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象这样雇用管事、掌柜在幕前,自己掩在幕后的行为,是大宋很多女商家的惯用手法。不比市井中买卖的妇人婆子,有家资做大生意或是管理家庭产业的妇人们通常都会做幕后探听操控的。可是对李玉娘来说,另雇他人不仅仅是增加成本的问题,对保守的宋人来说,她那一套理念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想要完全培养出一个和她有相同思想理念的管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陈伯要是再年轻些或是再能言会道些就好了”低声叹息着,李玉娘想到小蒲,又摇起头来。如果不是另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小蒲倒也算是可用的人,只可惜翻了个身,她用脚尖踢了踢床板,趴在床上用头顶着床,“真是凭什么瞧不起女人呢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真当是个男人就比女人聪明吗我还就真非得自己上场了”闷声吼完,她突然觉得浑身一松。是啊,就算宋时的生意场上少有女人亲自出马,可不代表没有啊她就不信,真的搞不定那些老板们了腾地一下跳起身,她随意披了件衣服,穿了一双木屐就往外跑去。因为天气渐热,所以她在集市上看到卖木屐的时,就给家中大小一人买了一双。穿上木屐,脚面触着空气的那种感觉让她很有现代时穿拖鞋或是沙滩鞋的感觉,舒服到极点。随手关门,她还在抬手系着腰带,就突然打了个冷战。敏感地扭过头。夜风轻拂,带动种在墙边的一棵香樟,枝动叶摇。暗香幽幽。这棵香樟有些年头了,因为喜它兆头好,又难得生得好,所以便没有迁移。她们搬进来时花开得正盛,黄绿色的小小花朵绽满枝头。这几日花渐渐败了,风一吹,便簌簌而落,沾衣尤香。可这会儿,在暗夜里,李玉娘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枝叶浓密间有什么人正在注视她似的。虽然一眼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可她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萧青戎”她低声喝出,因为没有人应,却还是板起了脸做出生气的模样,“我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没人那么无聊喜欢躲在树上端在墙头吓人了。”一声隐约的低笑,不知是从树上的哪处枝桠上突然丢下一枝碎花来,正巧丢进李玉娘怀里。李玉娘撇了撇嘴,拈起那枝有着半枯的碎花又有小粒的绿的圆果的绿枝,咬着牙道:“大半夜的,你就是来耍我玩的吗要不就出来要不就快点消失掉算了”一声低笑 ,熟悉的男声笑道:“可是你要我出来的。不要怪我非礼勿视啊”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经从树上飘落而下。李玉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逼近眼前的笑脸吓到。眼看着萧青戎的目光缓缓下移,最后落在地下。她还傻乎乎地低下头去。虽然院里光线不足,可是一双白生生的脚还是看得清的。怔了两秒,她才意识到在大宋可不是哪个女人都会随随便便把脚露出来的。脚指头下意识地缩了下,她突然挺起胸,掀起眉毛,凶巴巴地喝道:“没见过女人的脚吗有什么好看的”怕什么她可不是传说里被男人看了肌肤就要上吊自尽的什么烈女。被她一骂,萧青戎扑哧一声笑出。慢悠悠地抬起头笑看着她道:“你的脚还是生得满好看的。”“多谢夸奖”厚着脸皮出声,李玉娘摆出一副光棍架势,“萧大侠怎么会找来这里我不记得有告诉你搬家的事啊。”斜了她一眼,萧青戎的眼神在夜色里竟似乎有几分怨意。“要找你很难吗不管你在哪儿,只要我想找,总是会找到的。”身上一凉,李玉娘抬手抱着肩,呶了下嘴才道:“你不是又想找我的麻烦吧上次的事咱们可是银钱两清的,我没欠你啊”“知道你没欠我,难道我来找你一定是找麻烦吗”萧青戎突然抬起手来,李玉娘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到底慢了半拍,只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披散着的头发,指尖甚至轻触到头皮,异样的酥麻感让李玉娘不禁打了个寒颤。