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他”“他既然得知你已经回来,必定是要来找你,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去找他。”萧冷儿神色淡然,倒真似无所谓的模样,“况且我与他如今无甚牵绊,见与不见,倒也不必太着紧,否则岂非是落了刻意”圣渢冷笑一声:“你心中想的若当真如你所说,那我倒要实实在在的恭喜你。”萧冷儿撇一撇嘴:“你不必处处给我脸色与我抬杠,我萧冷儿一向自认光明磊落,欺人之事却还不屑做。”欺人或者不会,欺己却是难免。圣渢张了张口,终究未再出声。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圣界中人扎营帐前,萧冷儿还未出声,一人已自掀帘而出。火光中那人大步流星向二人走过来,折扇半开,长身如玉,顾盼间双目含笑,皎如星月,摄人风采更胜从前。萧冷儿只觉喉头一紧,眼见他越走越近,手心竟泌出薄薄一层汗来。庚桑楚原是要与她打个招呼,目光转处却倏然落在圣渢身上,面上笑容也自跟着僵住。萧冷儿随他眼神望去,却是圣渢灰败神色与晦涩双目,不由心中暗叹,她前来原是为着圣渢之事,未曾想过要瞒他。心中怒气隐现,庚桑楚再看萧冷儿时,目中已有薄责。当日他力排众议让圣渢随她离开,心中只想着从此能让他二人天高海阔,哪能想到再见到圣渢时,他非但全然没他想像中那意气风发,更是一副吃尽苦头的落拓模样。却不待他开口,圣渢已先自出声道:“你莫要怪冷儿,也切莫自责,这一切原本是我自己的抉择。”萧冷儿震惊望向旁边神色平静的少年,他二人如今就算说是心意相通也不为过,但她此刻看他端丽容色后的古井无波,却是猜不出也不想去猜,他想要为她寻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欺瞒。庚桑楚不语,折扇慢摇。“这一路我与冷儿一起,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却也时刻要挂念着你们。尤其后来得知、得知泰山之事,冷儿几人心急如焚,我难道却没有半分着急”他这般说时,萧冷儿明知他此刻字字都是为着自己,却也不由去联想当日堪堪得知泰山一役时众人的模样,依暮云怒斥楼心圣界,甚至也与圣渢生气起来,而她和洛烟然却也只顾着自己心中担忧,又哪曾想过他的感受如今回想,他果然、却是他们之中最不好受的那一个心受两重煎熬,而她却从未关注过。圣渢看她霎时望向他心疼不已的目光,这些日来冰凉心中竟也有了一丝暖意,微微一笑,续道:“但我明知彼时冷儿内心煎熬更胜我百倍,除了好好陪在她身边,我又能如何如此,我一面舍不得离开冷儿,一面却又时刻想着要回来相助于你,心中委实、委实不好受。”他一番话中倒有七层是真,萧冷儿不知不觉竟也听得痴了。“及至在赤霞峰与萧夫人回合,听冷儿与她商量如何才能除掉圣君,那时我想到连亲妹子也背叛了他,他如今委实已众叛亲离,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难受起来。又想到如今他们所有人都起意要对付你,当真是心焦不已,只想回来相助于大哥。有一天我、我深夜欲要悄悄起来,没想到冷儿却早已看清我心意,却只说要尊重我的心意,半分挽留的话都没有。她身体已不堪重负,精神又备受折磨,让我心里也仿佛感受到她全部的难受和孤独。其实当日你让我随她离开,我已打定主意此生放开一切,从此常伴她左右。左思右想,我终究不舍离开她,却又害怕自己睡一觉醒来,又要后悔了,于是、于是狠心封了自己全身经脉,没有武功,我便是再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正好从此断了自己那念头。她、她知道以后,心里自是比我更要难过百倍。”他说话的当口,她眼泪已是一滴滴落下来,渐渐的越落越凶,却似要汇成一条小河,趴在他肩膀处,她泣不成声,又有谁知那是怜是痛、是悔是恨盯了他二人的紧紧相拥,庚桑楚却是连眼神也不曾变一下,半晌方道:“如此,你是打定了主意、从此都陪在她身边”“风雨同路,生死共命。”