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镜明,心中便想到,此生只怕要辜负剑心的情意。”萧冷儿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庚桑楚情形,满心怨愤,竟再无法宣诸于口,一时心中对母亲悲切内疚,让她难受得几乎要哭出声,只是喃喃道:“你又为何要娶她,为何要有了我,明明娶了她,偏偏还要去爱别的女人,让她半生都在受苦,为什么,为什么”萧如歌一时语塞,半晌道:“冷儿,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是怎么样”萧冷儿抬头看他,目光不放过他面上表情丝毫的变化,“我给你机会,你解释给我听,究竟是怎样”张了张口,萧如歌内心挣扎半晌,终于还是转过头去。目中希望一点点被清冷月光磨成灰心失望,萧冷儿想到,从小到大,她对眼前这人失望的次数,为何还不够她买个终身的教训蹲下身,她轻声道:“今晚月色挺漂亮的,很像娘去世的那晚,我记得月亮也是这么大,挂在天上和门口的池子里,看上去那么光亮,却连一点温度也找不到。”她觉得很冷,那个人的离开,带走了她心中的一切。良久,萧冷儿站起身来,抱紧双肩:“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因为娘死前虽然交代我好好孝敬你,但我想这一生,都无法与你相处。”她说完抬步要走,听一道清泠泠声音叹道:“你不应该怪你爹爹,这些年来,他从未间断对你的关心。”萧冷儿回头,月光下一个白衣的女子走近,灵犀清美,仿佛从广寒深处走下来。萧冷儿记得自己从九岁开始,每一次见到这个人,就觉得自己的相貌和她更像一分,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娘亲,于是越发讨厌排斥她。现在她走近,两人站在一处,容色惊人相似,萧冷儿却已无力再说些什么。楼心镜明叹息望她,想要抱一抱她,抚她的长发,心里却知道大概一生也得不到这机会,但是她却舍不得萧如歌受此委屈:“当年大哥喜欢剑心,两人间起了一次误会,剑心性子刚烈,于是逼着如歌娶她,这才有了他们的姻缘。”萧冷儿心中微震:“楼心月喜欢我娘”再想那话,却越想越不是滋味,盯着萧如歌,“你那时娶我娘,是被逼无奈”萧如歌点头,却又摇头,含糊道:“也不尽然,冷儿,昔年之事,你莫要再多问了。”“但我娘喜欢的人分明是你。”萧冷儿仍是不肯罢休。“你当真这般想”楼心镜明上前一步,两人面对面立着,如同当中摆了一面铜镜,“你若心中有了喜欢之人,便该明白,如歌和剑心之间,那一种是叫做男女间的互相爱慕”萧冷儿心中又是一震,细细思量回想,越想心里却越不是滋味,恨恨瞪楼心镜明一眼:“你莫要再信口雌黄,我娘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置喙”楼心镜明怒极反笑:“我与剑心几十年姐妹情,她的事不该由我来评断,还轮得到你这小辈不成”萧冷儿一时心火大盛。眼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快要打起来,萧如歌只觉头痛万分,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有甚好争,冷儿你也莫要再多想。母女俩,不要每次一见面就”“谁跟她是母女俩”双双大叫,萧冷儿回头,满脸愠怒,“你莫要以为只要是你的老婆,便通通是我娘,痴心妄想”说罢转身就走,楼心镜明一时气得秀颊通红。“你要去哪里”萧如歌连忙叫住她。“去找楼心月问清楚。”萧冷儿头也不回。萧如歌不及说话,已听另一道声音朗朗道:“我人已在此,冷儿找我何事”最后一字落下,他身影已在山门前立定,神思淡淡,尊贵无伦。萧冷儿反倒不再出声,看三人相对气度,想到,果然岁月成就人生。半晌萧如歌道:“大师一去,我们二十年后,竟在此地相见。”楼心月也是淡淡注视于他,颔首道:“我们都老了,聚散别离,二十载如一日。大哥,这便是命数。”拔开手中酒壶盖子,饮一口递给萧如歌。萧如歌接住。月辉清风,三人二十年未见,一时饮得酣然。却是人未老,心也并不见老,萧冷儿想到。