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唇鲜齿白,面容白皙如玉。待拭净手上的血渍后,木曜回身看了一眼肃立于自己身后的教众那些即将成为他下属的教众。现任教主素来作风残忍、手段暴虐,视教徒性命犹如草芥,教众心中虽早有诸多不满,然迫于教主雷风厉行的御下手段,从无人敢站出公然反抗、甚至私下非议。而今自己登高一呼,联同神宫里其余几位长老、曜使,定能将那昏庸老朽的教主赶下位来,待时那宝座上的人即为自己,西域各国臣民尽皆匍匐在自己脚下,那又将是何等的尊荣念及此处,一抹冰凉的笑容不禁爬上了他薄如削的嘴角。面对着身后的数千余教众,木曜使霍然回身,振声高呼道:“诸位,教主如今已年迈多病,纵溺于享乐之道而荒疏政务,致令我教声威日下,西域诸国纷纷脱离我大光明宫的管制试问,尔等可能忍受眼下的局面”“不能不能”数千只手掌紧握成拳,群起哗应。教众们袍服凌风飞扬,宛若数千面黑白旌旗上下翻飞。看着眼前盛况,木曜使眼中的笑意愈渐深浓。就见他蓦然挥手示意,全场立即肃静。但听木曜一字一句、朗声宣示道:“而今,本使为了本教利益,誓将教主驱赶下位,还我教一个大光明的未来,尔等可愿意追随本使”数千名教众此时皆已齐齐俯首跪拜在白玉石长阶之下,交掌于胸前,恭声回应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愿吾教威加八荒、举德齐天”“金曜,土曜,穆长老,罗长老,重长老。”年轻的木曜使忽地侧过脸,转向身后之人。随他话音落,登时便有几个人影排众而出,恭然立在木曜使身后。木曜使缓缓抬眸,目光瞥向白玉长阶尽头、那座宏伟的宫殿,殿门匾额上“昆吾殿”三个大字在月华下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随我去请教主让位。”一言罢,木曜使便淡淡垂下目光,一瞬间收敛了眼里的所有情绪,径自负手踏上玉石阶梯。其余几名曜使与长老皆跟随在他身后,千名教众伏地继续高呼:“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愿吾教威加八荒,举德齐天”一步步踏过九百五十级白玉长阶,当木曜使站到昆吾大殿门口的那一刻,他感到某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与激情膨胀了他空虚的心仿佛只要踏进这里、坐上那个高位,他就将变成那个俯仰苍穹的王者,天地万物无不尽在他的股掌之间。良久,木曜才终于收回那些纷乱的思绪,举步迈入殿门。然而,此刻的大殿之内却是空旷而寂静,仿佛没有丝毫人的气息,只有数十盏昏黄的灯烛明灭不定。有风依稀吹过,低垂的白幔犹如幽灵般在大殿深处飘舞摇摆。层层罗幔之后,一人倨高而座,一头乌黑的长发顺滑地垂拂及腰,十指白净修长,肌肤苍白至近乎透明,隐隐可见其下纵横蜿蜒的淡蓝色血脉,薄薄的丹唇仿佛涂染了鲜血,艳丽至诡异。此刻,这个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妖异男子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仿佛门前的叛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儿戏。望着眼前这幕诡异的景象,连同木曜使在内的几名长老、曜使并未显得如何惊诧,他们足下生风,瞬间移动身形,逐渐摆出一个阵势来,一步步向那个身形虚掩在重重帷幕之后的人影逼近谁都知道,教主千梵之所以能够高倨此宝座数十年,凭借的不仅仅是那套严厉到耸人听闻的御下手段,更是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学、与那出人意表的雷霆手腕。见高座之上的人静默无语,眉目平静不兴波澜,作为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的木曜反而有些惶急起来。似是为了掩饰心中那份不安,但见他越众而出,扬手怒指着教主千梵,凛然道:“本教第三十一代教主千梵,汝性凉薄,残虐嗜杀,耽溺声色,昏庸无道,而致令吾教在西域丧失威权,日渐式微汝可知错”高座上的人没有答话,只是再度轻轻拨弄了一下拇指上那枚扳指。