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中思量,头顶阳光却是一黯。李玉娘抬起头,看着笑得温文尔雅的朱子钰,也便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却是有几分嘲弄之意。看来朱大官人还知道什么叫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转目看了一眼对面因搬空了重物而渐渐浮上水面的船支,李玉娘心知那艘船大概不会真地沉下去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看到仍留在船上的那个蒿师象个猴子一样爬上桅杆摘下那件红色的外套了。心头安了下来,李玉娘看着朱子钰的目光便很平静,“我船上的人不多,而且大家又是一个目的地。剩下的房间可以让给朱大官人住,你的货也可以放在我的货舱里。不过,”她微笑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在商言商,朱大官人当知行船于水,没有免费载客的吧”朱子钰会意,立刻说出一个价钱。别说李玉娘不过是故意说这些话说他不自在的,就是真要做生意,也不得不承认朱子钰说的这个价格很是合理。瞥了他一眼,李玉娘不得不承认朱子钰对钱财方面是她见过最敏锐的。而且眼角瞥着经过她身边的箱子,她笑得有几分暧昧。让朱子钰也不禁回头去看。箱子上的封条还好好的,虽然有的溅上了些水,看起来也些脏,可李玉娘也应该不会隔着箱子便看到里面的真金白银吧轻咳一声,他笑着点了点头,还是随在那些下人身后往货舱走去。到底这些箱子里放着的可是他朱某人的大半身家,他若不这么紧盯着,实在放不下心。看着朱子钰的背影,李玉娘微微一笑。回过身才看到走过来的蓝蓉。“许久不见了,蓝娘子。”她笑得自然,倒真象是很久没见过这初为人妇的女子。可蓝蓉看她的眼色却是有些牵强,当着在甲板上忙碌的下人和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的朱煦,蓝蓉自然不好直接说什么,便只笑着挽了李玉娘的手道:“麻烦李娘子,蓉儿实在心中过意不去。煦姐儿,还不快过来谢谢李娘子。”朱煦挑起眉,冷冷地望来一眼,便扭头往船舱里去了。李玉娘笑吟吟地看着,扬声道:“小红,还不快去帮朱家小娘子收拾一下房间。”她人还未回过头来,便觉手臂一紧。蓝蓉紧紧拉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皱起眉,李玉娘看着蓝蓉,“蓝娘子是什么意思什么故不故意的我听不懂。”“别骗我了”压低了声音,蓝蓉强压下满心怒意,“之前你可没说过要去京中。而且这船不早不晚就这么巧这时候就漏了,还不是你使的坏。”“你可以把声音再提高些。”李玉娘笑着,轻轻拉开蓝蓉的手,眼中毫不掩饰嘲弄之意。“你当我是河神还是水龙王啊哪来那么大的法力就让船漏了蓝娘子,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不过,”扬起眉,她笑道:“我倒不否认你们的船坏掉让我很开心,这样,我们就只能一路同舟了。”看着蓝蓉变了脸色,李玉娘低声道:“蓝娘子到底气什么呢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吗你看,现在熙哥儿就在这船上,我可以好好陪陪他。而你,照旧可以同你的大郎缠绵温存。我虽然得利,可你也没什么损失啊又何必这样郁郁难安呢”垂下眼帘,蓝蓉静了一会突然问道:“真不是你故意弄坏了船想要亲近大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玉娘抬手捏着蓝蓉的下巴,摇头笑道:“原来多伶俐的人,怎么进了朱家没几日便也这模样了蓝蓉,要想达到你的目的,不要心里只装着那么个男人。要不然,你这辈子都得被云氏死死踩在脚下”说罢,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正从货舱底走上甲板的朱子钰。阳光下,那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微微一笑,那双薄唇挂了一抹笑时倒显得没那么寡情。也难怪了瞥一眼蓝蓉,李玉娘低声道:“你放心,我此次进京,是为与萧青戎会合,与你家大郎没半力干系。”说着,她便转身往舱中走去。抿了下唇,蓝蓉在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去,看着正走过来的朱子钰露出一个柔媚的笑容。