中岛二十永禄四年九月十日,清晨九时四十五分。陷入疯狂的八幡原战场,天气开始悄悄发生变化。晨雾虽然散去许多,但初露的太阳也收起笑脸。此时此刻笼罩八幡原的,是布满天空的可怕阴霾。鹤姬有些困惑地勒住战马,将视线从天空收回。这时候,在扑朔迷离的战场上面,出现了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将。上杉谦信诸角虎定战场上对面的两个人,似乎各自感到疑狐。本来不会在这里相遇,然而诸角虎定为了救回武田信廉,鹤姬为了救回柿崎景家,他们竟然迎面撞在了一起。诸角虎定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他将手中持枪刺入一名靠近的上杉武士的胸膛,又从腰间拔出军刀。马不停蹄地,向对面的鹤姬冲去。以胜负为赌注,只为杀死一个女人。这是一场可悲的战争呀就在早上,武田家的年轻名将们,一个接一个地在这个上杉女人面前败下阵来。穴山信友、原昌胤、内藤昌丰、饭富昌景、武田信廉现在,这场滑稽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虽然诸角虎定还不明白,战争是如何进行到这一步的。此前一刻武田军中中箭落马的,那并不是武田信玄本人。在冲出阵的时候,鹤姬大致上能够猜到七八分的真相。不是武田信玄,那个人大概是武田信廉吧。尽管她也没见过武田信廉,可是武田三兄弟相貌极其相似、性格迥然不同,却是远近有名的叙事。年纪比武田信玄、武田信繁更轻的武田信廉,据说是一位脾气火爆、英勇善战的武士。但是就在这场混战之中,鹤姬也清楚地看到了另一个事实。指导武田军突袭的,并非是冲锋在前的武田信廉。真正的谋者隐藏在幕后,那是老将诸角虎定。武田信廉在前面吸引上杉军的注意力、诸角虎定在阵后操纵战争进程。在柿崎景家跑来搅局之前,两个人的配合算是天衣无缝。上杉本阵中坚固的防线,眼看着就要被摧毁柿崎军的回援与鹤姬亲自出阵,却让战争的天平重新摇摆。见到此情此景,恼羞成怒的诸角虎定忘掉了自己的老迈,亲自纵马奔上战场。“要将信廉大人救回来。就算陪上我诸角虎定的性命,也一定要将他救回来”武田军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将武田信廉救了回去。诸角虎定本以为柿崎景家的伤势比武田信廉更重,甚至已经当场毙命。然而有武士带回了遗憾的消息,柿崎景家似乎并无生命之忧。他早已被上杉武士护送着,安全地退了回去。可恶射向柿崎景家的冷箭,明明是直奔心脏而去的诸角虎定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柿崎景家刚刚回到鹤姬身边。“主公,您不该为末将冒险的。因为景家今天,注定不会战死于沙场。安田顺易那小子不对,是安田大人救了我一命。”鹤姬愕然地瞪着柿崎景家。被抢救回来的柿崎景家虽然在落马时摔断了腿骨,疼得呲牙咧嘴,不过说话仍中气十足。看来伤势虽重,老骨头还没有完全散架。“原来是这样,我白担心了。”鹤姬将目光下移,看到柿崎景家身上穿的铠甲,她恍然大悟。柿崎景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中土制造的武将铠甲。这种铠甲防护严厚,在胸部还有一块特制的护胸镜。中土铠甲本是禁运品,在日本国内极难见到。可是在关东远征之前,豪商的国友家族却给光秀搞到了一件。川中岛开战之时,光秀又将这件价值连城的铠甲送给柿崎景家。“送给我这么贵重的铠甲,又交给我这么沉重的差事。恩义相抵,我和安田顺易现在两不相欠了。”鹤姬不禁乐了。两不相欠赚到了铠甲还有战功,分明是占了大便宜。柿崎景家这家伙,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哦柿崎景家退出战斗以后,鹤姬亲自接过了柿崎军的指挥权。这个时候,色部胜长的部队、上杉家最精锐的旗本部队也投入了战斗,本阵之中的战势风向,开始发生显著的变化。“诸角大人,看来大势已去信廉殿下的骑兵队已经崩溃,我军也无法再维持攻势了。”“闭嘴”诸角虎定对战况的变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武田信繁派出自己和武田信廉,主要目的其实是逼迫上杉大军向自己的本阵回防。在诸角虎定看来,敌人的主帅既然是一个女人,自己发动的这一阵强攻就必然能够乱其方寸。敌人的主力只要回援,信繁公就能够重筑防线。这样的话,早上的无数场败仗等于一笔勾消。“山本勘助的情报是不是错了,上杉军的主帅真的是女人还有,马场大人的别动队,他们的动作也太慢了”“诸角大人,现在”“我知道,现在不是考虑杂事的时候。等信廉大人安全了,我会立即下令撤退。凭我们这点兵力,要取得上杉谦信的脑袋是难以做到呀”然而,诸角虎定还没有下令撤退,周围的武士就发生了奇异的骚动。“诸角大人您看,那是放生月毛敌人的主帅,竟然亲自出阵了”诸角虎定大吃一惊。上杉谦信的座骑放生月毛,是一匹天下闻名的宝马。这匹马全身上下纯一色的乳脂黄,仿如天上皎月落入凡尘一般。更早一些的时候,前线的武田军士报告说曾见到此马在战事激烈的前沿阵地出现,诸角虎定认为决不可能。因为那时候晨雾弥漫,非到近处很可能认错。而象武田信玄、上杉谦信这样的大人物,也不可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至少,诸角虎定从未见过自家的君主武田信玄,冒过这种无谓的危险。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早上军士的汇报,未必就是虚假的消息。“上杉家的家督到底是一个傻瓜,还是连我也无法理解的奇人”诸角虎定立即取消了撤退的命令。运气,这真是运气诸角虎定心想,若不是为了营救武田信廉、追击柿崎景家而出阵,命运不会如此触手可及。战争是一场变幻莫测的赌局,这句话果然不假。越来越近,诸角虎定已经看清了鹤姬的样子。确确实实,那是一个女人。诸角虎定象是着了魔似的狂笑起来。将那人杀死,要将她杀死不止是为了扭转战局,更要恢复男尊女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