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娘一怔,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仍冷着一张俏脸的白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白薇仰着头并没有看她,反倒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那混帐该打,可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好人了”说完,又冷哼一声,便从她身边穿过。这又算是唱的哪一出李玉娘皱着眉,看了看明明就在身边却好象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朱子钰,也不言语,只是有礼地随在众人身后下了楼。站在门里,远远地看见门外一阵喧闹,马嘶驴叫,原先候在门外的几个小厮过来侍候着不说,就连胡掌柜也带了几个伙计献殷勤地一直送出门去。眼看着朱子钰冷着一张脸,似乎是同胡掌柜说了几句什么。又扭头往她这边看来,李玉娘顿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这混蛋,到底还是要搅黄了她的差事吗她抓着门边,恨恨地瞪着朱子钰的车子远去,直到胡掌柜转回门来看着她喝了一声:“还不去帮忙,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啊”时才抹身回了里面。心里先存了怀疑,虽然胡掌柜这会儿没有喊她过去,可李玉娘却已经无时无刻不觉得那刻薄鬼正在拿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不会是在想着法子找她的错处吧忍不住又一次抬起头,总觉得正低着头记帐的胡掌柜绝对是刚刚才低下头去的,看那姿势,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头啊正在眯眼看着。突听头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只李玉娘当场怔住,就连胡掌柜也傻了。见到有个喝高的食客跳起身来四下乱转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房子倒了”,胡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挥,带着几个博士当先往楼上冲去。要说这开酒楼的,有人打架那是平常事。可这会儿楼上雅室里还未散去的一桌坐着的可是衙门里的都头外加押司们。总不至于是这几位打起来了吧没有跟着上去,李玉娘站在楼梯下一个劲地往上张望。隐约见得一角布帘飞起,似乎是有什么甩了帘子出来“王押司,你就当我陆五一个粗人不懂规矩就是了。您的美意我可是受不起”说着话,人已经“噔噔”地下了楼来。还未迈下最后一级台阶,陆五看到慌忙扭过头去的李玉娘,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之色。匆匆点了下头就往门外走去。隐约听到楼上王押司的怒喝:“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李玉娘缩了下脖子,猜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拔脚追出门外。长街闹市,行人如织,可陆五一身差服却还是分外惹眼。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李玉娘不禁大声喊了一嗓子,也顾不得旁边的人扭头相看,她几步追上前去。喘着气道:“陆都头,刚才多谢你了。”陆五目光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迟疑了下才道:“李娘子不用道谢,其实是陆某连累了娘子才是。”“咦”当场怔住,李玉娘眨巴着眼不大明白陆五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顾二和她可是早有冤仇啊皱着眉,陆五咳了一声,也不说清楚,施了一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李玉娘低声咕囔:“又没人追上来”晃着脑袋,她实在有些搞不明白陆五这是抽的哪股子邪风。转身走回酒楼,还没进门,就看到王押司他们几人怒气冲冲地冲出门来。饶是她避得及时,还是险些被撞到。听到顾润哼哼着骂了一声“贱人”,她捏了捏指尖却没有抬头。一直等到车声辘辘地远去了,她才啐了一声低骂道:“王八蛋,早晚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一句骂完,她自己先失笑出声。怎么觉得自己最近有几分陆母的范儿呢莫不是相处得久了,也熏染了那股子泼辣劲儿。走进门里,正好看到胡掌柜若有所思地望过来,她忙做出一副勤快样。手脚利落地去帮着其他博士收拾桌子。虽然心里怀疑胡掌柜要炒了她,可就是真的要炒也不能让他找出自己的错处来苛扣自己工钱不是。酒楼打烊时,已经是华灯寂廖。