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在他头上扇了一下之后,他终于安静了点。被人粗暴拖起来,扛着到处走,然后被扔进蓄满水的浴缸里,这小孩不会照顾人,水温凉得很,我被冰得一个激灵,登时就清醒了三分。等到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像擦瓷器一样裹着浴巾几下抹干了,我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涂遥总算没把我床砸掉,作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经纪人,我对于每天睡觉的床向来挑剔,吐过一场又洗过“凉水澡”,在松软被子里醒过来简直神清气爽前提是躺在身边的不是某个沉着脸的少年。“大叔醒了”他一脸阴沉看着我,大概是被我吐脏了,他身上睡衣已经脱了,全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平角内裤,我一直以为他瘦,原来衣服下面的身体也修长结实得很,不愧是练过跆拳道的人。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兴师问罪的架势,往被子里瑟缩了一下。我其实不想和他翻脸,要不是喝了酒,也不会和他撕破了脸说开来。于公说,揭穿他之后,我还是得给他当经纪人,要对付齐楚和凌蓝秋他们那一帮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涂遥上来,压齐楚一头,凌蓝秋向来只扶天王,要是发现齐楚扶不上来,自然会放手,只要他们联盟瓦解就好办。于私里说,我也不想和他翻脸。人心里要保持清醒,却不一定要在宣之于口,这娱乐圈里,干净的东西绝迹,我没必要强求涂遥,哪怕他是装的呢,只要他装得够像,只要他在我面前是干净的正直的,我何乐而不为呢但是酒劲上头,事已至此,追悔也没用,逃得一分算一分。何况,我虽然醉了,他那番宣言我还是听进了耳朵里。他的话听起来理直气壮,其实不过是一个意思:他伪装成喜欢我,不是为了让我给他死心塌地当经纪人。那是为了什么呢床头灯是一贯暧昧的深红色,涂遥靠在床头坐着,裸着上半身,一副被辜负被欺负了的小少年的模样,我顿觉满心负罪感,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我头好晕。”“大叔是装的吧。”他低着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知道蒙混不过去了,默默睁开了眼睛。灯光昏暗,他眼睛却是亮的,不知道是卸去了伪装还是心灰意冷了,整个人都是冷冷的,我被他看得有点瑟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会照顾人,只是帮我擦了一而已,我背上像被擦去了一层皮,火辣辣的,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一路把我拖到浴室的。“要不先睡觉吧。”我真心实意地提议:“明天还有通告。”我从来不是能和人怒发冲冠翻脸的人,除非被逼到极限,那种平地一声雷忽然翻脸的事我做不来,即使借着酒劲做了,现在也觉得脸上讪讪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好。他不置一词,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他身上凉,我本能地瑟缩一下,他似乎立即察觉到了:“要不我睡沙发上去吧”“那里不是被吐脏了吗”我很周到地为他打算:“要不你回你自己房间睡”“房卡被我锁在里面”他像和谁斗气一样飞快地说:“我不想上头条。”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腹诽了两句,缩到一边,听见他在背后轻声说:“大叔不喜欢我,是吧”我本能地觉察到,这个涂遥,和那天深夜趴在我床上哭的,是同一个。他现在几乎是脆弱的。我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我竭力说得婉转一点:“就是有了戒心,所以”他按灭了床头的灯。“我以为大叔会喜欢我的。”他在我背后轻声说着:“大叔喜欢我这种性格,不是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大叔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一个人,怎么能有很多种性格呢”他仍然在低声说着:“但是大叔如果见着我真正的样子,一定会吓到的吧”整个房间都沉在黑暗里。大概这样的氛围容易让人丧失警惕,我忍不住就回了一句:“你又没给我看,怎么知道我会吓到。”一般来说,按照剧情发展,涂遥这个时候应该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或者干脆像狼人一样变身,把我吓得滚到床下面去。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在背后低声笑了一声。“大叔已经见到了啊。”涂遥像在讲一个恐怖故事的收尾一样,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真正的我,就是有很多种性格的啊。”虽然涂遥没揭面具也没变身狼人,我还是被吓到了。在我过去的三十年里,我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尤其是,他还躺在我身边,离我不到三十厘米。见我不说话,涂遥伸手过来,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抓住我肩膀,把我扭转过来。“啊,大叔身上好凉”他像是一瞬间变回了那个活泼得过分的跋扈少年,搂着我肩膀抱怨:“一定是今天晚上吹了风”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他。他笑了起来,又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样子。“怎么,大叔不喜欢我这种性格吗”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苦恼地皱起眉头的样子:“还真是难办啊难道大叔喜欢我以前冷冰冰的样子”不得不承认,我被他吓到了。“大叔怎么不说话了”他摇晃我肩膀:“被我吓到了大叔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真头疼,我讨人喜欢的就只有这一面啊”一片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不断地说话,像一颗颗玻璃珠从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四分五裂,一颗又一颗,让你应接不暇。“为什么”我听见自己低声说。“大叔说什么”他仍然是那种夸张的愉悦语气。“我刚刚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你总不会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吧”像是按上了什么开关,房间里那种喧哗的气氛戛然而止了。