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也不眨,淡然望他。复又坐回去,扶雪珞愤怒已转了苦笑:“镜湄,他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甚至你被我抓获到现在,他的人也没有出现过。为着这样一个人,你竟思考也不犹豫,为了不让我威胁到他便要咬舌自尽”“我并不是怕你威胁到他,这天底下,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原镜湄微笑,舌头依然红肿,她笑容虚弱,却是极美,“只是我许久以前便立誓,我要尽最大所能帮他,替他完成他的愿望,扫清一切障碍。而我自己,更是永远也不要成为他的羁绊。”“他那样一个狠辣无情的人,为何要得你这般深情相待”扶雪珞委实想不通得紧。原镜湄笑,却是嘲弄:“那你有没有问过萧冷儿,问心几次三番伤害算计你们,为何她还要对他一往情深”扶雪珞不答,目中却忽然出现痛苦之色。一时口快,原镜湄心中不由有些内疚,半晌低声叹道:“你不明白,雪珞。你们都不明白他,也明白不了。萧冷儿萧冷儿虽然也不明白,可是她内心里却是通透的,于是敬重他,爱他。或者对他的感情,也不比我对他少。”以前她总觉得萧冷儿还是小孩子,对问心的喜欢也不过一时,可是亲眼见了那许多次她的强颜欢笑无奈深藏,更知道她竟主动离开问心,她心中震动,这才稍微能有体会,她一年的感情,竟当真不比她这许多年来得浅薄。而她们两个人当中,幸运的那一个又是谁呢问心喜不喜欢她都好,她都可以光明正大留在他身边,为他洗衣做饭也好,出谋划策也好,甚至可以随时决定为他生为他死,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自由和时间。可是不管庚桑楚爱不爱她都好,他们都没有可能在一起,她不能陪在他身边,不能同生共死,甚至处心积虑要对方去死。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原镜湄豁然发现,原来她从前所有计较,都那般的没有意义。只因为那个让她深深嫉妒的女孩子,内心里,只怕比她更苦十倍。半晌扶雪珞勉强振作心神道:“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原镜湄眨了眨眼:“你确定,做饭的人不会在我的碗里投毒”扶雪珞苦笑:“你还怕人下毒”“我现在这模样,哪有办法分辨得出。”原镜湄满脸无奈。扶雪珞比她更无奈:“你说,我亲自去做。”目的达成原镜湄笑容得意,忽然间却又沉静下来,望着他道:“雪珞,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从前你我相交的日子。一起喝酒,一起游乐,那时,你也会下厨煮东西给我们吃。”世事变迁扶雪珞心中叹息:“镜湄,无论如何,我心中永远都当你是朋友。”说罢转身出门去。望了那道门扇,原镜湄一时却不知心中是喜是悲。如此过得几日,萧如歌终于有了些精神气,这天午后坐在椅子上被萧泆然兄妹推出来晒太阳。看众人模样,萧如歌不由失笑:“你几人各个都是愁眉苦脸模样却是作甚难道不高兴看我好起来”萧泆然蹙眉道:“师傅又再胡乱说甚,我们只是”敛了笑,萧如歌淡淡道:“担心我的身体与武功”众人默认。萧如歌望向萧佩如,萧佩如立时道:“师傅内功深厚,此次虽然重伤,那假以时日,身体必能康复,只是”“只是你们若时至今日还指望着由我去对付楼心月,那只怕都要失望了。”萧如歌截口笑道。他模样漫不经心,扶雪珞几人却仍是不敢多说。萧如歌半生习武,傲视天下,此次为了众人,只怕日后就算身体好转,也再不可能恢复从前绝世武功。他表现得再如何混不在意,但心里究竟作何想法,却唯有他自己知。半晌萧佩如道:“也不一定,医学一途,哪里有甚绝对。听闻赤霞峰主人医术独步武林,此次师娘和冷儿若能寻到他,只怕对师傅的身体,却也会有些帮助。”洛云岚插口道:“如今也不知他们究竟走到哪里,却要如何联系”“也不是没办法。”萧泆然道,“紫峦山自有一套互通消息的方法,我可以将此处的情况想办法传给师娘和冷儿知道。”萧如歌还想说甚,却有个泰山派弟子过来通报道:“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冷萧夫人的女子”他话未说完,那位“萧夫人”已闯了进来,白衣如雪,黑发如缎,容姿之美,冠绝天下,直直便朝着萧如歌飞奔过来。