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最苦的日子,一切总会好的”轻轻拍着曲嫣然的手背,李玉娘几乎是在暗示以后会要好好栽培这个突然现出几分稳重之气的少女了。不同于蓝蓉,这个隐约透露出一丝野心的女孩子让她觉得光明磊落。女人有野心不是件坏事,只要是用在正途上她也乐见其成。毕竟在这个年头,象这样的女子太少了和曲嫣然笑着聊了几句,她有意无意地问起之前交代的事。不知是曲嫣然功夫还未到家还是商行的帐真的挑不出半分毛病,在曲嫣然口中,竟是半点可疑之处都没有。“从前只听人说做海商的利润可观,可没想到竟会这么大”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曲嫣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娘子莫笑我少见多怪少是。”李玉娘看着她,只是笑了笑。海贸的利润比起其他自然是大得惊人。那些帐簿她也不是没看过,自然知道曲嫣然为什么这样感慨。只不过虽然利润大,却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海贸的利润并不大稳定,同样的货,交易的时间可能只差十天半月,有时候却会相差一倍或数倍的价格目光一瞬,李玉娘皱起眉,突然抬头吩咐曲嫣然把这一年的帐簿都拿过来让她过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李玉娘突然会想到要查帐,曲嫣然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往帐房里去了。立在一旁的小红看着李玉娘微沉的面色,忍不住道:“娘子莫不是觉得商行的帐有问题”一句话问出,她便知失言。虽然李玉娘有些事情并没有避着她们,可商行里的事情到底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该插嘴的。李玉娘抬起头看着小红,虽没有答她,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小红不知她这会儿心里正暗暗想着:商行诸事都由许山一手打理,若她真与许山闹翻,手中怕是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呢别说那些忠心许山的人不会留在商行里,就是他们敢留,她又怎么敢用呢可恨从前她未曾为自己备下后路,现在竟连个忠心的手下都没有因小红突然出声,她便抬起头定定望着小红,突然便想道一个念头。其实,不是没有人可用的。虽然几个少女都不是经验老道之人,可真正做起事来也未必便不成了。“小红,”她轻唤一声,还待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并不只是曲嫣然一人啊皱了下眉,她扭过头去,看着第一个走进来的男人,笑道:“我不过是要随便看看罢了,何必劳烦古管事亲自过来呢”“娘子要看帐,小的自然应该过来侍候着的。”古管事恭声陪着笑,却道:“不知娘子是想要看总帐还是要看分帐呢您也知道,帐目繁多,不易搬动,若是娘子想看分帐,我便命人抬过来就是”若是从前,李玉娘大概就会顺着古管事的意思笑着说声“不必劳烦”了,可这次李玉娘却是淡淡一笑,平声道:“那就麻烦古管事了,左右我最近也是没什么事,倒正好可以打发打发时间了不如,就派人直接把那些帐本送到我家中好了,顺便也让嫣然过去陪着我聊聊天好了”说着话,也不给他分辨的机会,便笑着起身往外走去。古管事怔了怔,突然一跺脚,招过候在外面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才大声道:“没听到李娘子的话吗还不快去帐房里把帐目整理好送到李娘子家里去,若是怠慢了有你们这群小子好看的”人已经走下楼梯,听到楼上的喝声,李玉娘似笑非笑地抿起唇来,眼底却有淡淡的嘲弄。这样夸张的姿态,却是做与谁看静静地笑着,在蔡管事追下来解释说帐目太多,怕是要过得一两日才能整理完毕送过去时,她脸上的笑仍是未减分毫。“帐目太多古管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商行里的工作就是管理帐目吧怎么这帐管来管去,竟连东主要看看帐都还要花上几天整理吗若真是把帐做得那么乱了,我看你这管事也是可有可无了吧”李玉娘往日在商行中并不过问太多,每次来时也是客客气气的,少有如此冷嘲热讽的时候。古管事脸上一热,又臊又怒,可想想李玉娘的身份却还是得低下头来。在心里想了又想,他只觉那些帐也是精心做过的,就是不再检查也应该没有什么纰漏才是。便低着头陪笑道:“娘子莫恼,是小的糊涂了。不如这样,小的叫那些帐房先生赶紧着整理,明个一早就给娘子送过去可好”李玉娘笑吟吟地瞧着他,也不说话。古管事脸上便更红了几分,一咬牙沉声道:“下午,就下午,望娘子容小的几个时辰,下午一准就送到您府上。”