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慢慢睁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很漫长，长得她不愿醒过来。她轻轻转了一下头，却见那薄纱一样的窗帘被一个金钩挂住，一缕余晖斜斜射了进来，落在了床前的沙发上。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墙上一座精致的西洋挂钟，那细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她无意识看着那钟表，过了很久，才看出来已经快六点钟了。打量了一下周围，房间里是最简洁的布置，她记起来了，这是杨铮家的客房。她发了一会儿怔，才慢慢起身，仍然觉得浑身无力，勉强支撑着走下床去，一低头看见自己灰色旗袍的前襟上沾染了一大片的血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她脑袋里木木的，竟不敢去想任何东西。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来，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看她起身，忙走了过来，恭恭敬敬说道：“林小姐，你好些了吗”林霁认出她来，正是小琴，只是这丫头眼泡红肿，眼中血丝尽显。林霁抬眼看着，那丫头竟然眼睛里又含了泪水，她不断拿了衣袖去拭。林霁不敢问她，只是抬脚往外面走去。小琴急忙跑过来拦住她，哀恳说道：“小姐”林霁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伯母呢”小琴低低回答：“葬了。”林霁呆呆地，重复了一句：“葬了”像是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琴担心地看着她，连她这样的丫头也恨过她。可是上午的时候，看见她在楼梯上大口呕出一滩血来，连医生都说她是伤心过度。杨先生虽然恨她到了极点，想必也有几分动容吧。林霁望着小琴，喃喃说道：“你胡说，她好好的，你干嘛咒她”小琴的眼泪更加滚落出来：“小姐”林霁轻声说道：“我去看她。”小琴拉住她，说道：“小姐，你别吓我，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她推开小琴的手，快步走向外面，在走廊上站着四处张望。然后走到走廊的尽头，从左边开始，一扇门一扇门地打开，每打开一扇门，便低低叫一声伯母。小琴呆呆地看着她，却不敢上前做什么。直到杨母的房间，她却迟疑了，手放在门把手上，颤抖着，过了许久，她才推开了门，慢慢走到床边，跪了下来。原来被血沾染的床单被套早就被拿走了，她却攥住被子，把脸埋在里面，似乎还能闻到伯母身上茉莉花的皂香。小琴远远地看着她，却不敢去打扰她。直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来，小琴回头一看，竟然是宁萱小姐。难道他们回来了，果然她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宁萱慢慢走到她的身边来，问：“她呢”小琴知道她问的是林霁。自从杨母出了事，宁萱就一直待在杨家，俨然当家主母的架势。小琴心里着急，她的感情上还是向着林霁的，就怕宁萱一来，林霁便会吃亏。可是此刻她一个做下人的也没有办法，只好指着房间说道：“她在里面。”宁萱轻轻走进去，林霁还是那样的姿势，一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宁萱在心底冷笑，上午是的一幕幕全印在她的脑海里。杨母对她一直有诸多不满，而杨铮偏偏事母至孝，对她渐渐疏远。她心里怨恨，却也无计可施。万万不料天上掉下这样的机会来，杨母死了却和眼前这个林霁有关。看杨铮那个样子，众目睽睽之下，就对林霁出手，半点怜惜也没有，只怕杀她的心都有了吧。宁萱得意，她知道以杨铮的性子，心结已经有了，想解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虽然杨母曾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们两个隐隐嘱托，可是以她的预见，这两个人一定会渐行渐远。她不费吹灰力，却能一石二鸟，心里不免得意。“林小姐。”宁萱试探一样轻轻叫道。林霁还是一动不动，宁萱耐心全无，便直接上去推她：“林小姐。”林霁这才抬起头来，眼珠迷蒙像是浸在水里一样，她怔怔看着宁萱，似乎还没有认出她来。宁萱细细打量着她，心中却是警铃大作。宁萱心想，不说她的学识能力，单单就眼前这张脸，也足以让男人心折，人说肌肤胜雪，明眸善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她看着林霁，怨恨之心渐起。宁萱轻轻一笑，开门见山，也不和她啰嗦：“林小姐，阿铮的意思叫你回去，以后也不要在见面了，免得见了面彼此心里不好受。”林霁却低下头去，也不说话。宁萱说道：“伯母已经不在了，我们心里都难过的很。阿铮更是不能接受，林小姐还是请回去吧。”林霁哆嗦着嘴唇，似是在求证：“伯母不在了”宁萱点头，却是口齿清楚，说道：“今天刚出门，走了没有一里路，就被人打死了。”林霁闭了一下眼睛，大颗泪珠从眼睛里滚落，直到此时，她心里才稍稍明白过来，问：“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宁萱拧眉，说道：“这些就不劳林小姐关心了，该查的，阿铮一定会查到。可是林小姐，如果不是你一定要伯母出门，这事就不会发生。”林霁慢慢说道：“也是”宁萱说道：“阿铮的意思，叫林小姐回家去。”林霁慢慢站起身来，身体颠仆了一下，急忙扶住床尾栏杆，说道：“我明白”宁萱说道：“小琴，扶住小姐，还有林小姐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林霁只是一味伤心，小琴看在眼里却有些按捺不住，说道：“宁小姐，杨先生还没有吩咐。”宁萱眼神已经向她射了过来，说道：“上午的时候，杨先生发了脾气，你没有看见。”小琴知道自己已经多言，便立即闭嘴，上前扶着林霁，走出房间去。小琴想起来林霁还有一个手袋没拿，便有回到林霁原先睡觉的房间去。只余下林霁一人站在走廊上等她，林霁看着脚底下的地毯，蔓生着朵朵芙蓉花，那些交缠的枝叶，就像这凌乱的往事，缠在了她的心上，今生今世，永难摆脱。一滴眼泪落了下去，滴在了那些花蕊上。她听到了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却见杨铮一身黑色的长衫，站在不远处，也看着她。他目光沉沉，看不出什么意思。两人就这样遥遥相对，却无话可说。