虽然从远处仍传来瓦市的鼓乐之声,可这一片的店铺却已经大多都关了门。捶了捶后背,李玉娘手脚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一声招呼就想趁着胡掌柜到处检查时先逃出门去。不想她刚到门边,就听到后面胡掌柜的喊声。无奈地转过头去,她陪着笑脸点了个头,“胡掌柜,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胡掌柜慢条斯理地道:“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谦恭啊这会儿倒是有了眼色。”“您这是说什么呢我平时可也是很尊重您的。”李玉娘笑着,赶忙着拿过壶给胡掌柜添水。白她一眼,胡掌柜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才道:“李娘子也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转弯抹角的说话。明个儿,你就不用再来帮手了。”脸上的笑一僵,李玉娘把手里的茶壶往柜上一放。平声道:“掌柜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如果不是心底多少有了数,她倒更想拉着这老头哭哭涕涕地求他不要炒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你难道心里没个数吗我们这店小,得罪不起那些大人物。”果然,李玉娘咬了咬牙,恨声道:“掌柜的,可是朱子钰和你说什么就算朱子钰财大势大,您也不至于这么怕他吧还是,他许了您什么好处”胡掌柜眼睛一眨,有些糊涂地眨巴着眼却没有说话。李玉娘眉毛一挑,也生出几分疑惑。就算是朱子钰背后使坏了,这胡掌柜也不至于不敢说才是啊。“胡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既是那位朱大官人容不得我,非要断了我的生计,绝了我后路,那我现在就去他们家门前吊死,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说着,她已经做势要往外走。胡掌柜被她这一做势,真有些吓着了,忙一把抓着她,“你可莫要胡来啊谁说是朱大官人说什么来着。”“不是朱子钰,那就是顾润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仇人竟是一个接一个的。胡掌柜眨巴了下眼,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名字,却是让李玉娘呆立当场。“你说是王押司我和他没仇啊”低喃出声,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了。就算那一脸阴气的家伙和顾润是一伙的,可也总不至于来对付她这个小人物啊总不会是知道喝了一碗她加料的汤了吧她还在胡思乱想,胡掌柜已经苦着脸凑过来,怨道:“娘子,你别以为那王押司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可黑着呢又阴又毒,我们可是惹不起他。”顿了下,他又道:“你若真是跟他有仇可要当心了嗯,不如就趁早和陆都头把事定了,那王押司也就不敢随便把你怎么着了。”“你、你说什么”李玉娘哭笑不得地看着胡掌柜,“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虽然我是陆都头介绍过来的,可我们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可没半分苟且之事。”胡掌柜皱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李玉娘,突然道:“我可是听到王押司说了他刚才好心要帮你和陆都头作媒,也算也断了曾经的恩怨”脑子“嗡”的一声,李玉娘一时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撮合她和陆五这又算是哪回事啊“你说王押司刚才和陆五说了那样的话”想想,她得好好理理。虽然没看到楼上虽然发生了什么事,但难道陆五是因为王押司说了这样的话才闹翻了想想刚才陆五一脸怪异地匆匆离去,她倒有几分确信自己的猜测了。一定是顾二那混蛋又说了什么,那王押司才会突然冒出这一句来。原本,陆五帮她良好,可李玉娘心里清楚,虽然有一半是她讨好卖乖换来的,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陆五这个够义气,苦于义愤才会帮她。这下倒好,好好的善行竟成了与她有私甚至是贪图她美色的无耻行径,换了是谁都要气坏了。不对,单只是为了她和顾二那么点子事,王押司就要这样得罪陆五让他难堪猛地一拍脑袋,李玉娘猛地想起陆五刚才的话。的确不是她拖累了陆五,而是陆五拖累了她。如果不是陆五不肯和王押司同流合污,那厮也不会用她来敲打陆五了。所以从头到尾,她都只能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可好嘛你们爱咋斗就咋斗去,关我什么事啊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却不能对面前这正用探询目光看她的男人发。