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的样式却有些奇特,依稀透出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异族宗教气息。“我们今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王,为了我们的子民你们,愿意承受轮回之苦,忍受未来无尽未知的考验与磨难,甚至背负神的诅咒,助我实现王的心愿吗”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意识也渐复清明。她惊奇地发现,她此刻听见的那些话语都是奇异的、她从未听过的古怪发音然而诡异的是,她竟然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抬起的目光最终聚注在那个此刻正站在高台上说话的女子身上。那是一个美丽的异族女子,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身上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牛乳般洁白无暇,焕发着极其圣洁的光辉,被一袭宽大垂地的雪白长袍拥裹住。风从四面吹来,她披拂及地的长发与白袍一起在海风中飘展,看去就宛如一个背后生着洁白双翼的天使。“我们愿意。”在那女子问声方落的一刻,她便无意识地跟随着周围的声音一起,响亮而坚定地回答。她悄悄移目望向身旁,目光一一扫过站在她身侧的六人他们每一个都穿着与她相似的祭袍,唯有雪白的祭袍边缘用金线勾绣出的星辰图案是不同的。她来不及去细细辨察他们衣袍上那些星辰图案的细微差别处,目光便蓦地凝定在其中一个白袍祭司的身上许文彬她惊愕地几乎就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然而,在那样凝重肃穆的气氛之下,却又终于生生忍住。“许文彬”此刻并没有看她,只是与其余人一样,目光严肃地凝望着那个站在高处的白袍女子。“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吾即将施行解魂大法,将吾之魂魄一分为二。此法将会流失吾一部分的记忆与心性此后,寻找吾王转世、令吾之一族之永恒圣城重临凡世的使命,便交托予汝等了望汝等定勿负吾今日所托。”“天枢”第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报出自己的名字,那个脸孔是她所陌生的。“天璇”一个女音。“天玑”“天权”那是许文彬的声音。“玉衡”“开阳”她亦不由自主地随着众人开口,然而语音方落,自己心中却暗暗吃了一惊。“摇光”她听见他们七人异口同声地起誓道:“今日以身相祭,以血盟誓:吾等定当助王与圣女完成今世未竞之使命,令吾族之永恒圣城降临凡世,解救吾之族人脱离苦海吾魂不灭,此誓不改”她跟着六位同伴,各自走到一根巨大的曜柱前曜柱之下,一人多高的金鼎之内,幽蓝色火光正熊熊燃烧着,透着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一种诡异的寒灼气息。她看见“许文彬”已经缓步走向了那尊纯金的鼎炉前。她没有丝毫的犹疑,紧跟着同伴们的步伐,决然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那根曜柱下的金鼎。“噗”在炽热的火浆将她兜头吞没的那一霎,她骤然从梦魇中惊醒。淋漓的冷汗浸透了她污秽破败的衣衫。冷汐昀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正卧身于冰冷的石砖上,阵阵冰凉的气息从背脊处渗透入肌肤,渐渐贯穿了她的全身。她此刻身处的地方,是一条冗长的廊道,不知由何而始,亦不知从何而终。长廊两侧的石壁上,每隔十步左右,便嵌有一盏青铜灯。那些青铜灯的灯油似乎是传说中深海里鲛人的油脂所制,竟然在这片沙漠下的地底燃烧了千万年,都不曾枯竭。那一簇簇火光在眼前明昧摇曳,足底的黑曜石地砖上投落下少女茫然前行的身影。奇异的是,从梦魇中苏醒之后,这几日来持续侵蚀着她精神的疲惫与饥渴感,竟都全部消失无踪。冥冥之中,前方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着她那个声音清冷而飘忽,带着隔世般的杳漠熟悉。少女奔跑的脚步渐渐加快起来。冗长的廊道前方,是一个地宫模样的巨大建筑,顶部由一个巨大的圆弧构成,其上镶嵌着无数的金瑜石、东渠、玛瑙、夜明珠、颇黎、琉璃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几乎装嵌满整个大殿的穹顶,分布成了一张宏伟的辰星逐日图。