木曜见他不语,仿佛满腔盛气无处排遣,声音陡然更加激昂了几分,脚下逐步逼近:“千梵祖师有训,教主之位,有能者而居之;教主乃光明神派往人间使者之化身,二十年而出一任于今二十载已矣,这大光明宫,该是时候更替主人了”面对着重重质疑、谴责与步步逼近的危险,帷幔后的人影仍旧对此视若无睹一般,只安坐于高位上,从容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木曜长剑一挑,身形迅速移近,口中暴喝:“请教主退位让贤”“请教主退位让贤”响应着木曜的呼声,一时间,山呼之声从殿外响起,澎湃而激烈,宛如滚滚浪潮般湮没过整个空寂的大殿。便在那一刹,木曜使陡觉身后有什么物什正破空而来,他长袖一舒,欲将来物卷入袖中,然而,不待他为此而得意,就听袖中之物倏地砰然炸裂开一霎间,衣物碎裂为千片,血花爆溅四溢,他的右臂顿时便变得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木曜瞬间转过头去,望向大殿之外然而下一霎,他的目光便陡然凝滞住,眼中写满了巨大的惊骇之色。木曜的身形无力地仰跌在地,呆呆看着这猝然而降的噩运,其他几名长老、曜使们正欲奔上前救援,然而,就听帷幔后高座上的那个人影此刻终于轻轻动了一下嘴,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叹便见大殿的屋梁上瞬间跃下十余个黑衣人,兔起鹘落间,已团团包围住了这些叛变的首脑人物,手中雪亮森寒的兵刃齐齐稳架于他们颈部要害处。木曜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一切,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遽然灰白若死:原来,这只老狐狸,竟早已不动声色地留了这一手原来他们一切的精心布局,在这个城府深湛的教主眼里,都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念及于此,木曜脑中刹那间一阵空白,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昏眩了过去。然而,再度平息了一场巨大的叛乱后,高座上那位教主却没有去理会那个已然昏迷过去的叛变者,只是拂开层层帷幔,徐步走下王座,微微抬起脸,望向远处众人亦下意识地循着教主的视线望去,但见几百步外的另一栋大殿的檐瓦上,一个绯纱蒙面的少女正俏然而立,一身绯色衣裙在夜风里婀娜飞扬,宛如传说中的雪山女神。********************6868、十三 日月神宫下“呵呵你就是传说中,最近很受彝国国主恩宠的那个玫瑰夫人”低沉而微带沙哑的语声中,教主千梵缓缓抬起双眸,凝视着面前这个殊容绝色的女子。这个统御了日月神教足有二十年的教主,那张面容看去竟不过三十来岁,明眸善睐,妖冶艳逸,乍看去竟是分辨不清男女。冷汐昀心中虽暗自惊诧,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冷然应道:“我的确曾被那个人当众册封为玫瑰夫人,不过这传说两字却是不敢当。”千梵神色淡淡,依旧只凝视着自己掌中的扳指,语音有些飘忽:“这么说来,是他派你来见我的了”冷汐昀没有答话,眉目平静地与他飘忽的眸光对视。一旁的水曜使轻咳一声,微微冷笑,“好大的胆子你是仗着什么,居然胆敢插手我大光明宫的内乱”“水曜,”千梵将目光转向水曜,轻笑着讥讽道,“难道似你一般,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向争胜的一方俯首效命,才是上策你说对么”水曜被他一番驳斥,脸色顿时一白。冷汐昀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殊无半分兴趣,清冷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慵懒,“教主接下来,是打算先处理家务事呢,还是先让我说明来意”千梵微微一笑,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下,懒懒问道:“不知这位夫人,何事劳您大驾该不会是听闻我教今日风波乍起,特来参观的吧”“教主您多心了。”冷汐昀斜瞥他一眼,慵然一笑,“我是来和教主您谈条件的。”听见这句话,千梵顿时收敛了满脸的嘲弄之色,然而声音里仍透着某种玩味的语气:“若本座没有记错的话,我教与彝国好像素无交易往来。”“可我不是彝国人。”冷汐昀脸上的神色依旧慵懒而闲散,然而声音却陡地一沉,“生逢于乱世,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于今我已舍弃了玫瑰夫人的身份,投奔于您,又为您肃清教中一场内乱赏罚分明的教主,请问您,该以何报答小女子呢”她此语掷地,室内空气陡然沉寂。