李玉娘忍了又忍,这才伸出手笑着讨要工钱。待胡掌柜一五一十把帐算清了结帐给她后,她才清了清嗓子,道:“胡掌柜的,我尊重您年高德勋,可有些话您可别胡乱往外说。要知道人那两张嘴皮子可半点不比刀子弱,象我这样的弱女子被人污了清白,最多也就是往您老这酒楼门前一吊一死了之。可碰着拿着刀的,可就保不准出事的会是谁了”说着,她一扭身就走了出去。身后胡掌柜咧着嘴,连声唉叹“唉呀,你这女人真是”第一卷宅院 第二十五章 荐人馆第二十五章 荐人馆夜色深沉,自光明的街市转进幽暗的小巷。纵是手中有灯,天上有月,也让人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所幸,杭州城的治安一向还算不错,除了偶尔冒出专劫大户的江洋大盗外,他们这些小市民的安全还是有得保证。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是夜深时还是有些凉爽。李玉娘拉了拉衣领,因吹过的凉风而微微瑟缩了下。突起的一阵冷风,手中的灯笼便“扑”地一声灭掉。“啊早就说这种灯笼不经用了。”李玉娘咕囔一声,顺便抱怨了几句胡掌柜的小气。全忘了自己可是每次都是顺手就拿了人家的灯笼来使,可是从来都没有付过半文钱的。摇晃着手中的灯笼,她摸手在袖袋中摸了摸却没有摸到火折子。抬起头看看头顶的一弯月牙,还是直接往巷子深处走去。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们这一条巷里可是住着陆五,凡是头脑清楚的也断不敢到这里来闹事了。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这样想,可陆五的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时,李玉娘还是忍不住哼了两声。到底还是觉得挺冤枉挺不值的。明明该是她借借他陆大都头的光占点不大不小的便宜才对啊怎么就这么被他连累也不对,这份工作说起来也是陆五帮忙介绍的,她要是这么记恨陆五好象是有点没良心似的闷闷地叹了一声,她抬起头看着前方,猛地停下脚步来,微眯了眼。她偏着脑袋看了会儿,才认定前头那晃悠悠的光的确是一盏在风里晃来晃去的灯笼,而不是什么鬼火之类的恐怖存在。看这距离,怎么好象就是她们门口似的呢不会是陆母终于善心大发,觉得今天只有她一个走夜路,才在门口挂上了灯笼吧只是就算是一时好心,也实在该考虑下人的心理接受能力,大晚上的挂这么一盏白花花的小灯笼出来,实在是有些怵人。门,微掩着。李玉娘抬起头看看头顶那盏烛光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灭掉的灯笼,掂起脚摘了下来这才推门而入。大概,院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没有什么光亮,也没什么动静。李玉娘也没留意去看,只是背转着身关上门。正要上门栓时,却突听“哗啦”一声水声。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李玉娘紧抓着手里的门栓,转过身去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微弱的光线下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正站在院子里的小井边上。“谁”她没有大声叫,反倒压低了一些声音。虽然不知是谁,可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什么外人。果然,听到她的问话,那人的动作一顿,侧过身淡淡说道:“回来了。”只是几个字,她已经听出是陆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李玉娘转身上了门栓,才往他跟前走过去。有心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可走得近了。她才看出这位都头竟又是赤着上身,健硕的手臂和胸口还滚着水珠,甚至连手上的木盆都还没有放下。大概在李玉娘进院之前,他是在冲澡。目光在他赤着的上身一扫而过,李玉娘也没那个闲心去装什么害羞。因为之前心里窝着的火气,她的语气也就不太友善。“这么晚了,陆都头怎么还不去睡难道大半夜的在院里摸黑呆着很好玩吗”陆五低了下头,没有说话。扯了搭在身上的毛巾胡乱在身上擦了擦就披上衣服,弯下腰去收拾脚边的举石。看了一眼,李玉娘多少也能猜到他这是在表示自己刚才是在锻练而不是存心吓人的意思。可以你大半夜的练什么练呢该不会是心里有愧连睡都睡不着了吧这么一想,李玉娘自己倒先觉得自己太能幻想了。就算是觉得连累她被人说了,陆五也不至于那么愧疚吧还不知道自己被他连累得连生计都丢了呢算了,也不全怪陆五,她也是倒霉。要迁怒也总要有分寸。叹了一声,她把手里的灯笼往水井上的轱辘上一插。平声道:“谢谢你了,陆都头。哼,我就当你是在等我,原谅你害我丢了份活计的事吧”陆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