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原是块荒废的旧宅,数年前被公子的一位朋友买下后就住在这里,后来那人走了,于是这里便又渐渐荒了。不过此处景致甚好,因而偶尔也有人走动的足迹。公子许是觉得这地方荒了可惜,便不惜投入重资、找人重新装修,并遣我留住在此,时常打点看顾着。”嘉仁听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时,却见行在前方的古月灵纱忽地停下脚步,似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动静。小童不禁诧异道:“姑娘有何事”古月灵纱却没有答话,目光蓦然凝聚,注视着假山之后众人循着她视线望去,但见一簇树丛在日色下微微摇动,阴影里仿佛掠过一阵憧憧鬼影。让她感到奇异的是,那鬼影虽飘忽莫测,却似带着微微的熟稔。古月灵纱一时看不透玄奥,只是蹙眉轻声道:“那边有人。”“平日这里偶尔也会有人来看看的。公子倒是乐意,说这里清冷久了,多沾些人气也好。”小童倒是浑不在意,迈开脚步,准备继续为众人带路。然而,不知缘何,古月灵纱心中突然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又朝那地方看了一眼。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但见黄影翩动,她飞身一跃,竟是倏地越过这座廊桥,翻身上了假山。其余几人依旧呆怔在原地,却听古月灵纱的声音在那头冷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只听下一瞬,那边便传来一阵清越的刀兵相击之声,嘉仁脸色微变,挥手示意众人过去看看。一行人绕过几块阻挡住视线的假山石,就见那黄衫少女正立身高处,手挥长剑,与两个人激烈缠斗。而她的对手那个紫袍少年一头纯金色长发在剑风中飞扬怒舞,一望便知不是中陆人。剑气凌厉纵横,在周围激荡起一阵肆虐的风暴。张察与沐柏延但见光华错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数。二人皆是文臣,眼见这搏斗双方剑技不凡,心怯之下,忍不住便要转身退去。却听嘉仁陡然失声惊呼:“卡索尔”他此话一出,沐柏延与张察都脸现震惊之色,强忍住了逃离的念头,心中瞬时惊惶不已:谁都未曾预料到,彝国国主竟已亲临锦西,而他的属下此刻竟然与他打起来了。这对君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才不过几个回合间,胜负立时已判。就见那紫袍人险险避过古月灵纱纵身斜掠而来的一剑,将手中一物扔给那绯衣女子,急叱:“汐昀,先把这个带走”那物事在空中抛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向那身穿绯衣的女子掷去那一刻,众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一面令牌,其上幽光澹荡,隐约有脉脉紫晕流转。他们交传之物,赫然正是修罗令绯衣女子率先摆脱了古月灵纱的追索,在假山林中几个穿梭,便已不见了踪影。那紫袍人即又转过头来,望着对手怒斥道:“古月灵纱,你这算什么你想叛主犯上吗”“我要让你知道冒充我主上的后果”古月灵纱再不多言,手中剑光裂空而出,直逼那紫袍人的眉心,“受死吧”那剑风凌厉无匹,迅若惊鸿疾电然而,那紫袍人的身形更是飘忽诡异,犹如鬼魅一般,在那剑光劈来之前,足尖点地,衣袂飘动,趁着古月灵纱分神说话之际,已矮身没入了身侧树丛中,倏忽间便已不见了踪影。这兵刃近身搏击之术并非古月灵纱所长,无奈此刻日当晌午,她灵力受阻,而那两人身法快得惊人,她根本来不及施展法术将对方困住古月灵纱正待再度纵足追上,却陡听一声天籁般的清吟在她耳后响起。古月灵纱惕然一惊,蓦地停住脚步,就见一道绯色的光倏然掠过自己右颊。那道绯色的光芒犹如一道风华绝世的闪电,在空中飞旋了一周后,又落回了嘉仁的袖底。那光芒在他掌中静止后,凝聚成一只绯红色的兵刃。那兵刃仿佛绯红的玻璃镶裹的钢环,外侧覆满了锋利的齿轮,内侧有平滑之处,用于手握。乍见此奇门兵刃,古月灵纱余惊未息,脸色蓦地又是一白:此环名为“赤霞环”,乃数百年前从中陆流传至浮国的奇门兵器,适用于远攻,非内功修为强盛者不可施展。由于此环极难掌握玄奥,故即便在中原武林中,也鲜有人擅长。而这位远在海外的皇子,不仅谋略与胆识俱佳,连武艺也是这般卓然不匪看来,在这场乱世的群雄逐鹿之中,彝国的竞争对手果然非同凡响。正自怔忪失神之际,就听对方带着质问的语气,寒声道:“古月姑娘,你们彝国究竟演的什么戏,我们眼下尚且不知而此刻,若是连你也走了,这件事便更加无人交代了。”