说这话时,绝色的少年却不知为何要突然转身去背对两人,萧楚二人看不见他神情,自然也不知他究竟如何想。但那声音中的坚决与情意,却是不难听出。萧冷儿捂了双颊,只是含泪摇头。“如此,我便成全你们。”良久方说出这一句话来,庚桑楚似已用尽全身的力气,面上笑容越发迷离清疏,“若无其他事,这便离开罢。”萧冷儿此时方抬眼看他,目中凄切,已叫他心中一颤,险些便要控制不住自己向她走去。但发生在他身上,终究也只得一句“险些”。圣渢道:“你二人若要独处片”“不必。”却是两人异口同声。再对望一眼,二人又双双转过身去。片刻庚桑楚终究再问道:“你此番前去,既然已经寻到风赤霞,为何却并未”“我于途中接到家兄书信,得知家父情形,便请风先生为家父医治。至于我自己,却是无谓。”她声音甚是平淡,庚桑楚却听得心中绞痛,终究是他又害她多一次。两人一语过后,却再无语。心中暗叹,圣渢却又能多说什么:“那走吧。”萧冷儿用力咬着唇,脚下像是生了根,竟怎么也跨不出第一步来。她不动,庚桑楚如今又哪里有先她而动的勇气僵持片刻,圣渢眼前这情景,心里又何尝不痛咬一咬牙,他上前便拽了她手臂要离开。想也没想已挣脱他手,萧冷儿脱口问道:“若没有圣渢,你”喉头发涩,半晌庚桑楚摇扇轻笑道:“当日你离开之前,我说过的话你可是忘了这一切原本与圣渢无关,而我心中也从未想过要放手。”如此一句苍白无力的话,竟也叫她心中生出无穷慰藉与痛苦的喜乐来,捂着嘴,她转身大步跑来。圣渢再看那长身玉立的男子两眼,便也转身跟了去。痴痴而立,庚桑楚折扇慢摇,便渐渐摇出不为人知的苍凉和心痛来。他想起那一次回转去看她刻在山壁边的字:“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摧心肝”那字的旁边,竟生了一株凌霄花,连多于枝桠也无。他去的那天,正好开出一大朵花来,竟叫他深深感佩了去,从此再难忘那一种飒爽却凄凉的孤勇。远处一个黑衣女子身形隐在夜中,同样注视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神态绝美,不是香浓又是谁“为何要替我说此等荒谬的谎话”萧冷儿问。圣渢静静道:“我知道你此次是下定了决定,不是他死,就是你亡。”“我和他之间,你选择了我”萧冷儿如此问,只因她压根儿也不信。圣渢道:“我选择骗他,只因我半分也不相信你能杀他,而你但他若当真因此而丧命,我必定追随他于九泉。”在他内心深处,不知何时开始,已越发平静与安然。他是不愿他再造杀孽的,这想法与她何其相似。但他又怎会去害他若当真害了他,他必定也是不会再活下去。与他之间是二十年的兄弟之情,患难与共,生生死死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与她之间却是他满心的痴恋,愿倾尽一切的守护,愿尽自己一切常伴她身侧,哪怕只是给她微小的温暖。这两种情谊同样刻苦铭心,他谁也没法去辜负,但面对他二人生死相搏,却唯有选择这最折衷的法子。萧冷儿上前两步:“你知道我其实是不愿你这么做,但此次为了取他性命,却什么也得忍下来。你知道我不愿这样对你,但同样只能暂且忍耐。你更知道”她转过头来看他,目中点点光痕,“此次过后,无论他死或者我死,我都再做不到从前对你有过的承诺。”她从前在他开口时告诉他,她愿意有朝一日,陪他退隐江湖。她并非敷衍和安慰他,她心中亦当真有过这样的念想与期盼。但那个人,却是她今生唯一的死结。他若死了,她是死是活都好,那一颗心,从此也要随他而去。若死的人是她,无论如何她总算尽了全力,能死在他手中,今生她无怨无悔。圣渢了然点头,这答案他心中早已知晓,至于听到她亲口说出来的伤痛,却再也不愿表现给她看。“即便如此,你依然要选择帮我”“我只选择寄望你二人都能平安无事。”萧冷儿点了点头,眼泪终于落下来:“多谢你,大哥,真的多谢你。我从你身上得到和索取的,让我今生都已知足。”她今晚只是来索求这一个无聊的答案,仿佛是要送给自己的礼物。告诉自己,这世间有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全天下,唯有他能够为她做到。她其实从未想过再要从他身上求得任何利益,也未曾想要还要利用他、难为他。