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几步,张开双翅,拥住了嘉仁仿佛一个忠心的臣仆,历经了千百年光阴,终于寻觅到了自己的主人。嘉仁与禁凌叶都没有察觉到,在听到“幽宸”二字之时,它全身羽毛都在微微颤抖,纯金色的眼睛里蕴有某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幽宸那暌违已久的国土啊。眼前这个身负我王族血统的年轻人,在七千年后,我终于再次嗅到了这样杳远馨香的气味那是属于我阿修罗族的气味。还有天璇,你也来了吗你们我最忠实的朋友,都要回来了吗吾族圣城即将降临此世,所有死去的灵魂,都将一一归来而我,必将作为你们忠诚的守护者,永生永世守望着我们的故国、与我王族血裔的后人二人自然听不见大鹏金翅鸟的心声,然而,嘉仁却从它滚烫的身体与颤抖的双翼上,隐约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自己的血液里沸腾、燃烧。他不禁回眸看向禁凌叶,却见她的眼神里似乎也藏有深深的疑惑。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搜集到足够的茕仙草。嘉仁转过头来,凝视着眼前这只通晓人话的神鸟的双眼,缓缓问道:“大鹏金翅鸟兄,你既已在此地生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茕仙草长什么样吧”便见那大鹏金翅鸟点了点头,挪动着略有些笨拙的身躯,缓缓远去。“它”禁凌叶有些惊异地看着那只神鸟在远处不停俯捡拾的动作,这一切令她恍如置身于梦寐中。然而,嘉仁只是但笑不语。虽已是深冬,然而辉月山山顶的风却并不如何寒凉,隐约间,透出一脉初春的柔煦之意宛如,此刻他眼前这个女子。若是能一辈子如此该有多好他正失神之际,就听那奇异的簌簌声再度在耳边响起,嘉仁一惊抬眸,便见那大鹏金翅鸟已来到二人面前,尖利而狭长的双爪中捧来了许多嘉仁口中描述的那种形似竹叶的茕仙草。禁凌叶惊喜地扯下一截衣角,将它们妥善包藏好,旋即回首微笑道:“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嘉仁轻叹一声,似有所憾:“是啊”大鹏金翅鸟显然又理解了二人的心意,当即自告奋勇地俯,张开翅膀,示意送他们下山。禁凌叶便与嘉仁相互扶持着,坐上大鹏金翅鸟的双翼。二人身形方才坐稳,它即展动双翼,稳稳当当地飞上了高空。然而,与他们所料想的不同,大鹏金翅鸟并不是朝着山下飞去的,而是一路西去,飞越了迷雾森林、飞越了这座岛屿的海岸、飞向大海的另一方。“大鹏金翅鸟兄,你是想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吗”嘉仁立刻会意,轻轻拍了拍它的羽毛,含笑问道。那大鹏金翅鸟闻言点了一下头,亢奋地长鸣一声,算是作出肯定的答复。嘉仁微微一笑,转首望向身侧的女子:“公主,请随我回浮国吧。”禁凌叶微微一愣,还未及回答,便听嘉仁静静补充道:“随我回浮国,我派人将你需要的其余几味药物一一寻来,如此,一则可免去你跋涉奔波之辛劳;二则,也可答谢公主这一路上的襄助之恩然后,我便派出船队、护送公主返回中陆。不知公主意下如何”“殿下别这么说,”禁凌叶有些惶恐地摇头道,“分明是我几番得殿下相救之恩,否则,我这条命早就没了”“都是一样的。”嘉仁淡然打断了她的话,凝望着遥远西方、云霞斑斓的海天尽处,眼神萧远,“这一路上,我与你历经种种患难我们早已是同伴了,不是么”“是啊”听见“同伴”这样亲切的称呼,禁凌叶终于释然笑了起来,“我说过,要做你的朋友的”“嗯。”嘉仁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是凝望着远天,然而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波光微动,一缕笑纹如化冰潭,犹如月华般缓缓散开。5252、五 魇七日后,浮国尾滨县。这是浮国西方边境的一座县城,濒临擎苍海峡,而在海峡的另一头,便是苍华大陆的领土了。正是二月中旬,这本该海风吹人冷的季节,此日却是惠风和畅,阳光暖暖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三两沙禽掠岸低飞,这景色看去极是恬谧怡人。在这素来静谧的小县城里,此日却有些热闹,一大早便人头攒动,争相一睹他们心目中那位高贵而传奇的嘉仁皇子的风采。据说他此次来到边境,是为送别一个好友为了那个远自苍华大陆渡海而来的年轻女子,他派出手下所有武士,在七日内寻找到了四十九味极为珍稀的药材,转手相赠那女子。