萧如歌低低惊呼:“剑心,你怎会来”冷剑心不语,趴在他腿上,修长纤细手指抚他伤处,微微颤抖:“他竟伤你如此、伤你如此”“剑心,”握住她的手,萧如歌柔声道,“我与他不死不休这局面,二十年前便已注定。那时我对他的伤害,比起今日,却也不遑多让。”只是摇头,冷剑心整张脸都伏在他腿上,不言不语。扶雪珞使个眼色,众人都悄无声息退出去。似感应到人都离开,冷剑心蓦地哭出声来:“大哥,我听闻你被他暗算,重伤垂死,我、我当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什么也没办法多想,立时便赶来这里。”萧如歌拍她肩膀无声安慰:“傻丫头,有甚好担心,大哥现在也老了。”不住摇头,冷剑心哽咽道:“大哥在我心里,从来都是神一样,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你。可是这一次大哥,你说,为何我们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萧如歌不语,一时也有些欷歔,半晌叹道:“少年听雨,闲来赋诗,佳人相伴,美酒相和,那时我们一起,说不出的逍遥快活。剑心,时光匆匆,一去不返,你我也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你我。”“大哥。”痴痴看了他俊朗容色,冷剑心蓦地咬牙,“此次你的伤若好不了,我定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帮你报仇。”摇一摇头,萧如歌失声笑:“你还说呢,那之后一声不响跑了,冷儿那丫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只怕对你更是埋怨的紧。”“还不到时候啊。”冷剑心轻叹,“大哥,经过这一次你重伤,我心中更是惶恐,我们待冷儿,是不是太过严苛。”“这天下,总得有人要挑起那一副担子。”拍拍她手,萧如歌笑道,“莫要再说这些,难得你我兄妹见面,岂能尽用这些煞风景的事,浪费大好光阴。”冷剑心笑着埋入他怀中:“不管大哥要作甚,不管大哥是站着、坐着或者躺着,有生之年,我也定会陪着大哥。”第八章 碧山还被暮云遮又说萧冷儿一行人,那日圣渢回来向三人说出那消息之后,当下四人歇息一宿,第二天早上便出发往最北边行去。圣渢武功再高,带着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那速度想当然怎么也快不起来。好在得知那消息过后,萧冷儿相当于吃下一颗定心丸,倒也不若前几天焦躁,便自一路说说笑笑北行。及到中午时分也只一边走一边吃些干粮。萧冷儿不欲几人陪她这般赶,但洛烟然几人心中却俱知她表面虽淡,实则心里恨不得插了翅膀飞上赤霞峰去找到楼心镜明,倒也都不理会她那停下来歇一歇的提议。四人直行到太阳落山之际,往前行吹在脸上的风越发凛冽,圣渢看一看附近,终于道:“昨日我便是在此遇到那位老人家。”三女闻言对望一眼,据想到天色已经这么晚,那老人今日就算在此,这会儿只怕也早已离开,如此难不成竟是白走了一天咬了嘴唇,萧冷儿心中沮丧,却极力不愿表现出来,几人都已陪她累了一天,难道这时才来责怪谁谁耽误了时间看她模样,洛烟然和依暮云心中都不好受。圣渢四处查看,却忽然“咦”了一声,他声音方落,已听前方一阵低低的歌声传来。当下几人又惊又喜,萧冷儿立时抬脚往前跑去,果然不出几步,便见前方的大石上一位灰衣灰毡的老人正在坐在那里哼歌,脚下摆了一个背篓。圣渢上前,同样不掩惊喜之色:“老人家,你怎的”他如此说,萧冷儿几人立时知道这老人必定就是他昨晚遇到的,互望之下,心中欢喜,几乎要跳起来。老人捻须笑道:“我老人家是看你这小伙子倒也有几分好处,昨日那神色,分明还想着今天来寻我,但临行之际,却不曾开口要我今天来此等你。这地方无甚人迹,我若不来,岂非让你白跑一趟。”却又摇头道,“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走路竟如此之慢,害我老人家在此等了整天。”望身后三位姑娘一眼,圣渢不由有些讪讪:“我”老人目光随他往后,扫过萧冷儿面上时,却不由顿住,捻须道:“这位姑娘,跟之前那一位”此时自然闹不得别扭,萧冷儿忙道:“她是我娘亲,老人家,我娘独自一人,她的去处,还望您能告知我。”“那位夫人的去处我却不知,但”再看她一眼道,“相逢即是有缘,这天色也晚了,四位若不嫌弃,不如跟老头子回村一趟。”四人连忙点头,老人便站起身来,欲去拿那背篓,却已被圣渢抢先拽到手里:“老人家,我帮您背。”