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切近看去,当真犹如劫世红莲般,诡丽炫目已极,令人惊心丧胆然而,便在这绮丽绚烂的一景恣肆爆发的那一刹,在黑泥沼中飞身疾行的二人已瞬忽不见了踪影。********************那喧哗噪耳的炸裂声在二人身48、三 迷雾森林中后迅速远去,不知是否由于方才情急之下施法太过仓促、法力透支过多、损耗了精神的缘故,禁凌叶就觉思绪一时间一片迷糊,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于何处,身子仿如一枚落叶般轻飘无力,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稳定地托住她纤腰,带着她去到某个未知的前方。当神智彻底清醒后,禁凌叶才发觉自己双脚已安然踏落在实处,方才身后那些诡秘的声音与森然可怖的濒危感业已消散于无迹仿佛,那只是一场梦魇。这种暌违已久的踏实感觉让她心中略略一定,旋即循着幽微的光线,看见嘉仁便在她身旁不远处,手扶树干,微微喘息显然,方才带着她、施展轻功飞越那么长距离的一片沼泽,已透支了他太多体力。禁凌叶心下不禁有些愧意,踟蹰了片刻后,终于走上前道:“殿下不如,剩下的路,还是让我扶着您走吧。”然而,嘉仁却并不领情,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面色漠然:“不用,我自己能走。”这一下热脸贴着了冷屁股,禁凌叶微微一愣,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嘉仁却已转过身去,轻轻咳嗽了几声,旋即抬首眺视前方,低声沉吟道,“终于越过了这片黑泥沼,那么,辉月山应该就在前头不远了吧”他不再多说什么,回头看了禁凌叶一眼,语声淡淡:“我们继续上路吧。”一语罢,便撑起那对木杖,再度艰难前行。禁凌叶心中微微一涩,却很快恢复了笑容,追上他,揶揄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中陆人,才会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呢原来,你们浮国人也是这样。”嘉仁闻言不由微微苦笑,继而缓声解释道:“浮国与苍华大陆相隔擎苍海峡遥遥相望,千百年来,可谓祸福相依、唇亡齿寒。鄙国素来敬重中陆的文化和礼仪,从先祖开始,就一直向你们学习。虽然鄙国远在海外,风俗传统自成一体,然而与中陆也算是同宗同源,文化礼仪有不少相似之处,也不为过。”他旋而顿了顿,看了一眼走在他身旁的女子,温润的脸上渐渐舒散开一缕寡淡的笑纹,“倒是禁凌姑娘,如此绝世殊色的佳人,气质又是如此不凡,料来必应是名宦贵族府中的千金闺秀,却能够这般爽朗大气、不拘礼俗,也实为难得。”禁凌叶如此聪颖敏锐之人,又怎会听不出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当即秀眉一挑,佯怒道:“莫非殿下是在取笑小女子不成”嘉仁淡淡一笑:“岂敢,我的确是在衷心夸赞姑娘。”“我不管你是衷心也好、假意也罢,反正哪,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让我扶着你走”说话之间,禁凌叶踩上一根横亘在地面的枯藤,一脚轻轻踢开,口中嗔道,“我有个朋友啊,他以前比你性子还倔以前跟他父亲抬杠的时候,别人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听的。你还懂得顾左右而言他,那家伙哼,平时一副油嘴滑舌的臭样子,一旦跟他爹怄起气来,就知道铁着脸、凶巴巴地把人家赶出去。”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承认我几乎卡住了4949、三 迷雾森林下听着她的抱怨,嘉仁微微苦笑起来:“倔这个词儿倒挺新鲜,我还从未听人这么说过我呢。”禁凌叶脚下不停,再度轻轻划开一丛枯藤,回首笑道:“平日伺候你的那些人啊,碍于你的身份,肯定不敢跟你说实话的;你的敌人们呢,当然更加不会同你讲这些啦我在中陆的时候啊,也总是听人说,海外浮国的嘉仁皇子有多么多么厉害可是,难道就没有朋友告诉过你,其实你很倔强、很逞强吗”嘉仁脚步一缓,无声地看着行在前方的禁凌叶他又何尝不清楚,那个少女故意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谈,只不过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自己走在前面开道,方便他前行。“我没有朋友。”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吐出这样一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也不知是在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脚下的土地,抑或是那高高在上的苍天。