第八章 只道云深不知处萧冷儿看三人畅饮间似多年未变的默契,心下不自觉便有些羡慕之情,半晌仍是问道:“我想问你,当年和我娘之间,可有发生什么事”“你娘”楼心月看向楼心镜明,随即恍然,“你说剑心。”萧冷儿略微气恼:“我除了那一个娘亲,还会有谁”楼心月笑道:“你去找一面镜子,当知还会有谁。”萧冷儿闻言更恼:“你当我愿意生成这副模样你莫要在顾左右而言他,当年与我娘,究竟是怎样”楼心月敛了笑容,淡淡道:“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看她一眼,目中多了三分玩味,“上次一役,我只当你绝不愿再理会于我。”萧冷儿咬唇:“我可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事关我娘,我更不能当成儿戏。”“你听我一言。”楼心月敛眉道,“我与镜明相见,她也告诉我一些事。你娘之事已成过去,你不宜再过问。既然她走之后交待你好生孝顺如歌和镜明,你便该听她的话,定然是没有错。”萧冷儿跺了跺脚,半晌转身跑开。三人看她背影,却是各自无语,半晌萧如歌叹息一声:“我这个女儿,也不知像了谁。”楼心月闻言只是挑眉,似有些不以为然,却并不说话。楼心镜明道:“我叫了文靖,今夜我们几人,好好聚上一聚。只怕明日之后,再要这般遇到一起,却不知要等上多少年。”看楼心月神色,轻声道,“大哥,思璇已经去了,你与文靖之间再多恩怨,也该一笔勾消。”萧如歌浑身一震:“思璇死了何时之事”楼心月不欲多提,转身进山门去。另外两人跟在他身后,楼心镜明低声道:“有五六年了,我也是今天见到大哥,才知道。下少林之后,只怕我也要回一趟苗疆,祭拜思璇。”萧如歌点了点头,心思却是纷乱,思璇竟已死了那冷剑心万里奔波,却究竟是为谁一早起来少林寺辈分最低的“玄”字辈弟子在前山之中有早课,萧冷儿特意起个大早,便是想要去敲敲这热闹。但一群光头和尚有板有眼呼呼喝喝,她看一会儿,却越发无聊起来,呵欠连连。一人轻笑出声,萧冷儿连忙回头,却见是扶雪珞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一身月白的劲装,容色如玉,英姿凛凛,不由睁大了眼:“你这是要做甚”扶雪珞笑道:“今日难得来到少林,我新创一套剑法,想要与无想大师讨教一二,正要过去,哪知你也这般早起。”萧冷儿斜睨他一眼:“我这是贪新鲜,谁知和尚练功竟是这般无趣之事。找无想大师,这寺里如今可住了好几位比无想大师武学造诣更高的人物,你怎不去想他们讨教”两人一边说,已向前走去。扶雪珞横她一眼,笑道:“我这所谓的武林盟主,总不可能去向魔教圣君请教,否则怕是讨不了好去。至于燕帝,只怕他这两日与楼心圣君和洛世伯几人叙旧,我怎好去打扰。”萧冷儿听得连连摇头:“你这人真没出息,难得小爷今天起早,便陪你去练功罢。”扶雪珞自是求之不得,两人一路说笑走到山门口,出乎意料,萧如歌竟也站在门口与无想大师低声交谈,听闻声响,双双转过身来,萧如歌一见萧冷儿面上笑容便不由自主柔和下去,萧冷儿却只作不见。扶雪珞有些诧异向两人躬身行礼:“见过紫皇,大师。”无想大师笑道:“紫皇原本与圣君和娘娘在饮早茶,听闻老僧与扶盟主有约在先,便自一道过来看看。”萧冷儿有些意外看萧如歌一眼,心下便有些感激,笑道:“雪珞方才还言道不忍打扰紫皇与故人叙旧,没想到紫皇却是这般善解人意。”萧如歌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扶贤侄天赋异禀,已叫我惊喜。更是冷儿看上之人,不由得我不放在心上。”暗中翻个白眼,萧冷儿此刻有求于他,却怎肯在这时与他顶嘴,只是瞧了扶雪珞笑道:“如此,咱们到也算捡个现成的便宜。”扶雪珞微微一笑,也不扭捏,上前两步抱一抱拳道:“望紫皇与大师多指教。”他口中说是剑法,但扶雪珞无论练武或是对敌,都甚少用到兵刃,今日即便在这两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面前,也只是凝神运功,以指待剑。对扶雪珞武功造诣向来有信心,萧冷儿却不若其他两人专注,目光四处转一圈后,便自在不远处一棵树上发现玉色身影。眼见无人注意,萧冷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溜过去,站了树脚下笑道:“我是不是该怀疑你在此偷窥雪珞武功,找人把你抓起来。”