我们都沉默了下来。“大叔还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声音仍然带着笑,然而那些笑意,却像倒进水里的颜料,一点点晕开,消失无踪:“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呢。”他靠近了我。他的额头抵在我肩膀上,我紧挨着他额角的皮肤,他身上冰凉。“我讨厌黑”他带着点笑意,像诉说着秘密的小孩一样,抓住我的睡衣衣领,在我耳边,轻声地告诉我:“因为每次她去参加宴会,就要把我关在最黑的房间里。”我伸去开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怕黑,我相信黑暗里有鬼怪会来把我抓走,所以我在黑暗的地方就会很安静,不敢发出声音。她知道这一点。”“只有我安静下来,邻居才不会来投诉她。”“我最喜欢家里有arty的时候,很热闹,到处都是灯,她会让我穿上漂亮衣服,站在最热闹的地方,我要变得天真,要非常可爱,要聪明,要讨人喜欢”“要是我表现很好,她就会给我一块巧克力吃。”“我喜欢吃巧克力。”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搂着他的背,尽管这毫无用处。“我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可爱,我知道说怎样的话会让他们大笑,我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小孩”他说:“我一直想,如果我装得足够好,足够讨人喜欢,也许他们也会顺带着喜欢上那个沉默的胆小的我。那么,下次我被关在黑房子里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有人打开房门,把我救出来”“但是没有。”“他们不喜欢那个我,他们只希望我聪明,希望我勇敢,希望我可爱,希望的完美,要是我流露出一点点不好的样子,他们都会觉得我变了”“她说我是个怪胎。她说,如果我再在别人面前乱说话,她就送我去精神病院。那里到处都是黑房子,专门关我这种怪胎。”“其实后来,我也就没那么怕黑房子了,我想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黑房子。有时候累了,我会回黑房子里呆一呆。我渐渐遇见很多人,原来让人喜欢是这么容易的事,只要我笑一笑,就有那么多人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原来我的性格这么讨人喜欢”“其实,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等我足够大的时候,我就可以永远地勇敢,永远地聪明,永远地完美下去,每个人都会给我巧克力,我会成为天王,到那一天,我就可以抛下那个在黑房子里的涂遥,我再也不奇怪,我也不虚伪,我不是怪胎”“大叔,你还觉得我虚伪吗”他在黑暗中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明明讲的是我的故事,你怎么哭了呢大叔。”“涂遥”“嗯”“以后不用刻意讨我的喜欢,你觉得怎样比较舒服,就怎样做,只要不影响工作,呃,脾气坏点其实也没关系”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听进去没有。过了一会,我又叫了他一声。“涂遥”“大叔”“明天你想吃巧克力吗”他笑了起来。他明明是在笑,我却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大叔”他搂着我腰,把头埋进我颈窝里,又轻声叫了一声“大叔”“”“怎么办,我好像真的要喜欢上你了。”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下一章明天中午发,虐死你们,啦啦啦。60、慌张清早起床,头疼欲裂。还是喝多了酒,后脑上某根血管,一跳一跳地疼,我一声,按着额头,缩回被子里,躲避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大叔醒了”站在落地窗前伸展身体的少年回过头来看我,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上身穿的是我的白衬衫,袖子太短,挽了起来,下面是黑色平角内裤,两条修长腿,我深知这少年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无害,至少昨晚上我亲眼看见charie被他一脚踹得快吐血。“我叫了客房服务,”他把餐车推到床边来,即使剃了光头,五官的杀伤力仍然不可小觑,勾起唇角对我笑:“大叔是现在吃早餐还是洗漱后再吃。”“唔”我微弱着:“我头疼。”就算我不头疼,我也不敢贸然起床,每次都是这副“哭完就不认账”的架势,鬼知道我起床之后他的态度会变成什么样子。“会越睡越疼的。”涂遥伸手过来探我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装不下去了。我慢吞吞爬起床,坐在床边穿西装裤,涂遥站在一边看我穿衣服,我问他:“导演有没有过来催去片场”“导演说九点钟到片场。”涂遥跟我交代:“现在才八点一十,我把现场要穿的衣服拿过来了,vcent说妆可以到现场再化”见惯了他耍赖样子,骤然这样懂事,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能含糊答应着。洗漱完毕吃早餐,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偷眼瞟涂遥。他坐在床边看行程表还是什么,剃着光头,穿的又是白衬衫,坐在光里,整个人像玉雕出来的。觉察到我在看他,抬起眼睛来对我笑了笑。“咳咳”我被牛奶呛到了,手忙脚乱找东西擦。他递过来一张纸巾,低声问我:“很不习惯”“咳咳咳还好还好”“差别很大吗”涂遥睁着狐狸眼认真问我:“还是大叔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咳咳”这种感觉像是有人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现在用的这张脸,要不要我换一张给你看”。“其实还好,”我真心诚意地告诉他:“我只是不习惯你做事这么认真而已。”“其实以前我也心里有数,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他低声道:“要是大叔不习惯的话”“习惯习惯。”我生怕伤了他心,连忙安慰他:“没事没事,你就这样挺好”他看我手忙脚乱解释,勾起唇角,如果我没看错,他笑容似乎有几分无奈,像是被人打断了。“其实我挺喜欢你真实性格的,没那么闹腾也好,呃”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手放在了我腰上。“我是说,”他在我耳边,带着笑告诉我:“要是大叔不习惯的话,我对大叔这样,大叔会不会觉得熟悉一点。”“呃”“那这样呢”低下头来,鼻尖几乎凑到我脸颊上,我清晰看见他墨黑瞳孔,扇子一样睫毛近在咫尺,我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