“那就麻烦古管事了。”李玉娘一笑,有意无意地道:“若是古管事总能保持这样的效率,我还真要同许大官人商量商量给你长长工钱了。”低着头,古管事只是笑着客套,送走李玉娘,返回楼上帐房时,却是一脸愤然。连进门时都是没好气地一脚踹开了门。把站得离门近的曲嫣然吓了一跳。曲嫣然已经在帐房里呆了半晌,可几个帐房先生却是不紧不慢地品茶也不搭理人,让她又是难堪又是生气。虽有心就这么走开,可李娘子吩咐下来的事儿却还没做到。心里一恼,她干脆发了狠:“几位先生,小女子虽是初来乍到没什么本事的,可这趟过来却是李娘子亲自吩咐的,就是再看轻我也断不该误了李娘子的差事啊”到底是在善堂里长大的,不晓得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只会让几个帐房看她更不顺眼。果然,几个帐房抬眼扫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怪怪的笑,竟是没一人接她的话。偏偏就在这时候古管事一脚踢开门进了帐房。大概是听到曲嫣然的话了,古管事冷笑一声,睨着她道:“知道小娘子是东主面前的红人,可咱们这些人虽然不受待见,可也是拿着工钱尽心尽力为东主办事的,小娘子切莫以为了咱们不做事让东主也误会了咱们才是。”原本被踢门声吓到的曲嫣然脸上一红,一时只觉得鼻子都酸了起来。咬着唇,她还想分辨,古管事却扭过头去扬声道:“你们几个还在等什么呢还不都快给我动起来,难道非得等着东家恼了轰你们出去不成”又回头假笑道:“小娘子,李娘子吩咐了要你去她府上陪她聊天的,想来你也是知道路怎么走的,还是快快去了免得误了事被骂的好。”这一番话却是故意歪曲了李玉娘的本意,说得象是李玉娘现在就要曲嫣然过去一样。只是曲嫣然不明究竟,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却也只能黯然出了帐房。心里越想越恼,走了没几步,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怕被人见着,扭身便先进了旁边的一间房,独自一人默默流泪。古管事看着曲嫣然出了门,只当她是真的走了。便哼哼着坐在椅子上,自有识趣的过来为他斟茶,又笑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什么情形我看那女人是要发疯了查帐查帐,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有什么好查的再说了,头年时不是都看过的吗”喝了口茶,古管事又哼道:“我刚才已经叮嘱小三去许家回禀大官人了。这会儿你们赶紧着再把帐本翻上一翻,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的,也好赶紧重做。”几个帐房便笑了起来,“那些帐,管事您老人家不都是细细看过的吗别说根本就做得滴水不漏,就是有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懂得什么呢”古管事啐了一声,也不领受他们的马屁,“我看你们是过年吃得油水大了,猪油蒙了心,竟真把那李娘子当成是普通的妇道人家好唬弄吗也不想想,若她真是个普通女人,会是咱三杭商行的大东家可别怪我没说在前头,若是这回被查出了什么,可不只我一个人倒霉,你们这些小子,也照样得卷铺盖走人”虽然嘴上骂得狠,可到底是对自己指导着做的帐有信心。在有人陪着笑说“有管事您照看着,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呢”时古管事哼了两声,沉声道:“做人做事,最紧要的是什么,是要跟对了人。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跟着哪个主子有油水,你们心里可是要有数,莫要等到事后再后悔”这话却是敲打众人了。几个帐房也不傻,自然是纷纷表着忠心,只差掏心掏肺地证明自己有多忠诚了。言词间,自然对明显不是他们心中好东家的李玉娘颇多恶言恶语。一众男人说得痛快,却不知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曲嫣然耳中。捂着嘴,曲嫣然瞪大的眼眸里早已没了泪。她躲进这间房里,原不过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上一场的。却不曾想竟听到了帐房里那些人的话。想想李玉娘之前吩咐她做的事,她要是再不明白三杭商事正在发生的事情,真就是白跟着谢老师学数术了。垂下眼帘,她只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些紧张,可却竟隐隐有些兴奋。