庚桑楚折扇摇得惬意,笑容生辉:“原本是一大早想要寻个好地方呼吸新鲜空气,哪知今日各个都这般早起,倒叫我得意饱了眼福。”萧冷儿找个稳当的树杈,便也跳了上去,舒舒服服坐好,笑道:“我原以为你父亲与那女、与你姑姑重聚,定然要拽了你去全天作陪。”“如你所想。”庚桑楚摊一摊手掌。萧冷儿翻身望他:“那你怎会在这里”庚桑楚眨眨眼:“自是不耐烦陪他们,偷偷溜出来。”语声中理所当然模样,萧冷儿放声大笑。能戏弄了楼心月兄妹还一派从容装无辜之人,天下舍庚桑楚其谁眼见山门口那人招招是清影姿态,庚桑楚摇扇笑道:“这扶雪珞,委实能算作我劲敌,此番蜀中之行,无你谋事,竟也能叫湄儿吃了大亏,我从前还当真小瞧了他。”又看一眼立在旁边的萧如歌道,“你为了他,倒也着实花了一番功夫。”萧冷儿抿嘴笑:“你夸雪珞,岂非是变相夸我慧眼识英雄雪珞日后必定能与你一较高低,我自然要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庚桑楚折扇蓦地合拢,俯身靠近她,春晖般笑意立时惹得萧冷儿心辕马意:“我以为,你的心思,只该花在我一个人身上”好容易推开他,萧冷儿长长嘘一口气,瞪他一眼道:“这里可是和尚庙,你敢放肆,我便叫大师剃了你的头让你从此当和尚去”庚桑楚混不在意,从容笑道:“你若舍得,我倒也无所谓。”“我有甚舍不得”再瞪他一眼,萧冷儿哼道,“你无非就是从前比雪珞多花了几年功夫,等到他日雪珞武功心性再上一层楼,我看你到时还笑得出来”庚桑楚一笑,正要开口,见不远处萧如歌转过头来,向萧冷儿点头,明显是要找她回去,便自敛了口,先行从树上跳下,衣襟如画,态度一派风流雍华。此人当真处处都不落那风骚本色,萧冷儿长叹一声,也自从树上跳下来,两人便一起向山门口走去。扶雪珞先前专心练功,压根儿没注意萧冷儿动作,此刻看她与庚桑楚双双人影,倒是一愣。萧如歌目光也自落在庚桑楚身上,笑道:“二弟他圈住桑楚的人,没料心却在冷儿身上。今日见雪珞剑术,不知桑楚心中作何感想。”庚桑楚摇扇笑道:“扶公子天纵之才,问心自是万万比不上。”见萧如歌父女似笑非笑目光,心中叹息一声,只得续道,“问心纵然日前武功与扶公子相差无几,但假以时日,必定不是公子对手。”萧冷儿悠然道:“庚桑楚武学造诣虽不能与雪珞相比,但智慧超卓,悟性奇高,紫皇和雪珞可千万莫要轻视才对。”“好冷儿太抬举我了。”庚桑楚轻掸衣上灰尘,似毫不在意。“如此。”萧如歌沉吟片刻道,“我与雪珞贤侄再讨论些时分,冷儿,你去告诉镜明一声,我午时之间必定去与他们会合。”萧冷儿虽不情不愿,但为了扶雪珞,自然还得答应下来,当下无想大师先行去了大殿,萧楚二人便一起去到楼心镜明等人饮茶之处。进得门内,却是楼心月兄妹,洛文靖,扶鹤风几人都已在座,各自抬头看他二人。庚桑楚毫不在意,萧冷儿落落大方:“镜明夫人,紫皇让我告诉你,他与扶公子切磋武艺,午时之间过来与你会合。”楼心镜明颔首,却有些心不在焉。眼前二人,俱是姿态风流,精雕玉琢,但看容色气度,竟再难找到比他们更相配的一对,想起楼心月先前所说,她心中更见忧虑,考虑片刻道:“冷儿,你这些年可有到过苗疆”萧冷儿一怔摇头,想了想还是答道:“原本年初想要去,但后来因为朋友之事,便赶去了江南,后来便到了洛阳。”“我先前与大哥商量,欲去苗疆拜祭大嫂,你可愿与我同去”楼心镜明一句话说完,萧冷儿条件反射看庚桑楚,他原本笑意自如迅速褪去,怪异看向楼心镜明,却想不出任何反对的言辞。萧冷儿一时看他,心中左右为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楼心镜明道:“昔年我与剑心,思璇义结金兰,犹如亲生姐妹,思璇为剑心付出良多,冷儿就算为了你娘,也该去苗疆走这一趟。”萧冷儿闻言心中越发忐忑,不敢再多看庚桑楚。庚桑楚面上颜色变了再变,终究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出门去。萧冷儿喉头一紧,想要唤住他,却是不能。楼心月叹道:“你明知楚儿放不下他娘和剑心那个心结,又何必故意出言激怒他。”萧冷儿怒道:“她自是故意,故意叫庚桑楚难堪,我跟着她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