“你做什么”羞怒地低吼,却见那人缩回手,指间拈着几瓣细细的碎花。勾起唇,他暧昧地冲她眨眼,“不过是帮你理一下头发,我以为我要做什么”李玉娘脸上一红,自责太过大惊小怪。就是在杭州城里,每晚在街上闲逛的男女里还多有偕手漫步的呢现在萧青戎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她激动个什么劲啊轻咳了一声,她正色道:“萧大侠,虽然你我算是熟识,可是这么晚你登门拜访到底不妥,何况又不敲门又不招呼,反倒这么跃墙而入,不怕我当你是贼大声喊起来吗”“你要喊吗”萧青戎也不恼,一双桃花眼流波横溢,声音也是轻柔,甚至还带着笑意,却难掩那暗藏的威胁,“喊大声点,别人就都知道你这院子里来了采花贼”“呸”狠狠啐了一声,李玉娘用力推开凑到跟前的萧青戎,“满嘴胡说八道你不是说盗亦有道吗莫不是也坠落成和那两个花和尚一样不要脸了”闻言失笑出声,萧青戎眯着眼看她,“我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清。你放心,我也不过是吓吓你,真要我做采花贼我也”他话还没说完。李玉娘已经斜着眼看他,“你不会是知道白娘子和我住在一起,就乱动什么歪脑筋了吧”“白娘子”萧青戎一愕才想了起来,“你是说丽人坊的那个哼,你真当萧某是色鬼,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动心吗告诉你,我可是很专情的人。”撇了撇嘴,李玉娘看着他故作正色却难掩笑意的表情,嗔道:“不用再做这副样子了,都说了我和陆都头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你就算想要激怒他也要挑对人啊”“是吗原来我是挑错人了”萧青戎拉长了声音,仍带着笑,可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失落。只不过两秒就恢复了精神,笑着道:“其实我今晚上来是想看看最近和小米子作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中豪杰。”眼睛一眨,李玉娘倒是想起来以前也从萧青戎口中听过这个称呼。“你真的认识那个米老大”提到冤家对头,李玉娘忍不住有些胆怯。却仍倔声道:“大家不过是同做一门生意罢了,他吃他的肉,我喝我的汤,两不相干,有什么呢”至少这些日子并没有被人找茬,想来那米老大也是顾忌陆五的存在。挑起眉,萧青戎耸肩笑道:“小米子那个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可是对对手却从不会心慈手软。不过也对,你要是只专心喝你的汤,不踩过界去抢他嘴边的肉,想来他看在陆五那厮的面上,也不会轻易动你的”说着,又上上下下打量李玉娘,“我看,你这什么前程无忧也开不了几个月,反正都没生意。”真是被戳到痛脚,李玉娘挑起眉横声道:“谁说没有生意,我已经打算好了,只要这次做得好,一定会有生意的”抬眼看着萧青戎好奇的目光,她昂高了头哼道:“商业机密,恕不奉告。萧大侠,这么晚了,你还是请吧”把手一摆,她扭身就往屋里走去。背靠着门,听到外面一声低笑声后便没了声息。她才转过身把门开了半边缝,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低哼了一声,这才想起竟忘了出门去的初衷。伸手拉开门,却又顿住脚步,“白薇这会大概已经睡了吧还是明天再和她商量好了。真是,那家伙到底跑来干什么呢”不知是不是仍对自己想出来的计划不放心,这一夜,她竟是辗转难眠,一时都没有睡踏实了。待到第二天早起时眼圈都有些发黑。所幸和白薇的商谈还是很顺利,虽然刚碰头时,白薇还有几分怨气,似乎仍是为昨天白天的事生气,可最后却还是赞同了李玉娘的计划,甚至亲自动笔帮她写那些请柬。说起来,李玉娘的想法很简单甚至可能有些俗套。所要采取的也是酒宴攻势,说是现代的招商酒会或是文案发布都可以。只是在宋朝自然是没有专供办公的会议厅或大礼堂之类的地方,要想请到杭州城里的大小商家,就只能假托酒宴之名了。还是白薇有办法,也算是利用了之前的一点人脉,定到了杭州几间大酒楼之一的雅楼。不过包了一层楼,就已经把她们手中剩下的银子花了个精光。真可说这一次是真的背水一战了,若是还不行,说不好真只能关门大吉了。白薇的字是写得极好的,娟秀中透着清雅之气。而且由她写请柬最大的好处是她对杭州城中数得着的大商家都很清楚。一面把李玉娘没有写到的商家填补上,一面又把一些小商户删去。起先李玉娘还有些遗憾,如果地方够大,把杭州所有的商人都请到才真是好。可细想想又主动删去了几个人的名字。