虽然还不能想明白之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在她心里却多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择主更或者,在她还没有选择之前,其实早就注定了她所处的阵营。捏了捏拳头,她又捂着胸口让心跳尽量平稳下来。一面把耳朵贴在木制的隔墙上想听到更多,一面又目光四转地打量着自己所进的房间。刚才并没有留心,这会细看,才知道自己竟是进了一间书房。这间书房,她还有些印象,应该就是许大官人的房间。不同于李玉娘没有太多摆设的书房。这间书房里,有一面大大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册等物。另一面却是一个多宝格,放着不少曲嫣然没见过的东西。虽不知是不是古董,可看着却应该是很值钱的。听着帐房里说的话已经都是些奉承拍马屁的话,曲嫣然也就没心思再听下去。有些好奇地悄声走到多宝格前,她打量着那架子上的东西,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目光落在一个锦盒上,她忍不住伸手掀开,虽然盒子里不过是一只雕工精致的玉如意,并不是她喜欢的东西。可因为这一个动作,她心里便多了些别的心思。咬着嘴唇,曲嫣然犹豫了下,才象做贼一样走到书案前。虽然在善堂里跟着慧心师太学的都是善心善行,可这会儿她却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翻看的冲动。如果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李娘子应该会很高兴吧咽了下口水,曲嫣然壮着胆子翻看着桌上的文件。可惜看来看去却都没有什么象是证据的东西。有些沮丧地往椅子上一靠,她的脚尖轻轻点着地面脚尖一顿,她又探出去点了点脚下,然后一猫腰钻到了桌子下面,屈起中指敲了敲桌下的地板。空的为这个发现而眉开眼笑。曲嫣然用指甲轻轻扣着地板,不过几秒钟,就已经轻松地把那块地板取了下来。这应该是和楼顶之间的一个小夹层。不大,不过刚刚能放下一个小锦盒而已。如果不是无意中发觉脚下竟有一块松动,一般人却是不好发现的。取出锦盒里的几样小东西,曲嫣然细看了半晌后才认定这应该就是那种什么田黄石做的印章。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却还是取了印泥印在纸上。压在印章下的那一叠钱交子,她却是没敢动,只是粗粗看过,知道每一张的面额都很大,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不过,这两样东西,却也应该算不上什么正在苦恼竟一无所获,她才发觉锦盒侧面还塞着一张薄薄的纸,许是因为赶时间,没有来得及放进锦盒中才这样塞在一旁的。抽出细看,却是一张契约。一张买卖库房的契约,买方是许山,卖方则是一个叫徐百胜的人。曲嫣然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张契约很是眼熟。“徐百胜”默念几声,她突然“啊”的一声想了起来。这样的契约,她之前曾在帐房见过一张,只不过那上面写的买方不是许山,而是三杭商行。不仅库房所在地一样,卖方的名字一样,就是日期也是一样的。“奇怪,怎么同一个库房竟要签两份合约呢”第一卷宅院 第二十四章 窥秘第二十四章 窥秘车身一震,缓缓停了下来。原本闭目沉思的李玉娘睁开眼,正好看到小红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压低声音和那车夫说了两句,小红回身对上李玉娘的目光,笑道:“不知是哪家送嫁妆的堵了路,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能过去。”在大宋,女子出嫁所需嫁妆是历朝历代最多的。若是碰上大户人家嫁女,用十里红妆这个词来形容是一点儿都不夸张。所以李玉娘在听到是被送嫁妆的队伍拦住了去路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倒是听到小红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嫁妆可是够多的了我看光是田和房子就要让夫家笑掉牙了”时不禁莞尔。凑了过去往外看,果然见那裹着大红绸布的朱漆描花箱子上压着土坯与瓦片,没看到前面过去的车上是否也是压着这些代表田产与房产的坯、瓦片,可眼前这辆牛车上的几只箱子上却是每只箱子上都压了两块土坯或是瓦片。按习惯,这一块坯所代表的就是一倾地,一片瓦也即是一间房。照这样算这看不到头看不到尾的嫁妆委实价值不菲。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李玉娘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