古月灵纱蓦地冷笑起来:“嘉仁皇子您如此慧目神通之人,莫非当真看不出方才那个金发少年的面容,其实并非真正的西域人么”嘉仁侧首微笑:“哦莫非姑娘的言下之意是,我们方才都看走眼了”沐柏延补充道:“何况举世皆知,卡索尔本就有着一半中陆人的血统,容貌不似一般的西域人,又有何奇怪”古月灵纱柳眉微挑,“我随侍殿旁多年,莫非你们认为,你们这些连他的模样都未亲见过的人,会比我更熟悉殿下不成”“既然古月姑娘随侍他身边多年,自然比我们更加了解他的为人、也清楚他的整个计划。”张察冷着脸道,“也许是他的计划有变,古月姑娘如此聪慧之人,自然善解贵国国主心意,一心为他掩饰遮瞒,于是谎称方才现身者是另有其人了说来,为主尽忠之心也不为过,然则欺骗盟友、背叛盟约,可就大大有违君主之道了。”“哦”古月灵纱怒极反笑起来,“既然你们对我彝国都无丝毫信任,这次会盟之事,我看就此作免也罢那么,盟议既未落成,又何来背叛一说”此刻她虽不解究竟发生了何事,业已能大略猜测出:定是这次会盟的三国中有哪一方冒充了卡索尔、以此离间彝国。她对于今次会盟之事本就不抱丝毫指望,此刻更是失望至了极处,也不再顾虑什么,索性摊牌发泄心中怨怒。张察立时冷哼一声:“我早就看出彝国没有结盟之心一个外邦小国,也想涉足中陆,当真是痴人说梦”古月灵纱愤然道:“既然你们都这般没有诚意,本姑娘权当白来一趟便是。告辞”她说罢收剑回鞘,转身正待离去之际,却听嘉仁突然出声劝道:“古月姑娘,有话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张察拂袖欲走,“华襄国谎称拿到修罗令,欺瞒在先;彝国私下交易修罗令,不诚在后如此盟友,我离国消受不起”古月灵纱闻言登时冷笑:“此次会盟,你我各自抱有什么目的,张大人心里想必清楚得很,此刻却还在我面前谈论诚意,当真是天方笑谈”沐柏延见他们执意要走,心知此次会盟之事已然告吹,不禁油然生起一股怒气,沉下脸道:“古月姑娘这番话说得倒是轻巧方才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华襄国虽不敢自居大国,但毕竟是这次盟约的发起国,眼下还容不得你这妖女这般来去自如”古月灵纱霜着脸道:“我方才已解释过了那人不是我们的国君,信与不信,是你们自己的事”一语罢,她便再不愿多费唇舌,拂袖而去。然而,才刚过了桥,便被八个从四面冲出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十来柄刀剑厉然出鞘,疾刺而来。古月灵纱猛刹住脚步,拔剑出鞘,在刀剑绵密的包围圈内纵腾趋避,时而出招应敌。就听张察得意的大笑声从身后飘来,“若是让你这小妖女就这么安然回去了,我离国和华襄国的颜面何在”他话音未落,那袭黄衫之下,一丛剑光犹若长虹经天,瞬间直飚张察眉睫嘉仁见状面色微变,衣袖一抖,两泓绯光掠出,那对赤霞环已在他掌中。“叮”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中,古月灵纱手中长剑已被那对赤霞环生生格住。利器相撞的瞬间,半空中摩擦出几星金色的火花,炫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古月灵纱回眸瞥了他一眼,旋即微微冷笑:“怎么莫非嘉仁殿下也有意问鼎中陆不成”说话之际,她空出的左手已在衣袖下无声地捏起一个咒诀。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嘉仁容色稍缓,温声劝道:“古月姑娘,有话好说。”“此次会盟之事,似乎是由嘉仁殿下与沐大人带头提出莫非,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古月灵纱眼角掠过一丝尖锐的冷嘲,“我这小妖女死在这里是不打紧,就只怕我的国主卡索尔殿下盛怒之下,兵临锦西待时,你们这帮老东西,可当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张察却毫不受她威胁,苍老的声音里渗着寒气:“如此,便更加不能放你这丫头离开了”“让她走。”众人正自相持不下之际,却听嘉仁忽地幽幽开口。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他神色依旧漠然而平静:“无论是此番会盟、抑或卡索尔失诺之事,都与这位姑娘没有直接关系。想来,她也是被她主上所利用,与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既是如此,倒不如放她归国,也显得我们有容人之量。”“还是嘉仁殿下目光深远。”