不料,前方的少女闻声陡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在黑夜里流转过微漠的柔光。“怎么可以,没有朋友呢”顿了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那、那样岂不是太孤单了不如我做你的朋友吧这一路上,我们还可以说很多话呢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嘉仁仿佛被她那样的眼神吸引住了,怔怔凝视着,竟然半晌不能言语。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夜色里,隔着稀薄的雾气,那两脉淡蓝色柔光,竟似有着某种道不明的魔力。她离得他那么近,几乎就在咫尺,可是才一恍神,便又倏地远去了。怔怔半晌后,他方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们走快些吧,天就快要亮了。”禁凌叶点了点头,然而,才一转过身,正待前行,却猛地被一道无声无息袭来的气劲向后拉扯去她惊疑不定地欲待转头问询,然而余光却仿佛蓦然瞥见:密密叠叠的黑色潮水,正从他们将要前往的方向呼啸涌来那,是数万只奇形怪状的虫蠹汇聚成的浪潮,排山倒海纷涌沓来,欲将二人在瞬间吞噬殆尽那些丑陋爬虫行动速度迅若疾风闪电,倏忽间便已临近。危急关头中,嘉仁用单手轻轻环托住她的身体,迅速飞身后退他行动本就不便,猝不及防之下,一条爬虫已沿着他的衣襟向上爬来。禁凌叶眼疾手快,忙拔了根珠钗,电光石火间,已将它死死钉在了地上。她连续飞射出几枚发钗,距他们较近的几只虫子都已猝然丧命。然而,眼前这片黑暗的森林望不见尽头,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一路延伸,似乎永无止境。禁凌叶不禁惨然脱口惊呼:“这究竟还有多少啊”嘉仁忙伸臂拦住她继续拔发簪的动作,“不要再发了它们的血会引来更多同伴争噬这些虫子嗜血如命,头部又异常坚硬,能于瞬间刺破人的皮肤。它们一旦遇到活物,即会钻入它皮肉深处、将之啮食殆尽。因此,但凡被它们盯上的活人,到最后多半血肉净尽,只剩下一具空皮囊。”“啊”禁凌叶听得心惊胆战,手中最后一枚珠钗便要下意识地发射出去,却被嘉仁急忙按住,故作随意地调笑道,“原来姑娘家的发饰,竟还有这类用处”“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还是先赶紧想想办法吧”禁凌叶白了他一眼,一面扶住他飞身疾跃、躲避着满地游移不定的虫蠹,口中焦虑地催促着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可怕的猛虫巨蠹聚集于一处,此刻浑身都已泛起了鸡皮疙瘩。那些黑褐色的爬虫有披甲的,也有软体的,无数只细脚踩踏着浑噩的黑土地,爬行的速度极为惊人,须臾之间,便已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二人重重围困在核心。但见嘉仁仍旧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支火镰,在刀鞘上擦出火星果然,那些虫蠹乍见火光,便蓦然停滞住了,怔怔地仰着头看,仿佛所见是某种从未遇见过的新奇景象。黑土地上那些枯叶一经点燃,便立即烧延出一条明亮的火线,那些爬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回身逃窜然而,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已尽皆在烈火中化成了焦炭。这些奇异的虫子,都是从人畜腐烂的尸体中化生而成的,又日夜为阴气浸润、吃着腐肉长大,乃是性子极为阴寒的生物,遇火则亡。顷刻间,二人面前便已尸骸遍地。万千只虫蠹的尸骸堆积如林。阵阵恶浪,在烟火之中弥漫。禁凌叶用嘉仁的外袍遮着自己口鼻,却掩不住那冲鼻的恶臭,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树干,不断呕吐起来。嘉仁贴在她腰间的手缓缓移至她后背,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待她呕吐渐止,嘉仁递上一方丝帕,口中叹息道:“这般恶劣的环境,实在难为姑娘了。”禁凌叶早已被腐臭和灼人的烈火熏蚀得泪水涟涟,闻言点了点头,以示感谢,随即便捂着纨帕,不住地咳嗽起来。火光驱散了林间阴冷的寒意,却也只是短短的片刻而已。不久后,一阵阴风袭过,雾气似乎愈发大了。待咳嗽声平甫后,禁凌叶抬眸望向正径自倚树休息的嘉仁,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走吧。”她下意识地搀扶起他的手臂,然而,却感觉自己掌中的那只手,似乎在剧烈地颤抖着。