据闻,浮国国主于此略有微词,斥责嘉仁皇子当以国事为重,不应为一个女子浪费这些时间。然而大殿之上,这个退还宗籍的宫本家世子却掷地有声道:生逢挚友,便是为之倾尽生命,又有何不可此言一出,连他那位素来杀伐决断的父君,亦不禁为之动容,不再追究。百姓们听闻此事后,更是急于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方能令这个素来谨言慎行的皇子说出那样坚决的话来。擎苍海岸,一袭青衣翩跹而来,即便未见清其容貌,亦令往来观者无法排斥、无法抗拒:海风拂乱了那个女子的长发,随她行走间不经意捋发的动作,她藕荷色纱裙迤逦曳地,袖带在海风里轻盈飘舞,看去竟犹如一缕缥缈在清水淡墨里,不染俗尘、凌寒留香的青烟围观百姓一时竟都看得有些痴了。那宛如天仙般的女子正朝着嘉仁皇子俯身拱手道,“今次全仗殿下盛情,如今所有药材均已备齐,已比预计中快上了许多日子。”嘉仁似是在凝神听着滚滚海浪声,闻言面露微笑,“都说这擎苍海岸的风与别处不同,我倒是今日才分辨出其中微妙处。”禁凌叶抬眸注视着他,玩笑般道:“倘若殿下喜欢,大可在此搭间小屋,日后我带着弟弟亲自来道谢,也不必翻山越岭地去初阳京找你了。”嘉仁澄如止水的眸子里波光微动,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莫非,公主还会再来我浮国做客”禁凌叶婉然微笑道:“待阿雪身子康复后,我自是要让他亲自来拜访一下救命恩人的。”“那么”嘉仁略一沉吟,缓声道:“我定当派人铺好五彩锦缎,在此恭候公主与世子大驾。”禁凌叶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殿下这么一说,我反倒是不敢再来了。”按照苍华大陆的习俗,在地面铺设五彩锦缎,乃是用以迎接诸侯国国主的礼节。禁凌雪虽已是成年之龄,然而依旧未改孩童心性,这北靖国的将来,自当是由禁凌叶主持打理可是眼下,这个不做公主近十年的女子,对此仍是有些无所适从。嘉仁紫色眸中露出一抹洞悉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是嘉仁说笑了,还请公主万莫放在心上。它日若能再见,我们仍然是朋友,迎接你的,自当是我养母宫本夫人酿制的好酒。”他推动轮盘,那轮椅徐徐向前移出几步。嘉仁凝望远方,眼底掠过一抹忧色,轻声提醒,“听闻海峡那边的局势现今很不安稳,此行还请公主千万小心。”禁凌叶释然笑道:“多谢殿下提醒。”“若是遇到危险”他抬眸注视着禁凌叶,一缕黑发拂过他的脸颊,挡住了眼神中那短暂的飘忽。只听他轻叹一声,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翠绿通透的玉佩,递给禁凌叶,徐徐道:“倘若公主当真遇上什么难以解决之事,便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华襄国的国主华千征。”禁凌叶略微迟疑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她眼神变了变,并没有去接过,而是面露疑色:“北靖国国力固然偏弱,但是殿下此言,可是另有深意”嘉仁淡淡点头道:“不瞒公主,华千征早有雄心一统天下,已于一年前,与我国私下结盟。而若战事一起,北靖国怕是也”他并未再说下去,静如止水的眸子凝望着此刻同样平静无波的海面。阳光静静垂照在深蓝色的海面上,粼粼闪烁的波光汇入他那双紫色的眸子里,宛如一层雾气般游离不定、变幻莫测。而在那层幻杳的雾气之下,却仿佛掩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忧愁。禁凌叶微微一晃神,便即淡然笑道:“殿下诚意,华翎心领了。然而我不过是一介女子,从未问及政事,更不愿涉入这场天下归属的争夺之中。即便他日,整个苍华大陆都将卷入战火的浩劫中,我北靖国,也当退居一旁。”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公主的名号自居。简短而淡然的几句话,却仿佛在浮国与北靖国之间划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这线却像是一道极深的沟壑,让嘉仁心中微微刺痛。退居一旁傻丫头啊,莫非你真的以为,只要执守此念,便可以在这诸国争霸的乱世中明哲保身吗嘉仁在心中发出低叹,却未开口劝说一字,只是默默收起了那枚被海风吹得冰冷的玉佩,握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着。