这是她作为一个人,圣渢挚爱着的人,对于他谨守的最后一点道德底线。两人回去的时候,一人撑着灯笼等在门口,衣襟飘飘,清容仙姿,却是扶雪珞。见到圣渢他明显便是一愣,却也并未多言,只冲萧冷儿笑得一笑:“回来了,进去吧。”那一盏微弱的灯火和他的笑容如此温暖,萧冷儿只瞧得眼睛发涩,勉强回他一个笑容,便抢先进屋去。萧如歌几人竟都还没睡,各自静静坐在屋中。寻了个角落坐下,半晌萧冷儿道:“圣渢经脉被封,只因他识破我欲杀问心的计谋,想要前去通风报信,我这才强行留住了他。”她这话看似说得没头没脑,萧如歌众人却像各自都轻易听懂了去。“如今爹爹已成这般,想杀楼心月,那更是难上加难。但楼心月与问心二人联手,我们胜算何其微小杀不了楼心月,咱们好歹也要想办法除掉问心。”“你心中可有计策”萧如歌问道。“问心此人,虽狡狯无情,好歹也算得言出必践。他既答应了雪珞三月之内绝不出兵,如此便是我们的机会。”萧冷儿一字字缓缓道,“我并没有什么计策,要想出能算过问心性命的计策,以我如今精力,却是不能。唯有赌上我自己的性命与他放手一搏,想来还能有几分胜算。”冷剑心道:“便由我想办法杀掉楼心月”“以楼心月如今心智,娘亲只怕也无法可想。”萧冷儿道,“而,我意已决。”“难道你对付问心,便当真有把握”萧如歌问道。“我没有把握。”萧冷儿低了头去,那长发掩去半面颜色的风情,竟似无限温柔与叹息,“但我已拿出我所有的一切。”第二日萧冷儿便再见到庚桑楚。此次却并非她私自前往,而是发拜帖邀庚桑楚于泰山五里坡处相见。自二人相识以来,如此以敌对身份正式相见,倒真是第一朝。庚桑楚欣然赴会。如此萧冷儿这边五人,依然还有扶雪珞、洛云岚、依暮云、洛烟然四人,却是连萧泆然等也不在其列。庚桑楚那边更是简单,便只他与镜湄二人。原镜湄脚步还未站定便开口问道:“圣渢呢”她昨夜虽未与二人见面,但过程都已听庚桑楚口述,憎恨萧冷儿之余,却是连圣渢也连带上。萧冷儿笑一笑,却并不答他:“不知为何,这情形却让我想起两年前咱们江南初见来。”庚桑楚手中折扇微微一顿,便也颔首笑道:“正是如此。”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偏生第一次见面就为敌,同样是他们五人战他们两人,后来的结局亦不言而喻。萧冷儿亏得有满腹智慧,在与庚桑楚的这场对峙中,却从最开始就已处于下风。“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萧冷儿一字字慢歌,如清泉激石。吟着吟着声音便顿下来,愣怔半晌方笑道,“这便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拨琴的唱词。我听着这歌声,见你比江南三月更意气风发的姿态,竟就此对你倾心。”任何人都未想通这其中的缘由,而她自己,亦从未想过。好像喜欢上他,原本就是没有任何缘由、就像她每天要吃三顿饭这样自然的事,又何必要去想。庚桑楚笑容不变,倒是目中笑意愈发浓重,仿佛当真回到那个午后,他拨弦如仙乐,面上笑容似百年佳酿醉人:“那也一直是庚桑楚此生最为荣幸之事。”他虽是笑言,但这句话,却绝非笑话。相反恐怕就是他如今能对她讲的最真的一句话。两人一时都陷入回忆之中,偏偏那更是一场除了对这两人、其他五人却都无甚好印象的回忆。半晌面上梦幻般笑容渐渐散去,直到连最后一丝笑意也不可寻,萧冷儿方道:“昨夜圣渢对你说的话,你可从中得出什么启发”“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庚桑楚笑道,“直到今晨你递了拜帖给我,我才想到,昨夜圣渢提到你与萧夫人想要对付圣君。既是在赤霞峰提出来,保不准便存了要赤霞峰主人相助的心思。如今风赤霞到底有没有答应你们我虽无从可知,但你若当真有法子对付圣君,今日在此与你相会的,想必也轮不到我。”洛云岚与依暮云不由自主想,若这话由萧冷儿向他们提出来,他们又是不是能在顷刻之间便理清这么多沉思过后却又不约而同暗叹,问心便是问心,那玲珑心思,又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