老人点一点头,也不多言,便当先向他们来时那条路行去,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再转弯去。洛依二女行在中间,萧冷儿却跟圣渢走在最后。见她面上表情变换,时而惊喜时而担忧,圣渢不由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你娘的。她又聪明、武功又高,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武功高如你和雪珞,若贸贸然闯入紫峦山,只怕也要吃大亏。”萧冷儿愁道,“照传言来看,那赤霞峰地势与紫峦山相近,但其中凶险只怕更甚,我怕的是她急于求胜,反而”圣渢想一想道:“你也会说赤霞峰地势与紫峦山相近,萧夫人在紫峦山一住二十年,想来闭着眼睛也能轻易上下山。一理通而百理通,你莫要太忧心。”萧冷儿仍是蹙眉不语,却忽听走在前面那老人笑道:“这姑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老头子那日见到那位夫人,但觉她心中郁郁,定然有极挂心之事,又见她得知赤霞峰走向之时惊喜神色,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夫人想来是要吃些亏的。”萧冷儿闻言神色更是难看,洛依二女正怨这老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再听他笑道:“不过也不用担心,我瞧你母女俩都是秀外惠中,灵气逼人,俱是有福之人哪。”几人垂头不语,萧冷儿却忽然抬起头来朗声道:“不错,她的运气一向很好,这一次想来也不会差。我心里从来都只当她轻易将我送人,那是半分也不疼惜我,直到如今才有些了解了她对我的感情。我真心念着她,她必定不会出事。”她声音清朗,信心十足,圣渢三人原本都觉希望渺茫,此刻听她这般说,便不由再次振作了精神。均想道萧冷儿脑瓜子素来最好用,她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老人回头看一眼萧冷儿,却有些意外。照理她才该是最惶然无助那人,谁知片刻的忧虑过后,她竟还能立时冷静下来叫其他人振作精神。倒是小瞧了她。五人回到老人的村子里时,月亮早已挂在梢头。“可像个大饼了,就是不能吃。”萧冷儿喃喃道,“这么圆,不知今天又到哪一日了”倒无人怪她煞风景,但一听到“大饼”两个字,当下洛依二女只觉走了一天的饥饿无穷无尽的涌进了腹中,依暮云最是不顾惜形象,已自抱着肚子呻吟出声。“今天十四,可是个好日子。”看俱都饿得东倒西歪的四人一眼,老人笑道,“看你们这模样,叫伊那看到只怕又要训我,还是先去老头子家填饱肚子吧。”四人自然求之不得。老人一回到村里,便似比方才开朗健谈许多。交谈之中四人方知老人的名字叫达木措,他方才提到的伊那,便是曾去过赤霞峰的那位百岁老人了。简单吃些东西过后,达木措立时又要领着四人去伊那家中,倒是萧冷儿有些迟疑:“现在都这样晚了,老人家只怕早已歇下,咱们去打扰他,也不大好,不如明天在”“你这姑娘心地倒好,”达木措眨一眨眼笑道,“但只怕明天便要来不及了。”见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萧冷儿倒也不再多说,毕竟她想要赶紧找到楼心镜明,那是比任何人更甚。一路走过去,各家都已熄灭了灯火,唯独走到那伊那的门前时,不但油灯明亮,主人家甚至还坐在门口。不必介绍,萧冷儿四人看一眼也知道那老人必定就是伊那。能活到百岁之上的人,毕竟不太多。“你们终于来了。”伊那言道。四人面面相觑。达木措这才笑道:“伊那是咱们村子里的祭司,他今天一早便跟我说,村里会有客人到访。老头子一时好奇,这才又跑到昨日那里去等你们。”萧冷儿几人自然不信这话,但大半夜的这老人并没有睡觉,似乎当真在等他们。依暮云想一想笑道:“那为何不是老人家你早已告诉了伊那昨天遇到圣渢的事,伊那这才知道我们会来”翻个白眼,达木措冷笑道:“你当老头子我是吃饱了撑的,一有人问路就带来见伊那,这些年来寻找赤霞峰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老头子还不得累死。”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四人对望一眼,萧冷儿走上前道:“伊那,您见过我吗”伊那并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