好象刚才在那艘将要沉下去觉得被抛弃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她一样,笑得娇媚异常。只是朱子钰似乎并没有欣赏的心情,虽然手揽着蓝蓉的腰,可他的目光却是落在正走进舱中的李玉娘身上。“你刚才同她说了什么”蓝蓉笑容微僵,抬眼娇嗔了一眼朱子钰,才娇声道:“官人真是可恶,难道你们男人还真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吗”朱子钰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可就在蓝蓉也跟着笑的时候,他突然猛地捏住蓝蓉的下巴。冷幽幽地道:“我喜欢女人偶尔吃点小醋时的酸样儿,可我正经问话时蓉儿最好还是乖乖答我的好。”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蓝蓉咽了下口水,有些慌张地低喃:“我、我就是感谢李娘子相救之恩,没别的什么。官人知道的,我之前也曾经在李娘子那儿做了一阵子工的”点了点头,朱子钰的手指看似无意识地滑入她的衣领,在她的颈子上滑来滑去。蓝蓉有些被吓到,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又惹怒了他。“这么说,你和她关系应该算是不错了”朱子钰勾起嘴角,忽然附在蓝蓉耳边低语道:“若小蓉儿有本事劝李玉娘重回朱家和你做一对好姐妹,官人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身上一冷,蓝蓉抬眼看着朱子钰脸上的笑,久久之后才献媚地笑道:“如果官人希望,蓉儿自然会尽力了。”虽然笑得甜美,可背着男人时,她眸中却尽是一片冷意。蓝蓉,你就不应该动心的。就算他是你的男人又怎么样你还真指望他能把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吗男人,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不是吗抬眸,她笑得妖娆,手指轻轻抵在朱子钰的胸前,娇笑道:“官人,蓉儿肯这么为你,今晚不好好犒劳一下蓉儿吗”朱子钰勾起嘴角,抚着蓝蓉颈子的手指便轻柔了许多。就连眼神也渐渐染上几分暧昧。这一夜,船上便多了几分春意。于睡梦中醒转时,李玉娘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些可疑的声音第二天清晨,在甲板上撞见朱子钰,看着对方脸上那种暧昧的笑容。李玉娘便有些疑心昨个夜里他是不是故意那么折腾的,莫不是竟不知羞“劳大官人动问了,我夜里睡得沉,一梦到天明,休息得甚好。”笑盈盈地答上一句,李玉娘自转过头去看跑出舱来的朱熙。从昨天起,她就想方设法地接近朱熙,只可惜每次朱煦都象是防贼一样在旁盯着,害她连句话都说不上。这会儿看到朱煦没在近前,她便凑近笑着伸手去抱朱熙。可还没碰到人,朱熙已经快步跑到朱子钰身边,仰起头带着三分怯意七分欢喜地叫着“爹”。朱子钰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李玉娘眼巴巴的目光,便忽然笑着弯腰抱了朱熙起来。“熙儿,看来这位李娘子很喜欢你呢”他轻笑出声,用手指指了下李玉娘,“怎么样,想不想让她抱一抱”朱熙用手抓着父亲的衣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看着李玉娘瞬间黯淡下来的神情,朱子钰眼中笑意更深。李玉娘咬了咬唇,强笑着问道:“不知朱大官人是否有时间,不如我们来下盘棋吧”看到朱子钰挑起眉来,李玉娘心中暗道:若不是想着把可乐留在身边,谁有那时间和你下什么棋啊“我竟不知你原来还会下棋的。”朱子钰笑吟吟地看着李玉娘,“不知,你还有什么令我惊讶的事,不如一起说给我听啊反正,这一路时间还长”李玉娘抿紧了唇,眼神虽然温和,可缩在袖中的手却早已经捏成了拳。“父亲真是好雅兴”一声清朗的声音插入,打断了朱、李二人看似温和的对视。朱煦冷眼瞥了一眼李玉娘,便向朱熙招了招手:“小弟,莫要打扰父亲,同我回舱去。”眼看着朱熙不情不愿地从朱子钰身上爬下来,李玉娘几乎要大叫出声。捏着拳头,她冲着尤自笑着说下棋的朱子钰翻了翻白眼,扭身便往舱里走。看来不摆平这丫头,她是别想亲近可乐了。挑起眉,她招过小红低问:“我记得莫大那里是有些清肠的药是吧”小红想了半天才“啊”了一声:“娘子是说泄药是吧”看到李玉娘直拿眼瞪她,她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娘子莫不是有些”“不是我。”李玉娘迟疑了下,还是低声道:“我看朱家小娘子近日火气过旺,想来应该清清火的”小红眨了眨眼,只是想想便会意过来。