她面色一变,依稀察觉到了什么,禁不住脱口:“嘉仁殿下”“我没事”嘉仁状似淡然地回了一句,随即有些艰难地握起跌落地上的那对木杖,缓缓撑起身,试图推开她的手,“不必劳烦姑娘了,我还能走。”禁凌叶却不肯放手,讷讷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嘉仁微微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旋即不再答话,任由她搀扶着,缓缓前行。半晌无话,只有二人轻微的足声,在夜色中徐徐前行着,穿越这片湿气越来越浓重的密林。“我们究竟还有多久,才能穿过这片林子”走了许久后,似乎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禁凌叶出声问道。然而,嘉仁只是茫然目注前方,低声回答:“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禁凌叶扶着他的手指微微一紧,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行了许久,前方终于豁然出现了一缕光线,穿拂开重重迷雾,垂照在二人眼前。那脉初阳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浸泡在迷雾里,氤氲成大团彩色雾气,没有丝毫温度,更枉论照亮这片森林。这,便是嘉仁在进入密林之前所说的,“白天和夜晚,都是一样”。是的,在这片迷雾森林里,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处处都渗透着极为阴冷的寒气。即便到了正午,外面温暖的阳光一旦垂照进这片密林的范围内,便会立即消散在了那蔽日参天的树林凝结成的浓厚雾气里。四周虽然透出些许微漠的光亮,却怎生看去,也决计无法让人联想到此刻是“白昼”。禁凌叶正自心神不宁地环目四顾之际,却听嘉仁突然开口提醒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啊日光已然出现,那么,想必血烟罗瘴过不多时也将会出现禁凌姑娘,要多加小心为是啊。”禁凌叶轻轻“嗯”了一声,脚步却是片刻不停。她抬头凝视着前方,声音里略微透出几分焦急:“但愿我们已经走到这片密林边缘了。否则,以我们现在的体力,要想走出这迷雾森林,恐怕”然而,她冰冷泛白的手却突然被身旁男子紧紧反握住。禁凌叶微微一愣,就听那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柔声劝慰道:“别怕,总会没事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要去尝试。”禁凌叶心中一热,就着微漠的光线,才发现他此时的脸色竟是如死般的苍白,心头顿时一酸,喃喃脱口:“殿下你、你真的不要紧吗我们要不要先停下来,休息一下”“我是想休息啊可是,毒瘴可不允许我们稍作歇息。”就见嘉仁淡然一笑,戏谑道,“再坚持一会儿吧,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走出这片密林了你这小姑娘啊,总不会还比不上我这个病人吧”“谁说我比不上你”禁凌叶下意识地脱口反驳,然而,语声却蓦然刹住便见对方话方出口,便猝然捂住嘴,猛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渐渐泛起两脉病态的红霞。禁凌叶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你别再说话了,我们快点走便是。”“往左一点,我感觉到咳,那边有股极为阴郁的湿气。”嘉仁又轻轻咳嗽了两声,仿佛连说话都十分吃力。“好。”禁凌叶一边答应着,一边扶着他、将路程向左方偏了偏。迷雾森林的血烟罗瘴四时不绝,一旦到了冬季,便尤为猖獗,是以路经之人几乎无可幸免。很多人即使是侥幸翻山越岭、获取了茕仙草,依然会死在回来的道途中。一念及此,禁凌叶便不禁心生黯然。便在她微微失神之际,身侧的嘉仁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禁凌叶心下一惊,连忙及时将他扶住了,却见他脸上泛起的潮红愈渐变深,方才她还误以为是咳嗽带出的,然而就眼下情况看来,显然有异。禁凌叶紧握住他的胳膊,却发觉他竟已无法施力,不由急道:“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嘉仁微微苦笑:“我的病已非朝夕,一直用药物调理,方得以延缓发作。眼下虽还未遇到瘴气,但是但是我这副身体咳咳”说话之间,他气息孱弱,与先前英气逼人的皇子样貌判若两人。禁凌叶连忙脱下他披加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为他搭在肩头:“是冷吗这样有没有稍微好点”她心中正暗自责怪自己,竟一心只思量着如何快些离开此地,一直未曾注意他的病况。就见嘉仁虚弱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