古月灵纱微微讥嘲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再不看他身后的那二人,也不再出言挑衅,径自穿过那几个无措呆望着主人的黑衣杀手,身形如一阵风般,朝门外掠去。“殿下,你这样做,只怕是放虎归山啊。”待那黄衣少女的身影消失于门后,沐柏延忍不住捋须低叹。嘉仁却是淡然一笑,紫色双眸深处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手指轻叩着轮椅扳手,声音轻而缓,“我们一群男人,在这里欺负一个姑娘家,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反要令天下人取笑了。”悬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径直疾奔出香山小筑后,古月灵纱才缓缓放松了紧握着剑柄、微渗汗水的手,深深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夏日的微风挟来缕缕佛国的清香,闻之沁心怡脾,然而此刻古月灵纱心头却是繁乱芜杂。她眺望远空,翠眉微颦昨晚,她已与卡索尔私下会过面72、十五 风雨欲来,卡索尔已告诉过她,修罗令此时已在冷汐昀手上。当她听闻这个消息时,也是暗自惊讶。“汐昀已为我牺牲了太多,如果这次再无法完成千梵那老妖怪的任务,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大光明宫会有危险。”昨夜,潇潇夜风下,那个金发男子眺望弦月,如是说道,冷峻的眉宇间浮起某种关切之意。她心口微微发涩,却未曾劝说只字片语。然而今日,这样一幕事实的真相,又怎会以不同的情境,重新演绎在了嘉仁等人的眼中紫眸中神光颤动,古月灵纱面色沉重地握紧了衣袖下的双手昨日,他们是在香山小筑私会。而香山小筑,是公子储月的家产之一。那么,得知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那个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乱世局面的储月公子了吧********************楼高百尺,即便已是六月将尽的天时,站在这样的高处凭栏而望,都仍能感觉到丝丝寒意,沁入心腑。琴音泠泠澈澈,清和淡远,似无欲无求。这中正淡雅的音韵仿佛能传至天边。蓦然发觉,时光是如此无声无息地翩然擦过往下,是滚滚人流;往上,是苍茫无边的天色。他,就是在这样的皓月长空之下,与自己写了十年的信这样的高楼,这样的寒冷,这样的寂寞啊。禁凌叶情不自禁地轻声问道:“你还在等待那个人吗”储月十指拨弦,琴音依旧泠泠如水,只听他淡然答道:“我从未等过任何人。”“真是无情的人啊。”禁凌叶背向着他,轻轻地叹息着,“这次能够脱离华襄国的掌控,实在是多谢你了。他们给我喝了那么久的软筋散、令我功力全失,而你用内力在顷刻间便除去,自己恐怕也元气大伤呢。”储月微微一笑,然而神色依旧淡漠:“朋友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也是。”她的眉目温润舒展开来,嫣然笑道,“不过啊,你的势力分布之广、眼线之多,真是让我震惊了呢竟然连卡索尔和冷汐昀私下会面的事都知道。然后又派人把这场景在诸国来使面前重演一遍,也算是以事实来离间他们这几国间的盟约本就不牢固,如此轻轻一击,就告瓦解了。”见储月并无任何回应,她不由叹息一声:“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并不爱谈论这些。”“无妨。”他手指从琴弦上放下,起身走至禁凌叶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凭栏凝视着夜色下的锦西城,“只是这么一来,离国很快就要打仗了。”禁凌叶一怔:“你是说,卡索尔他会为了这次会盟告结之事,而掀起战火”就听储月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换过话题问道:“好在战事应当不会殃及锦西。这段时间里,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身体吧,等到战事过了,就快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禁凌叶莞尔道:“公子知道我想做什么”储月眼底流露出一抹洞悉的笑容:“我看你愁眉不展已有多日了,想必应该是在为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