水曜神色闪动,不待教主开口,便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女人”然而,他语音戛然而止千梵已蓦地挥手打断了他。就见千梵大笑起来,终于坐正了身子,饶有兴味地打视着眼前这个女人,面含微笑:“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女人说吧,你跟从本座,究竟所图为何”冷汐昀却不立即回答他。但见她眉梢一挑,含笑反问道:“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难道不需要先同教主您解释一下,我跟从那个男人,又是所图何为呢”千梵神色淡淡:“那是你与他之间的事,与本座无关。”“那我就先说样与您有关的,如何”冷汐昀语声稍顿,故意抬起头,瞥了侍立一旁的水曜与日曜一眼。千梵立即会意,淡淡吩咐道:“日曜,水曜,你们先且退下吧。”“是,教主。”齐整的应答声里,两位九曜使者率领弟子躬身退去。“玫瑰夫人,现在可以说了么”见冷汐昀依旧不语,千梵不禁微微一笑,轻声提醒。冷汐昀轻扯嘴角,唇边笑意似是而非:“莫非教主您认为,离开了泰息翡之后的我,还是彝国的玫瑰夫人”“呵呵,这个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本座可就不知道了。”千梵语意模糊,垂眸凝视着自己拇指上那枚扳指,幽幽道,“似乎,你还未回答本座方才的问题呢难道,姑娘还有什么顾忌吗”“教主可知道小女子的身份来历”冷汐昀依然答非所问。千梵坦然颔首道:“略有耳闻。”冷汐昀悠然一笑:“那么,不知教主可能猜到,我方才射杀贵教那个叛徒的武器,是来自何处”千梵唇角微弯,依旧声色不动:“莫非你要告诉本座,你就是用这种武器,博取了那个冷血君王的信任,从而赢得了玫瑰夫人这个在西域尊荣无尚的身份”冷汐昀将食中两指竖在唇间,摇头轻笑:“非也。”千梵玩味地一笑,挑眉:“哦”冷汐昀定眸凝视着他,神色暧昧:“不是我要如何告诉教主,而是教主您如此慧眼神通,即便我对此闭口不提,难道您就半分都猜不到”她笑靥舒绽,一瞬间娇娆如玫瑰盛放,旖旎妖艳,风情万种。“哈哈,果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千梵终于展颜笑了起来,定睛看着她,正色问道:“那么,本座现在也很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来自何处”“不瞒教主,小女子来自”冷汐昀语音故意顿了顿,迎着对面那个深不可测的男子有些暧昧的目光,她靖眸里漾闪着一丝妩媚。梦呓般轻柔的话语,一字字从她丹唇内绽出,“七,千,年,后。”千梵似是怔了一瞬,随即霍然大笑起来。冷汐昀信手拈起一侧茶案上的葡萄,喂入唇中,不置可否地微笑:“莫非教主您不信”千梵笑了一阵后,终于收声不语,微带审视的目光斜瞥对面的女子她似乎有着天边云雾般不可捉摸的莫测神秘的气质、西域玫瑰一般妖娆多姿的外貌,以及那雪山冰莲般超脱尘俗的淡漠,还有那妖精一般的狡黠飘忽种种纷繁的矛盾,汇聚在她那双雾气氤氲的眸子里、那妖冶艳丽的脸容上,却是如此的浑然一体,如此的巧夺天工。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也许,她真的是一个误降入凡尘的仙子或者妖精。千梵缓缓阖上双眼,仿佛在品味着盈漫于室内的某种幽香。许久后,他方叹息着问道:“那你又是为何要离开那个貌若天人的少年君主呢啊,你先别说,且容我上猜一猜。”冷汐昀缓缓咽下那粒葡萄,挑眉轻笑:“教主似乎很喜欢玩这种猜谜游戏呢。”千梵沉默了一瞬,猝不及防地抬手指向她:“莫非你用以击杀我教叛徒的武器,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教主您真是聪明,一猜即中。”冷汐昀又拈起一粒葡萄,摊在掌中,缓缓剔着葡萄皮儿,“可惜,有些人偏偏就是贪得无厌,爱慕着那些可望不可及的物事,定要不惜一切,将之取到手中,否则便要翻脸无情,昔日鱼水之恩一朝沦丧哎,真是让人困扰。”“看不出清冷如姑娘,也会有困扰于心的俗事”千梵缓缓睁开眼,唇边滑落一个捉摸不定的笑意,“那么,既然你无法为他效力,来我这里,你觉得,你就有用武之地么”“你们所求不同罢了。”冷汐昀停下了摘葡萄的动作,扬眉微笑,“我想,教主应该并非一个执著于冷兵器的军事家教主一身神功霸绝于世,自然不稀罕利用那些九流武器来扩展您的疆土不知,我猜得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