也不多说什么,便笑着应了声便转身出去了。李玉娘等在房里有些不耐,来回踱步不止。直等了好一会儿小红才闪身进来点了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待到近中午时,果然朱煦没有出现。只听她的贴身婢女春花说小娘子不适,就连午饭都不想吃。李玉娘也不多问,只是体贴地吩咐莫嫂煮些粥,就是再不适总也要吃点东西的。午后不久,朱煦房中便传来朱熙的哭闹声。显然被一直关在房里,朱煦又没力气陪他玩,原本就好动的孩子已经深觉无聊。李玉娘侧耳聆听,嘴角的笑一直都没有消失过。待到听到小孩子轻快的脚步声打她门前奔过时,她才笑着起身,缓缓打开门走了出去。就象朱子钰说的一样,这一路上还有很多时间。她想,这会是一段让人很愉快的途程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六章 东京汴梁第四十六章 东京汴梁“怎么样又要输给我了吧”李玉娘低笑出声,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扁着嘴,几乎要掉下眼泪的男童,不禁收住笑声。轻咳一声,看着朱熙放下手中的棋子后,她随便把拈在手中的棋子随便放在棋盘上。不远不近,却并不是预计中要放下的位置。朱熙抬起头来,看看李玉娘,小手飞快地放下手中棋子。放下后又抬起头看李玉娘,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便忽然跳起来拍着手大笑道:“我赢了我赢了”“你赢了”李玉娘眨巴着眼,故意做出惊讶莫名的表情,垂眉看着棋盘上黑白相间的棋子。审视了半天才低叹出声:“真是,我刚才怎么居然没发现这一步棋呢”虽是在叹息,可嘴角却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自从她教会朱熙用围棋来玩五子棋后,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是,每次看到朱熙因为赢了她而拍着小手大笑的样子,都会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那是种很特别的感觉,从没有人象面前这个孩子一样,让她觉得只要这样看着他的笑容便心满意足。这一路上,得益于朱煦时不时就会犯的小毛病,李玉娘才得以和儿子零距离接触。虽然有时候身边会有不识趣的“电灯泡”,可即使如此,也已经让她觉得幸福满溢。透了湿手巾擦干净朱熙的小手,李玉娘这才笑着把输出去的赌注,一碟她做的桂花藕推到朱熙面前。每次为了勾引朱熙同她玩,她都会准备一些小赌注,最开始的几次,是些她一早准备好的金锁片、银锞子还有买来的小玩具,可惜那些东西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某个卧病休养的少女愤而投入河中。到最后,李玉娘也学精了,准备的都是些吃食,吃进了肚的东西,朱煦再气也是没用。看着朱熙吃得香甜,嘴角还沾着蜜汁,却还用嘴巴吮着手指上的蜜汁,李玉娘又是好笑又是心甜,凑过去用手帕擦拭儿子的嘴角。“急什么呢又没人同你抢”说着话,她突然侧过脸去。朱熙也是眨巴着眼,因房外那轻柔的脚步声而露出一分怯意。在李玉娘还没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竖起食指在唇边轻嘘了一声,丢下手中的半片藕便钻进帐里。李玉娘摇了下头,忍不住低嗔:“你那姐姐这会儿怕还在休息,你怕的什”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便愣住。看着突然打开的门外,那个要靠婢女扶着才站稳身的少女,李玉娘的笑容僵了下,虽然立刻便笑出来,可在朱煦的怒视中到底失了几分颜色。对着这少女,她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煦姐儿身子大好了吗”轻声问着,她刻意不去看朱煦的眼睛。“有劳李娘子动问了,想来我和你们这船犯冲,竟一上船便缠绵病榻”朱煦瞥了李玉娘一眼,声音轻柔,却带出几分火药味。虽然没有证据,可她总觉得自己病得蹊跷。就算是她再娇生惯养,吃不惯别家饮食,也不至于这样三天两头就腹泄不止啊“李娘子,敢问我家小弟可在你房中”目光扫过桌上还未收拾干净的食碟和那盘看起来怪怪的棋谱。朱煦虽然用的是问句,但问过之后却是直接在房中搜寻起朱煦的踪迹。看着这虽然病着,却仍是盛气凛然的少女,李玉娘温然浅笑:“小娘子自去歇息便是。熙哥不管是在哪儿,总是饿不着冷不着,有人好生照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