云淡风轻,正是出航的好日子。“请殿下多多保重。”禁凌叶笑意恬柔,朝他略一颔首,便即转身而去。嘉仁一直目送那青衣女子登上船板,几度欲从轮椅上站起身,然而念及自己那永远无法随心所欲的双腿,目光瞬时黯淡了下去。天长水阔,便要从此永别了吗他微阖双目,鼻尖蓦地泛起一丝微弱的酸意。蓦然间,仿佛不甘心一般,他再度睁开双眼,抬眸望去,恰见那女子也刚转过身,遥遥凝睇着他,脸色已再不复片刻前的冷淡与漠然。她冲他嫣然一笑,在甲板上挥动双手,大声喊道:“记得叫宫本夫人多酿些好酒,我下次来,一定能把你灌醉”嘉仁紧紧扶着轮椅上的扶手,指尖微微颤抖再多的愁苦,都仿佛在她那一笑间释然。原来,难以言说的千般愁苦、万般无奈,尚抵不了那三杯两盏清樽淡酒。此意难忘,荒凉也罢。只叹他们之间的时光太短太短,短到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寒夜寂静。更漏里的流沙簌簌滑落,声声宛如来自冥界的传唤。重伤昏迷已有多日的白衣少年,此刻在睡梦中痛苦地闭起了双眼那是梦吗可是为何,梦中一切景物都如此真实那依稀是个寂静的清晨,微风轻寒,他正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哼着家乡的小曲儿,宛如海水般清澈的眼波柔柔地注视着他。刚出生的孩子应该都是不记事的,但是此刻的他,却仿佛能够清楚地洞察“那时”的一切他出生的时候,哭声并不响亮,嘤嘤咽咽,犹若女童。接生的婢女们颤巍巍地将他递与他的母妃。然后,他看见那个容色苍白的女子抱起嘤嘤啼哭的新生儿子,将他小小的身子用力贴住自己温热的心口,垂泪道:“吾儿吾儿,为母即便舍弃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定会护你平安。”在他出生后不久,他的父亲曾来看过他一次。那个统御一方的君王,隔着很远的距离,默然凝望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看见他结发之妻泪满衣襟的样子,那个神色寡淡的君王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既然是在这样大雪弥漫的寒冬里出生的,就为他取名为雪吧。”他说罢便拂袖而去,空余下一室清冷。那个初生婴儿这才知道,现在正是冬天。他被锦缎襁褓层层包裹着,躺在空寂的宫殿内的暖阁里,看不见此刻层层殿宇外、那漫天的雪花如何缤纷飞舞、那呼啸的北风如何肆虐奔袭然而,他却感觉到,有种彻心彻骨的寒冷,在他心里缓缓滋生、蔓延仿佛那些细碎的雪花,都悉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心里去了。雪。他不喜欢这个名字。那日,父亲刚踏上殿外的冗长石阶,便被一群已候在门外多时的大臣团团围住了。“君上,那个孩子留不得啊”“臣昨晚夜观星象,见有彗星袭月君上啊,世子他是灾星,日后必将为我北靖国带来灭顶之劫”然而,他的父亲良久未回应那些大臣们苦口婆心的劝谏。初生的婴儿感觉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颤抖得厉害他想出声安慰母亲,然而喉中发出的,却只是呜咽的哭声。“孩子,不要怕,只要我还活着,便由不得他们伤你半分”他听见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在耳旁决绝地开口,声音轻而缓。于是,他便在母亲温柔的目光下,逐渐安静了下来。良久后,就听门外的父亲疲惫地留下一句:“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本王累了。”随即,那位主宰一方的君王便大步踏出了这座宫殿,再未回首一次。从那时候起,小小的婴儿心里便已知道:自己是遭人嫌弃的。连自己的生父,也只是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漠然看他一眼,便自此对他不闻不问。他知父亲心中必然有愧,故而不忍对他心生怨怼好在,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有母亲和姐姐的悉心陪伴,他也并不觉太过孤寂。“阿雪,这个酥糖给你。”那个活泼而温柔的姐姐摸了摸他的头,不由分说地将一块糖塞到了他嘴里。甜食虽甜,他却觉厌腻,几乎让他透不过气。他皱了皱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