而纵观整个地宫,全是由大块的白玉石、黑曜石、云晶石、奇异石等珍贵矿石砌筑而成。地宫中有一个个独立的殿宇,雪白的石门上皆雕饰着某种古老的异族图腾与花纹。冷汐昀的目光逡巡在眼前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中,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着正前方那扇足有十丈高的云火石大门行去。“汐昀,你来了吗”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陡然响起在她耳畔,冷汐昀下意识地回顾四周,却又无迹可寻。仿佛说话之人此刻正身在万里之外的另一个时空,又仿佛那个声音此刻就响起在她的灵魂深处。“你是,文彬”是的,她自然记得这个熟悉的声音。然而,感觉对方的语气却又似乎与她熟悉的那个少年截然不同。等等文彬现在不正应该在上面那片荒芜的沙漠中、生死不明吗又怎会在这里出现“你是谁”下意识地,她懵然脱口,质问道。“我是”就听那个声音轻轻叹了口气,突然不再回答下去。他轻柔地、呓语般吐字道:“茱儿,过来来我这里我告诉你,我是谁”“你”那个声音突兀地唤出另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那个名字仿佛含有某种奇特的魔力,竟令她无法抗拒。冷汐昀又迟疑了许久,不知道为何,竟喃喃地轻声问道,“你是在等我吗”“是的,茱儿,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很久了。”那个声音带着叹息,一字一句地、将那魔魅般的语音传送至她心底。“茱儿,来吧过来我这里。”那个声音再度温和地催促。“师父”刹那间,这个性格坚毅而冷漠的少女竟犹如一只失去了自身意识、被人牵着线的人偶一般,喃喃轻应了一声,在那个声音的指引下,茫昧地向前走去。她的手掌最终按在那面云火石的大门上大门中心、原本应该放置门锁的地方有个奇异的黑洞,黑洞内是一片虚无,似乎通向一个不属于此世的未知领域。少女此刻仿佛7、四 宿命被催眠了一般,听凭那个声音的指令,将手掌缓缓置入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然而,便在那一刻,深心里那份深切的思念开始觉醒、与某个人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无比清晰地一一划过她心头,强行夺回了她的意志冷汐昀惊恐地睁开双眼,待要将手掌抽离那个诡异的黑洞,然而,此刻她的身体却竟已分毫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制似乎有什么物质正将她的身体强制固定住了一样;又仿佛有某种来自于异界的力量,正在强烈撕扯着她的灵魂、要将她生生拉往另一个漠不可知的世界中然而,诡异的是,那种力量竟然又是那样的温柔,仿佛是灵魂深处的什么东西,正在召唤着她召唤她,回归母体的胞衣之中“文彬”竭尽所有的力量,少女也只能声音嘶哑地、轻轻唤出这个名字。在最后的幻觉里,她仿佛看见广瀚苍凉的沙海中,月影飘舞,有一滴晶莹的泪水,仿佛凝聚了千万年的相思,在一个少年落寂的背影之后轻轻坠下,洇入厚厚的黄沙之中,转瞬间便杳无痕迹。然而那清冷的泪光,在曳入夜色中的一瞬间,散发出的那凄清到极致的美丽,足令天上的月神都为之屏息。然而此刻,冷汐昀的神智却已随着那幻觉的消散,在渐渐模糊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这个世界里渐渐变得稀薄、透明终至消失凝聚最后的意识不散,她脑海中最后忆起的,却是关于她和那个叫“许文彬”的少年之间的一切原来,所谓的地老天荒、所谓的肝肠寸断的相思苦,亦不过如此文彬,对不起,在最后的关头,我终究还是未能抗拒那个来自我灵魂里的召唤声音,而将你舍弃文彬,吾爱,永别了88、一 乱世胤王朝天禧五年六月,离国边境的平野地区尘土弥天,沙砾飞扬。随着一声急促的马嘶声,马背上的战士霍然勒马而下,单膝跪地他的铠甲上已有多处破损,淋漓的鲜血正不断从战士的半截断肢上涌溢而出。年轻战士的面容都被鲜血与灰尘覆满,然而声音依然洪亮,“启禀主帅,封将军率领的五千轻骑兵已经死伤过半,请求支援”主帅的营帐被猝然拉开,从帐篷内奔出来的少年虽然身穿战甲、长身玉立,然而眸底一片晶澈澄透,竟满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天真。