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是人都有想要独享高级别待遇的心理,就象现代的策略一样,这次宴请也必要做到少而精。一个只有出名的大商家才有资格参加的宴会,这样的宴会才能让这些富商生出一种满足感。要是真象她最初的设想一样请齐了,可能那些小商户欢天喜地地来赴宴了,而那些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大商家却觉得有份连来都懒得来。整整一天,两个人都在后院被高为书房的东厢里研究最终的宴请名单。可到了最重要的一个人物时,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朱子钰,在杭州城里,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财富。有人说他是杭州首富,也有人说他和金家不上不下,但不管是怎么说的,都知道朱家有钱。可偏偏这个她们最应该巴结讨好争取抓在手上的大客户却让她们都犹豫了。手指轻轻点着朱子钰的名字,李玉娘抿着唇,看看若有所思的白薇,忍不住问道:“白姐姐,你可还是恨这人”闻言一愕,白薇偏着头想了想,“恨他作甚欢场之中何来真情之前对这些恩客抱有一丝幻想,是我太傻。”声音一顿,她反问道:“你呢虽然我没有追着问,可你不会现在还想瞒着我吧”垂下眼帘,李玉娘沉默了两秒后抬头笑道:“有什么瞒不瞒的,不过是曾是朱家的小妾罢了,还是个被卖了出来的小妾。不是光彩的事,才不愿提及,并不是有心要瞒着谁的。”“那朱家小郎”猛地收声,白薇看了她一眼,突然提起笔来在纸上轻轻一划,勾去了那个名字,“算了,我想就是这人来了也不一定能帮到我们,何苦为难呢少一个客户也不算什么,除了他杭州城还有值得我们争取的大富商呢”目光落在纸上,李玉娘抬头看她,目光一对,心知她说的便是自己想的,便一起笑了起来。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八章 大宋的商业酒会第四十八章 大宋的商业酒会杭州城里有几家大洒楼。大多都是处于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只有雅楼是座落在西湖边上。楼建得很高,占地面积也大,据说若是在最项层可以鸟瞰整个西湖。这一天,接近黄昏,正值大宋的午饭时间,也就是现代三、四点钟时间。雅楼外已经陆续停了十数辆豪华马车。在雅楼外打混的闲汉有眼力价的早就簇拥上前献殷勤,虽然没有什么活计,可几句讨好卖乖的话奉承下来,也能得个十几二十文钱的打赏。转身回了人堆里便得意地吹嘘:“不是老哥儿我捧自己,我这双眼可是毒的狠,别说是人站在我面前,就是那车打我眼前一过,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车里的人是穷是富。”一句话说完,就被几个没抢上前的闲汉嘘,“莫要吹牛皮了,那些个马车谁认不出来呢光是看拉车的马就知道是穷是富了,还用你来自夸。”“那可不一样,你们知道那车里的人是穷是富了,可知道这马车是哪家的吗”摇头晃首,他还要再说,眼角已经瞥见远远的有一辆华丽异常的马车疾驶而来。腾地一下跳起身。却到底是晚了一步,他笑骂一声,甩开拍着他肩膀笑言“好处也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占了”的伙计。“今个儿雅楼是谁请客啊瞧这会儿来的可都不是小人物。”有人应和一声,甚至还扳着手指头数,“可不是,咱们杭州城数得着的大商户可都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买卖竟要这些大财主们一起出面呵,三哥,这回可真是要你出马了,你胆子最大,过去问问基本要求是什么事儿。”瞥了说话的人一眼,被称作三哥的闲汉站起身,咳了两声,又装模作样地拉了拉衣服,才往门前迎去。也不理刚得了赏眉飞眼笑往回走的闲汉和他打招呼,他一路晃到刚到的马车前,冲着靠在车辕上的车夫笑了笑。就打量着那匹高头大马啧啧有声地赞着:“可是好马这样神气的马也只有老哥这样的人才配赶呢”那车夫听得称赞,连腰杆都挺得更直,三哥便笑眯着眼问:“我说老哥,您这是王家的车还是杨家的能在大富户里做事,您真是能耐”乐得合不拢嘴,车夫有些得意地道:“算你小子还有些眼力 ,咱们杨家那也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大户了,可不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