只见他向前一俯身,几乎要扑到那个士兵的身上,“你说什么封大哥受伤了吗他要不要紧”然而,那个士兵只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却并不作答。少年刚欲再开口时,却突听身后有人问道:“敌军为何人率领”随着话声落,就见营帐中徐步走出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中年男人。那人身姿挺拔、面容硬朗,垂眸看着眼前这个重伤的士兵,双目不怒自威。他的披风上绣有一只白虎,虎首恰好端伏在他左边的肩头,那虎头面容狰狞,龇牙舞爪即便只是这样静立着,都能让人感觉到那凛然生威的杀气。“回主帅,是姬上朔。”看见此人,战士的声音明显轻了许多,重伤的手臂无法控制地激烈颤抖着。虽然心中已猜料到会是此人,但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主帅还是略有所动。“唉,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次遇到离国风虎云龙四位将军之一的龙将姬上朔,就算封无痕他武艺再高也不顶用,毕竟他上阵经验太浅,没有全军覆没便已属万幸。”主帅瞥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低语,“下一战,便由本将亲自上阵。世子既然是来阵前学习兵法的,就随本将同去前线吧。”“我让我去战场上”那少年眼神微微一黯,轻声嗫嚅,“可是,我我不会打仗啊。”“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要学。难道世子希望像你的父亲那样,一遇到战事就缩得像只乌龟一样吗”主帅平静的语声里似乎隐隐透着几分愤怒,看着这个他国的世子,眼神竟有些凌厉。少年闻言,脸颊微微一红,却依旧固执地摇头,一字字道:“不准你这么说我的父王。”“哼他还配你叫一声父王禁凌世子,别怪本将没有事先知会你,要是两天之后,你们北靖国的援军还不能到达的话,你这个世子就会先于我们大胤的兵将长眠于平野”大胤第一武将楚昔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并不平静他戎马沙场三十余年,从未想到过,今日竟然会以一个孩子的性命来作要挟。但是除此之外,此时此刻,他们又还能做什么呢七百多年前,澹台家族一统中陆,建立起苍华大陆上空前强大的王朝胤。太祖烈武帝分封诸侯十七家,甚至晚年更将其势力扩展至整个西域,一时权操天下、独尊四海。拥有北方大片土地的北靖国禁凌世家,是与帝都永安城相隔最近的诸侯国。相传开国之初,澹台王室曾向在战争中出力最大的禁凌世家提出共掌天下之约,禁凌家族却并未答应,而是选择了在近处分封也不知究竟是为了守护、还是监督。而天下人尽皆知的是:胤天子与禁凌家的公主乃世代姻亲,历代如是这个传统,一直延存到当今躺在病榻上的澹台澈。不知由于何故,这一代的北靖国公主却并未与胤天子成亲坊间有传言:如今的北靖国国主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将她嫁给一个病弱失势的天子;又有人说,北靖国为表忠于皇室,早已于十年前,将那个年仅七岁的世子送往帝都,而这个孩子性格内向而沉默,愚笨呆蠢、毫无出息,故而北靖国王位只能传给长女;还有人说,是这位公主不愿从俗如流,多年前便早已离开北靖国、游历江湖去了。然而,无论这两个庞大家族传有多少风流遗迹,都改变不了他们眼下已被乱世抛在脚下的事实。胤王朝的衰落是几十年前就已开始的:天子昏庸无道、朝政每况日下;诸侯国之间也是纷争不断、连年兵戎相对,最初太祖分封的十几个诸侯国,现今竟只剩下了四个大国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国之间的对峙,但是这四个大国的土地面积之广褒辽阔远胜当年看其情况,这四国君主如今大概早已不满于诸侯的地位,俨然对帝都失去了尊崇。自昭晖帝澹台亟即位后,朝政则更加荒废,朝廷连年加大赋税以自娱,在永安城大肆兴建高台楼阁,使整个帝都繁华得近乎奢靡,而永安城外却已是民怨沸腾、百姓们恨不得将天子驱赶下龙椅,而四个大国业早就停止了对宗主国朝见纳税,均皆各自为政、彼此心照不宣。天德十一年,昭晖帝死于歌舞声色之中,其子澈六岁便即位,改元天顺,朝政大事把持在外戚白氏手中,依然不见有任何起色,满朝官员为了自己权力的归属,彼此间明争暗斗愈演愈烈。然而,就在天下人都以为胤王朝气数已尽、诸侯国纷纷蠢蠢欲动之时,那个素来言行放浪、荒唐不羁的天子澈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